这时小青悠悠醒转,朦胧的光晕中出现一张放大的脸蛋,美貌得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自己的人中。
“你什么魔力啊?”秦澜没察觉到江烟的一样,语气里还有点嫉妒:“把杨星霁跟我助理都驯得五迷三道的,怎么接触你的人都跟失去了心智似的。”
想必她那一大群疯子粉丝也是这么驯出来的吧。
江烟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人设比较好用罢了。”
“你有这能耐,怎么不经常对我茶?”
秦澜寻思如果江烟要是成天用荧幕人设对着她,说不定她得被蛊惑得更早。
“因为人设只是我的一部分,不能完全代表真实的我。”江烟笑了笑:“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真诚才是必杀技。秦老师这么好,值得我付出所有的真诚。”
“......”
秦澜无言片刻,心想古代那些祸乱君主的奸臣未必口蜜腹剑,大概有很多人就是像江烟这样一脸忠诚地说着正派人物的台词,然后皇上就被感动得不行,还打心眼里觉得对方真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会说话果然招人稀罕。秦澜被打败了似的想着,江烟就坐在对面,拿着那份被揉得有点皱的剧本,时不时有含笑的眼睛越过本子去看她。
“郁导让我来通知江老师上场。”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还偷偷瞟着秦澜的表情,目光在被揉皱了的剧本上多停留了几秒。
江烟笑了一声,正大光明地放下剧本,起身往外走:“这就来。”
她路过秦澜,眼巴巴地看着她,很想被安慰一下:“又要分开了,抱抱我嘛。”
秦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给她太多甜头,催促道:“赶紧走,不赶趟了。”
江烟的心沉了下去,勉强笑了一下,低着头走了出去。
刚刚拍的那一段花絮很快剪好了放出来,郁金棠打算让大家潜移默化地接受秦澜和江烟“逐渐好转”的关系。
根据她们在片段当中表现出来的关系,网友们认识的秦澜和江烟现在已经可以在不拍戏的时候对话了,虽然没什么暧昧的,但还是被cpf搬运到超话里大肆宣扬。
能聊天代表什么?代表那就不算仇人!
江烟调戏秦澜的助理又说明了什么?
今天调戏助理,明天调教本人!
唯粉骂她们是邪教,并试图举报,没有成功。
这一场是冯曼红和江烟的单人对手戏。
在太平拒绝了再嫁武承嗣后不久,武后又一次提起了改嫁之事。
万象神宫落成后,武后以天子礼仪祭祀神宫,而后大赦天下,并且将年号改为极富政治暗示意义的“永昌”。
改朝换代就在眼前,武后的脚步也越发坚稳有力。太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这二婚恐怕逃不掉了。
冯曼红坐在案后看着奏折,偶尔抬头和江烟说几句话。临近变革,武后显然有许多事要忙,可她精力充沛,双眸炯炯,显然乐在其中。
“母后~”江烟起身坐了过去,撒着娇说道:“您都批了好几个时辰了,儿臣坐得腰酸背痛,好无聊。”
“不久,等母后把这些批完。”冯曼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又埋头批阅起来。
“母后~”江烟不满地抿起嘴:“儿臣无聊得厉害,想出去逛逛。”
武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太平开溜失败,只好悲伤地坐在原地。镜头一转,武后终于批完了手头的奏折,这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太平公主走了过去,在母亲身旁坐下。但武后拿出一个镶珠嵌宝的盒子,在太平好奇的目光当中打开,拿出几块铁牌子。
“上次你拒绝了承嗣,这次再看一看,武家的这几个兄弟里,可有你中意的?”
太平心中一惊。牌子上刻着名字,俱是武氏族人。
见她愣神良久,武后便在牌子里挑挑拣拣:“三思怎么样?”
看太平公主不接话,武后又挑挑拣拣,拎出两块牌子:“攸宁和攸暨两兄弟?”
太平听见这些名字就烦,心知今天只怕必须选一个出来了,敷衍地随便抽了块牌子,没忘了看一眼是不是武承嗣:“就这个吧。”
冯曼红没有看那块小铁牌。
“皇儿莫不是对母后有意见?”
太平还在赌气:“儿臣不敢。”
武后仍旧盯着她,缓缓说道:“皇儿,母后向来宠你,你是知道的。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母后的。”
武后和缓的语气让她觉得那张脸永远不会对着她冷下。太平一时想起自己苦恋上官,可上官喜欢的却是母后,一时心中怨怼,冲口而出:“可母后,儿臣根本不想再嫁......”
凭什么大家都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而她贵为公主,如今却要再嫁?
“皇儿,别的事母后都可以答应你,唯有这件事,不行。”武后重复道。
太平生气道:“可是我的夫婿母后不还是想杀就杀,我来向母后求情,母后答应了吗?如今我不想再嫁,母后还是不答应——”
“住口。”武后平静道。
“我不!为什么?”太平还要顶撞,但武后抬起头,眼神不复宠溺,只有无穷无尽的陌生。这一眼让江烟都打了个寒噤,半是表演,半是入戏地躲闪着冯曼红的眼神。
对方的目光平淡寻常,自有威严阴沉的气场。
在此之前,江烟和冯曼红拍对手戏的时候对方总是有意克制,会带她入戏,也不会压她一头,江烟和她对戏总是很轻松。武后爱这个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对她的要求总是无条件地满足,因而这还是太平头一次直面武后,而非母亲。
现在江烟感受到她的压迫感,忽然明白先前饰演李哲的男演员为什么把被废那场戏诠释得那么好了——根本就是被吓的。
武后没再说什么,但太平已经大气也不敢出了。太后垂眸翻开了被太平丢下的那块铁牌子,上面露出“武攸暨”的名字来。
此人乃是武后的堂侄,已有妻室。可太平却无法平静,越发强烈的不安笼罩在她的心头,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母后,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最受宠爱的太平公主,她觉得自己也是那些铁牌子上的一个名字,一个可以被母后把玩在手里的工具。
武后在她面前取出了另一个盒子,将刻有“武攸暨”名字的铁牌子放了进去。盒里的东西一闪而过,她看见其中还有另外几块牌子,显眼的“上官”和“太平”四个字一闪而过。
她看见那块代表“武攸暨”的铁牌子被放在了自己的牌子旁边。
*
剧情持续推进,然而江烟又开始频繁失眠。
夜半她从睡梦中惊醒,耳边回荡着一声声“分手吧”。她又惊又惧,跳起来跑到主卧,扭开门冲到床上,伸手去摸秦澜。
秦澜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江烟不知道要怎么说,秦澜不耐烦地扒拉她:“快回去睡觉。”
她翻了个身,江烟哪里睡得着,抓着她的胳膊不愿意撒手:“我今晚能不能和你睡?”
秦澜睡得正香被她打扰,生怕她上床之后又闹着要睡觉,于是一口拒绝:“你想都别想,合同里说了不能睡觉,上我床也不行。”
江烟一直抽烟直到天明。
早上助理来敲门,还以为她要死在屋里了。
“姐,你心情不好?”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再去买点烟回来。”
江烟把脸埋进洗手池里,助理害怕地看着她,好像担心她会把自己溺死在里面似的。
“没什么事。”她擦干脸上的水,冲神色忐忑的助理笑了一下:“别忘了去买烟。”
*
公元690年,武后赐死武攸暨之妻,太平公主改嫁。
此前,武后改易正朔,启用周历。又改文字,自称武曌。
曌,日月当空。
在控制朝纲、剪除李唐、平定叛乱、大力造势、扶植党羽之后,武曌距离帝位仅一步之遥。
武曌站在空荡荡的大殿当中,对着那把黄金的椅子伸出了手。
一切准备就绪,她已势在必得。
还差最后一项,禅位。
古往今来,中国人特讲究上位的学问,形成了一套不成文的传统。比如汉献帝迫于时局禅位,曹丕还要反复拒绝三次才接受;比如赵匡胤身上的黄袍是属下硬给他套上的,他本人对此绝不知情;就连撕破脸登场的永乐大帝登基后也要修改历史,连亲娘都不认了,愣说自己是马皇后所出。
因此,女主上位的武则天就更有必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不仅要反复谦拒,还要民众“自发请愿”,反复劝进,以彰显天命已至,人心所向。
民众是不是自发且诚心的大家不清楚,但当时的一大奇观“有凤来仪”却是一大群人“清楚看见”的,赶忙奔走相告,歌功颂德。
“有凤来仪?在哪儿呢?”太平公主着急地站了起来。
“就在明堂之巅。”上官婉儿道:“公主现在若是过去,应该还赶得上。”
“备车!”太平公主扬声喊道,急匆匆地更衣。
此等祥瑞怎容错过。
二人登上马车,太平才开始将目光落到上官婉儿身上:“上官大人大驾光临,就是为了通知本宫观赏祥瑞?”
“我记得公主以前最爱看热闹了。”上官婉儿为了修复关系低眉顺眼,颇为让着她。
“难为上官大人每天日理万机,还要记得本宫这点小事。”
太平处于一种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呛她的状态当中。但上官婉儿又一次好脾气地忍下了。
太平记得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认识的上官婉儿和她母后颇为相似。不一样的是上官婉儿颇会伪装,且好诗文,看着比她们武家人更有文化。
明堂上面确实有一只凤凰,只不过是薛怀义费尽心思弄上去的雕像,活凤凰不知道在哪。
太平下了马车,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百姓中间,质疑的目光望向上官。
上官婉儿:“还是来迟了一步,凤凰一定是飞走了。”
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和旁边的百姓攀谈起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从容不迫地笑了笑:“凤凰飞去了上阳宫,我们上车吧。”
太平将信将疑地登上马车,一番赶路后又到了上阳宫,这回别说真凤凰了,连假凤凰都没有一只。
上官婉儿又打听了一番。
大臣们说凤栖梧桐乃是吉兆,凤凰一定是在左肃政台的梧桐树上。
太平已经很不耐烦了,但出于来都来了的心态,还是耐着性子第三次登上马车。
梧桐树上没看见凤凰,但树下百官云集,众声鼎沸。
太平转脸看着上官:“凤凰呢?”
“大概又飞走了吧。”
太平公主:“……”
打头的官员口口声声称自己看见了象征着太后化身的凤凰。这时朝堂上传来一声呼喊,“有凤凰!”
顷刻间人去树摇,远远能看见武后的仪仗。
“连母后都来了,这回总不能作假了吧?”太平没好气地说道。但当二人赶过去的时候,只有数万朱雀自东方飞来......
“百鸟朝凤!是百鸟朝凤之兆! 百鸟已至,说明太后才是真正的凤凰啊!”官员们激动地纷纷跪拜,拱卫着武后的行驾。
太平公主:“……”
谁说男人心思粗,这不细腻着呢,天花乱坠的瞎话张口就来。
非常好的兆头,非常适合登基。
她正思索着,忽然感觉上官婉儿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而激动:“太后将要功成了。”
太平难得地没有吃醋也没有呛她,同样心情复杂地望着那个凤凰来朝的老妇人。看她脸上矜持庄严的微笑,看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纹路,看她眼中的势在必得......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个位置,就那么好坐吗?”
“当然。”上官婉儿轻声道:“公主会这么问,是因为公主从来不缺少什么,也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谁说我没有了?”太平反驳:“本宫要的你肯给吗?”
“......不是指这方面。”上官婉儿默然:“公主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明白。”
“你很明白?”
“当然。”上官婉儿目不转睛地望着武后,轻声道:“殿下忘了吗,我是掖庭罪奴。”
“太后当年也曾身陷感业寺,一路走来,诸多不易。因为曾经无能为力,所以对权力的渴望格外强烈。”
太平心中动了一下。所以这就是上官心悦母后的原因吗?相似的人总是更容易走到一起,在对方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自己缺失的那部分。她怅然地低了低睫毛,表情看得场外万千少女心碎——
“呜呜呜,江老师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江老师把暗恋诠释得也太好了吧?这个破碎感绝了啊!”
“我受不了了,秦老师你看她一眼吧,你的殿下都要碎了。”
“为什么都没有人夸秦老师!她看冯影后的眼神也好绝啊!满满的都是倾慕和仰望,我宣布武婉才是最好磕的!”
“婉平才是真爱!武婉只是意外!”
“婉儿十三岁就开始暗恋武则天了好吗,太平得排队。”
郁金棠感慨地对坐在小板凳上的吕西说道:“你看她们这一出三角恋也是够精彩的,大家都挺真情实感的......”
吕西定睛一看,秦澜正专注地望着冯曼红,一张明艳张扬的脸上此刻写满崇敬,没有半点傲气。
秦澜高中就开始参演影视剧了。娱乐圈是看资本的地方,不过秦澜自己就是资本,白艾就把秦氏出品的一部悬疑电影给了秦澜。那年秦澜斩头露角一炮走红,拿到了国内大奖的提名。
但是第二年她又接了一部现偶,播出后惨遭全网黑。
那段时间秦澜都没法去上课,男主的粉丝把她喷了个半死,骂她仗着背靠资本就趾高气昂地欺负她们家哥哥。
白艾立刻改变策略,不再给秦澜接爱情戏。又喂了一阵子资源后,秦澜再次起飞,一路走高直到如今。但影视剧哪有几个不涉及爱情的,每次要和男演员扮作情侣的时候她就会被拎出来骂,以至于秦澜都习惯了,出门工作的时候如果没有黑粉冲她扔瓶子她还不习惯。
这次秦澜说要参演《红粉时代》,白艾还劝她藏拙,但她低估了自家的犟种,这次秦澜说什么也要挑战自我。
秦澜没什么可代入的爱情经历,幸好目前她只用对着武则天犯花痴就行了。冯曼红是她唯一追过的星,秦澜虽然演不好暗恋,但还是知道粉丝看偶像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此时她就代入了粉丝视角,认认真真地凝望着冯曼红,眼神和江烟是如出一辙的真情实感。
她望得全情投入,直到一场戏结束才感觉背后发凉。冷得她不自在地瞟了江烟一眼,感觉对方盯自己的眼神跟狼似的。
“盯着我干嘛。”秦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江烟脸色淡淡的,只是存在感强烈得让秦澜无法忽视。
化妆师凑过来给秦澜补妆,她只好瓮声瓮气地说道:“你那什么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江烟跟听不懂似的反问她:“我什么眼神啊?”
秦澜顾忌着旁边还有人,想了又想改口了:“感觉恨死我了。”
江烟咧开嘴笑了,意有所指地挑了下眉:“是啊,我好恨秦老师啊,毕竟我们不和嘛。”
秦澜的化妆师好奇得手都有点抖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假装侧头拿粉扑,飞快地看了江烟一眼。结果跟江烟的化妆师对视了,对方正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目光从椅子后面射来偷看秦澜。
两个化妆师一对视谁也没憋住,双双扭头狂笑起来。
秦澜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镜子:“怎么了?”
江烟的化妆师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捂着肚子抽搐。秦澜迷惑地看了她们一眼,只好和在场仅剩的那个正常人对话:“这俩人怎么突然就疯了?”
“谁知道呢。”江烟耸了耸肩:“可能是好奇我们之间的关系?”
“宿敌呗,还能有什么别的关系。”秦澜声音有点虚,但脸上要多强横有多强横。
“嗯嗯,”江烟一脸认同:“滚过床单的宿敌。”
“咣当”一声,秦澜的化妆师倒在地上,撞翻了两个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