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帝下旨给舒美人迁宫,原先伺候的宫人全被换了个遍,他还特地吩咐,寝殿内的床换大一些的。
这一传出去,皇后和贵妃们都醋坏了。
三人一齐聚在郑研的梅恒宫。
王嫣楠眼角飞扬,全然不似平时的温婉,刻薄地猜测:“那狐媚子是在军中侍寝惯了吧?定是有些手段的。”
章慧琬微垂了眸,食指扣着茶几,还在盘算:“陛下看上去都已经把她忘了很久了吧,怎么还会去她那里?”
郑研心里郁闷,哀愁委屈的神色溢于言表,陛下与她同宿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倒是太后帮的忙,于是道:“是不是太后帮她了啊?之前太后不是还叫盛夏去看过她吗?”
“哦!”王嫣楠拍了下桌子,恍然大悟,“昨日太后去了德泰宫,陛下夜里便宿在舒美人那里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太后不会主动帮她,定是那狐媚子先在太后面前使了些手段。”
章慧琬脑子转的快,“我说呢,咱们去嘉瑞宫请安的时候经常能碰上,怎么就从没碰见过她?她也不常来皇后姐姐这里请安吧?”
郑研点了头,虽然自己也不曾叫过常舒,但听章慧琬这样一说,难道不是一个小小的美人该主动来与她请安吗?
章慧琬看了看王嫣楠,愤愤不平道:“咱们入宫以后,就没有承过宠吧?”
王嫣楠也来了气,更加醋劲大发,“是啊!我娘在我入宫前还说呢,那云那雨的滋味啊,可是舒服得不得了呢,特别是男人若是待你温柔、两人配合得好的话……
我猜那狐媚子定是有些手段,陛下平日政务繁忙够累了,大约不太喜欢咱们这些啥也不会的。”
章慧琬的脸开始红了,“嫣楠,我俩是什么也不会,可皇后姐姐比我们早进宫那么长时间,那陛下怎的也不来这梅恒宫啊?!”
其实郑研听得有点懵,云?雨?那是什么?她该会些什么吗?
倒是王嫣楠替她解释:“家花哪有野花香?皇后姐姐是大将军的女儿,哪会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啊,陛下大约也是不喜吧。”
郑研点头,她娘在她入宫前只说,男人让怎样就行了,可竟然还要学一些歪门邪道的吗?那是什么东西?
她不禁脱口:“嗐,那这么……要不咱们一起学一学?”
章慧琬连忙摇头,“太会了也不行。回头陛下还以为我不是第一次呢,不过皇后姐姐倒是可以钻研一二。”
王嫣楠附和:“是啊,和陛下的次数多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一学的。”
郑研一头雾水,思忖良久,只记得慬鸢鬼点子最多,于是在章慧琬和王嫣楠走后,还是硬着头皮,独自带着梨花又去了趟嘉瑞宫。
盛夏进来通禀的时候,高慬鸢还在内殿刻玉。
她吹掉了玉上的碎屑,拿帕子一裹,把刻刀和玉一齐放枕头底下,走去了外殿。
“臣媳给母后请安。”郑研跪下来,非常诚恳,因为有求于人。
“起来吧。早上都来过了,这会儿有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高慬鸢猜测郑研是为舒美人之事而来,可现下江肇昀都做了皇帝,郑研就算求她,她也没办法将他精准地送到她床上去了。
“母后可否借一步说话?”郑研眉目纠结,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高慬鸢便遣走了凛冬和盛夏,但没引郑研去内殿,把殿门关上,还是坐在外间。
郑研猛地抓住了高慬鸢的手,霎时就哭了起来,声音不响,但听着委屈极了。
“慬鸢,那一次是我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我说错话了!就是一时冲动!……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和江……啊,不是,就那人没什么关系的呜呜呜……”
高慬鸢微微垂眸,“那件事便不要再提了吧。”
事情都过去半年了,郑研不说还好,如果现在才是真心道歉,那先前的便只是虚与委蛇吗?
自那以后,她们两人就再没亲近过,是她高慬鸢心胸狭隘、斤斤计较吗?不还是因为郑研自己再未找过她、再未与她说过真心话?
“慬鸢你不能原谅我吗?”郑研抽泣,“没有你,我真的……真的不行……”
“那时候你过来请安我不就说了吗?过去了。我没有不原谅你啊。”高慬鸢勉强牵了牵嘴角。
她在意的倒还真不是郑研一时说错了什么,而是郑研这副样子——虽然依旧单纯,但为什么总想着找别人帮助、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
“好好好,我不提了,”郑研委屈道,“只是那以后,我觉得,我们好像生疏了不少。”
“你不来寻我,还等着我去寻你?”高慬鸢笑了,“你想与我生疏,我自然也会找自己的事儿做啊!”
“是是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郑研说着说着又哭了。
高慬鸢想拿个手帕给她擦擦,但掏了会儿,才想起来刚才放枕头底下了。
她只能轻拍郑研的背,温柔安抚:
“别哭了,都多大了?你现在是大宛的皇后,要为陛下分忧的,等有了孩子,这后宫的账册什么的,也都是要交予你来管的,怎么能为一点小事就哭呢?”
其实求人不如求己。虽然皇后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挺可怜,甚至硬要追溯一下、还是因为她高慬鸢,郑研才当了皇后。但这世上谁不可怜呢?谁没有个身不由己、能一切顺遂呢?
“好好,我不哭!”郑研拿出自己的帕子擦了脸,可怜巴巴地问,“慬鸢,你说陛下是不是讨厌我?”
“不知。”高慬鸢摇头。
她只知君心难测,他曾口口声声说心悦她,然后却连着几天对她摆脸色;他能陡然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抱住她,转眼又去和别人睡觉、给人迁宫换床,谁知道江肇昀是几个意思?
郑研又问:“那依你看,陛下为什么不去我那里了?”
高慬鸢皱了皱眉,这样的问题在后宫挺忌讳的,只是眼下没有旁人,她便安慰郑研,“为先帝守孝应是重要的原因,但最主要的,陛下刚刚登基,万事都要亲力亲为,确实繁忙。
本宫昨日才去劝过,也才知道最近出了几桩大事。你爹爹都被派出去了知道吗?不过本宫与陛下说了,他也该明白了,大约过几日会轮着去你们那里吧。”
如果江肇昀真的一直不去她们那儿,她们的爹们也该不满了,就不需要她这个太后多说了。眼下他已去过菊闲宫,守孝这个借口便是不能用了。
“真的吗?”郑研的眼里有了光亮,她是相信慬鸢的。
“我为何要骗你?”高慬鸢笑笑,“你是不是还以为舒美人来找我说了什么?我只跟你说,那是个可怜人,我先前的确遣人去看过她,那是怕她死在宫里。
她独身一人,无亲无故,若是没有人想起来她,她就死了,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你能明白吗?”
原来如此,郑研点头,方才听王嫣楠和章慧琬说的多了,她也误会了。
“慬鸢,那还有件事我能问你吗?”
“你说。”
郑研挠挠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我是听王嫣楠她们说的啊,就是……她们说……那舒美人在军中侍寝惯了,应该有些手段,还会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
我问她们要不要我们也学学,他们说什么云什么雨的,什么殿下知道他们第一次什么的……我不大明白……”
高慬鸢听明白了,却也听懵了,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嫣楠她们很懂?”
郑研无辜地说:“王嫣楠说是她娘在她入宫前教她的。”
“……”高慬鸢想,看来御史大夫府上的夫人是有些对付男人的手段的。只是,这些事情,郑研问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做什么?她也不是很懂啊!
“你不应该比我懂么?”高慬鸢眨了眨眼睛,暗示郑研。
郑研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表情十分茫然,“我什么也不懂啊!她们说的我听不懂。而且进宫前,我娘也没和我说什么啊。”
“你不是和陛下同房了吗?”高慬鸢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四月二十二。
“嗯,是躺在一起睡觉了。”郑研乖巧地回答,脸上泛上了红晕。
高慬鸢微疑又问:“那除了躺下之后、闭上眼睛的那个睡觉,在你睡着之前呢?没做什么?”
“嗯……”郑研仔细地回忆当晚从场景,“我们一起用了晚膳。然后下了很久的棋。后来下人们都退出去了,就躺下了。
哦,对了,睡觉前陛下与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他熄了烛火,我就闭上眼睛睡觉了啊!”
“没脱衣服吗?”高慬鸢眯起眼睛,却是异常严肃的表情。
郑研摇头,“脱了啊!怎么能穿着外衣睡觉啊?哦,不过就是陛下不让我动手替他脱,他自己脱的。”
“等等,”高慬鸢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说明白,便补充解释,“我知道外衣是肯定要脱的。但我问你的是中衣,甚至是你贴身穿的……脱了吗?”
“啊?”郑研一惊,“那可羞死人啦!怎么能不穿中衣啊?”
“那裤子呢?”高慬鸢还想着,上衣不脱可能也不打紧。
郑研已经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脸都红成猪肝色了,“纨裤都在的!”
高慬鸢倒是震惊了,认真地问她:“所以你娘在你出阁前什么也没说吗?”
“她让我听男人的话,也就是听当时殿下的话。”郑研也很认真地回答。
行吧……高慬鸢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在上方道塔之前,竟然什么也没有与郑研做吗?……听闻不是陛下都赐了汤药了吗?……
“慬鸢……”郑研唤了一声,她发现眼前的太后似乎思绪繁多。
高慬鸢定了定神,叮嘱道:“这些话,往后绝不可与旁人再提,尤其是王嫣楠和章慧琬。这方面我也不懂,还是等你娘下次进宫的时候,你悄悄和你娘说说,让你娘教教你比较好。”
虽然她从各种各样的书里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呢,大约也不能教予郑研吧。
郑研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就是要去问母亲就对了。
不过还有一事,既然来了,她也想请教一下:“对了,慬鸢,你能不能教教我烹茶?唉……说起来,陛下好像只喜欢你先前配的那些茶。”
高慬鸢复又叹气,不说陛下阴晴不定没人拿得准,茶这事,那些花叶都是她亲采亲晒的,配了之后,她尝过,也让宫人们尝过,千挑万选才选出那些好的,自然陛下会喜欢喝。
人各有所长,她倒觉得,郑研不适合特别专注地做一件事,小时候就最是个坐不住的。
于是她说:“还是发挥你的长处吧,给陛下看看。眼下,不是快秋猎了么?我会多劝劝陛下把你们都带过去的。到了猎场上,那什么王嫣楠、章慧琬、常舒,哪个能及你?”
郑研眼前一亮,“那我若是表现好,陛下会喜欢我吗?”
“……”这谁知道啊?
高慬鸢只知道,不能想着依靠别人,因为靠不住;也不能对别人有太多期望,因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不要想着讨好别人,他开心了只是他的,他可不一定就会因此会对你好、让你开心。
“每天想着陛下喜欢什么,你累不累啊?你也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啊!”高慬鸢严肃道,“陛下是一国之君,注定不是你一个人的!
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他总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那么,这些时候你就不能开心了吗?你总要去做自己的事,为了自己而活啊!”
郑研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高慬鸢是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反正尽力了,劝过了,接下来,就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抉择、各自的命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