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林觐师兄
一个女子竟如此口出狂言,众人诧异。
顾明之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公。”这时,顾明之身侧传来一道温柔的话语,正是他的夫人元莲。
“莲儿,你怎么出来了?”顾明之侧身搀扶了她一把。自从独女顾怜怜死后,向来刚强顽固的元莲,也大受打击,成日待在房内不出来。
陈大刀目光朝向元莲。阳光下,她微微眯了眯眼。
“既如此就收下她吧。”元莲低声,目光轻轻转着,落在陈大刀身上。
她自然心知面前这个不是自己的女儿。
自己的女儿怯生生、病恹恹的,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了骨头,一张脸日日跟雪似的苍白,每次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哪有这么五大三粗、健康、爽朗……乃至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刚刚她站在那里打量很久了,陈大刀的手粗糙,皮肤微黑,一看就像是个农家女。
倒不是因为对方跟顾怜怜长得相似才说这话,而是……一个女子有此心气难得,再者,往来前来拜师的多是富家或钻营的男子。
“如今妖兽横行,盗匪良多,一个女子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出门。她怕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逃出来的。远山居不能让人出头,但若只是给一个农家女提供庇护倒也无妨。”元莲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
顾明之犹豫片刻,再看向陈大刀,她跟怜怜长得如此相似,元莲因怜怜之死了无生趣,留下来倒也好……
“也罢。你就先待着。我给你三个月考核期。若是你能通过,我便留你下来。”他暂且还是给了一个台阶。
“多谢师傅。”陈大刀已忙不迭地喊上了,仿佛她留下来板上钉钉。
顾明之停顿一秒,也未多言,吩咐道:“青凉,给她收拾一件单独的房间。”
青凉正是那个给陈大刀开门的弟子。
顾明之吩咐完,他应了一声“是”,便带着陈大刀从院中一路走到后院:“这是以前福德的房间,正好你就住这里吧。”
“哦,对面就是其他弟子们的房间么?”陈大刀好奇踮脚仰头张望。
“是。用一道巨石隔开了。你不用担心。有师傅师娘在,师兄弟们不敢乱来的。”青凉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新被褥给她铺上。
“我不担心。”陈大刀笑眯眯的,顺手坐在床上。
青凉望向她。
往日里他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人,甚至算得上对新来弟子都十分热心。可对于这个陈大刀莫名其妙就是好感不起来。
一来,总觉得她刚刚骗了他。
二来……
他一面铺着新被褥一面想:
一个女子竟然在师傅面前大放厥词,毫无男女之防,又格外肆意狂妄,总令人觉得哪里不对、不舒服、膈应。
谁料,陈大刀从包袱里面掏出饼,专程问他:“小师兄,你吃吗?”
青凉扫见她几块饼还藏包里,粗布麻衣的,可见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人笑眯眯的,也……不坏,大概是因为力气大,当男子养了,才会如此粗鲁、莽撞。这年龄都该嫁人了,可见没什么人要她。
唉,也是可怜。
“不吃。被褥我给你铺好了。其余的都有。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前来问我便是。”他语带同情道。
“好。谢谢小师兄。”陈大刀依然笑眯眯的,收饼回包。
次日清晨,院中花草还沾着露水,阳光正轻透地落了下来,陈大刀穿了身蓝绿色的新衣裳出来,笑眯眯地朝着众位打招呼:“师兄们,早。”
师兄们眼前纷纷一亮。
远山居自顾明之来以后,只有三位女子。
顾明之的夫人元莲,她时常跟她父亲元长老外出替顾怜怜寻药,不见踪影。
顾怜怜。体弱多病,甚少出门。许多师兄在这待了几年,也才见过她一两面。
最为熟悉的莫过于福德了。
福德是专门伺候顾怜怜的丫鬟,长手长脚,勤快仔细,只不过面貌平平,算不上出彩。
眼前的陈大刀,虽皮肤黑些,身体壮些,仔细一看五官精致,倒真的跟那顾怜怜很像,怪不得师傅师娘收下她,怕也是为思女之情,师傅夫妇对独女顾怜怜那真是如珠如宝,耗费全部心力。
陈大刀没有顾怜怜那种瘦巴巴的可怜相,反而总是笑眯眯的,好似总有什么喜事,令人望过去便跟着愉快。
“小师妹!”
“师妹!”
“我们远山居总算来个了女弟子!”
众位师兄们正纷纷围到她身侧热闹着,忽地察觉陈大刀的视线直勾勾黏在前方,动也不动。
众师兄们目光跟过去,正是林觐从屋檐下走过,他淡淡扫来一眼。
他身量很高,穿着一袭质地非凡、不染纤尘的雪色长衫。
如墨的长发并未束冠,仅以一根素净的白色发带在发尾处松松系住,大部分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黑色,清亮幽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又似浸在冰水中的墨玉,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与冷寂。
他腰间束着同色腰带,左侧悬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是古朴的银灰色,上面隐约可见繁复的云纹雕刻。
气质清冷卓绝,光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如独立于雪山之巅的孤松,又似误入凡尘的世外仙客。
五官俊美之至,当初一来便吸引所有人目光,连丫鬟福德都不例外,天天林师兄长林师兄短,对林觐格外热情。
显而易见,这个新来的陈大刀也被林觐这副皮囊吸引住了。
人群中有人不悦地发出一声“哼”。
等到林觐走过,那人才道:“小师妹,你可别看大师兄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可他不是什么好人呢。”
“哦。”陈大刀意外,“怎么讲?”
“贪慕虚荣、踩低拜高。”
陈大刀不可置信地挑眉:“林师兄会这样?”
“你可别不信!”刚有个弟子回答。
“当然!”另一个弟子义愤填膺地打断。
反正师傅还没过来,林觐也不在。
难得来个全然无知的外人,还是算是美貌的女子,这些弟子们全都热情起来,将陈大刀带到假山边,围绕着她七嘴八舌地讨论,争先恐后地表现。
“你知道师傅为何会到远山居吧?”有个人说道。
“青山派的创始掌门,原本是师傅的爹顾拭剑,那可是名震玄门,一个《阳神决》出神入化,众人都说他要登仙境。”另一人立刻接腔。
“可是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先掌门,也就是顾拭剑六十岁那年突然娶了个老婆,生下了儿子,儿子又生下了孙女。这孙女因以前在母体时受过冲撞,先天体弱,气虚命短。为了给她治病,先掌门和师傅夫妇殚精竭虑,遍游江湖,寻找解药。”
一人刚说完,另一人迫不及待地插话,陈大刀只好又转头看向说话那人。
“这就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了。如今的王掌门是先掌门的大徒弟王天虹,听说他趁着先掌门去魔教偷药,身受重伤时……偷偷逼死了掌门,又抢了师傅的掌门之位。”那人仿佛忽然害怕起来似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这跟林师兄贪慕虚荣有何关系?”陈大刀终于抽空问一句。
“小师妹,你先别急。”
陈大刀又得扭头听另一个人说话。
那人见陈大刀盯着自己,越打量她五官,越发现她极其美貌,脸一热,又不禁兴致勃勃说道:“小师妹你想啊,这王掌门既然得了掌门之位,自然也要提防师傅找其他门派帮自己出头。所以他拿了师傅独女顾怜怜的解药,一年给一颗,就是为了防止师傅报复。”
“可惜啊,这顾怜怜,先天命短,就算有那先掌门拼死抢出来的解药,她也只能活到十八岁。”
“林师兄是镇剑阁少庄主与魔教妖女的私生子,当初差点被镇剑阁清理门户,幸亏我们师傅跟少庄主交好,把林师兄带了回来。”
“他来时几岁来着?”
“十岁。”
“年龄相近,故而他跟师傅的女儿也就是怜怜师妹关系十分要好,跟亲兄妹似的。”
“明明师傅一手抚养他长大,对他恩重如山;怜怜师妹跟他情如兄妹,可是这人却——”
那人故意提起一口气:“小刀师妹,你可知道,如今这大师兄的身份是什么?”
“大刀。”陈大刀笑眯眯更正。
那人没更正,只接下来道:“他是王掌门的乘龙快婿,如今门派大小姐王天娇的夫婿!”
“所以你说这人,明知道师傅和王掌门的关系,还如此这般……”
“那王大小姐还时常欺负怜怜师妹呢。”
“就是!怜怜师妹十八岁病亡,那日是她的寿辰,更是林师兄跟王小姐的成亲之日。听闻顾师妹死时,林师兄正与那大小姐成亲,顾师妹死时口吐鲜血,流了一地,只有一个丫鬟福德在身边,那真是……想起来都惨纳。”
“林觐竟然把成亲之日定在那天,还让师傅师娘必须去观礼,其心可诛!”
“顾师妹就是被活活气死的!”
“没错!”
众师兄们各个愤怒不平的样子。
“不过,这顾怜怜不是一开始就只能活到十八岁么?”陈大刀疑惑。
“十八岁死,故意选在十八岁生辰,林师兄与仇人之女成亲,还邀请师傅师娘去观礼,可是完全不同的!”
“就是!狼心狗肺!”
陈大刀点点头,忽然又说:“要死也就死了,挑什么日子?我倒觉得死的时候身边没人才好呢,免得一群人哭哭啼啼的不是吗?”
她撇撇嘴,仿佛还有点儿亲身经历似的。
众人以为陈大刀是个女子,铁定心软,必然会跟他们一块儿唾弃、乃至更加鄙夷林觐,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一时间脑海中都有些诧异。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高昂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在说什么呢,这么多人?!”
众师兄们明明没有回过头去,面上表情却全都僵硬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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