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床头留了一盏灯,微弱的光晕躺过静谧的房间。陆瞳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呼吸平稳的像湖面清波。
小茉莉不再濒死挣扎,如同浸入了温水的花苞,清甜的气味丝丝缕缕弥漫在房间里。
楚择小心将陆瞳搂在怀中,看着眼前人渐渐恢复的气色,心里踏实了许多。但他没敢睡,只是垂眸看着陆瞳恬静的睡颜,刻意将自己的松木信息素调的极淡极柔,像一层纱轻轻包裹在陆瞳身上。
那冷冽的木质气息里掺足了暖意,与小茉莉缠在一起,在房间里织成张安稳的网。
楚择的指尖偶尔会轻轻碰一下陆瞳的脸,确认他的体温在慢慢回升。就这样,他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无声守护着怀里的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气息烙进陆瞳的腺体,却是头一回,连指尖的力度都在反复掂量,仿佛稍重一分,那朵刚缓过劲的茉莉就会再次枯萎。
但本应沉浸在高契合信息素下好好恢复的陆瞳,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他觉得自己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脚下是滚烫的灰烬——
“他们说……我杀了陆翌晨。”他抬起头,看见楚择的脸在浓烟里忽明忽暗,自己的眼睛像泡在水里,涩得发疼,“可我真的不记得了,楚择,我连陆翌晨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他想抓住楚择的手,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雾气。
“这双手能画出春天的第一朵茉莉,怎么可能握得住染血的刀?”楚择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刚要听清,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铁锈摩擦的声响刮得耳膜生疼。
陆鸿川飘在半空中,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眼睛里的血丝像会动的虫子,拐杖一下下砸在虚空里,发出闷响,震得陆瞳的骨头都在颤。
“不记得?”陆鸿川的冷笑像冰锥扎过来,一份报纸凭空出现在陆瞳眼前,头版的火灾照片烧得卷了边,火焰像是要从纸里窜出来。
“那这个你总该记得吧?你爸妈被烧焦的尸体,可是我亲手从废墟里抬出来的!”
对方放肆大笑的声音让陆瞳窒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变得惨白透明,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感觉呼吸突然卡在喉咙里,像被浓烟呛住。
“法医报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是被烧死的!”陆鸿川的脸突然贴到他眼前,声音像砂纸磨过骨头,“可是你知道的,阁楼的门并没有锁死,就算遇到大火也完全有机会逃出来,了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什么大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想拍桌子,手却穿过了桌面,手铐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尖锐得像火警铃,“我的父母怎么会死?不可能,不可能!”
“你的父母早就死了。”陆鸿川的脸变成了烧焦的模样,逼近的气息带着焦糊味,“他们是被你害死的,就像你现在杀了翌晨一样,你这个怪物,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头痛得像要炸开,无数画面碎片砸过来——
火舌舔舐着木门,母亲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指甲缝里的木屑突然变成了血,“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别自责孩子,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们不会怪你。”
父亲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身上燃烧的木桩,给陆瞳腾出生的空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下一瞬屋顶坍塌,一切淹没在火海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陆瞳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满了滚烫的棉花,“父亲,母亲……”
他捂着剧痛的脑袋,这段记忆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楚择突然撞过来,拳头砸在一道无形的墙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陆鸿川!你闭嘴!”
陆鸿川却穿透了楚择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陆瞳,嘴角的笑像裂开的伤口:“你以为楚择为什么救你?他是怕你记起来——其实当年他就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你们身处火海,却转身走了。”
陆瞳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楚择,楚择的脸在火里烧得扭曲,白色的衬衫瞬间被浓烟染黑。
“楚择,你说,这不是真的……”
“楚择……你说话啊。”
陆瞳恳求这,他看到楚择的嘴唇在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火焰“噼啪”的声响。
“楚择。”
“楚择……”
床上,陆瞳眉头紧促着呓语,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我在。”楚择把手伸到被子里,握住陆瞳的手,又试图抱紧他,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最后释放出安抚信息素试图将他从梦魇中拉出来。
感受到熟悉的松木香,陆瞳眉头一松,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方才的梦魇急剧后退,只有几个刻骨铭心的画面烙印在脑海中。
“是梦啊……”
无力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湿意,轻轻颤了颤,又沉沉合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清醒,不过是梦海里偶然浮起的泡沫。
“瞳瞳,瞳瞳?”
楚择的心猛地一揪,指尖下意识探向他的颈动脉,触到那平稳跳动的温热时,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松了些。指腹擦过他汗湿的鬓角,才发现少年不知何时醒过片刻,此刻又坠入了更深的睡眠里,许是那场噩梦耗尽了力气。
快了,楚择无声地想。再等一等,等他好好休息,陆瞳的人格在这副身体里就算暂时稳定了。
或许是受了太大刺激,陆瞳的这场休眠持续了很久。
可两人身上的手链约束着他们不能分开太远,楚择必须时刻守在他身边。担心自己的好兄弟饿死在床上,陈驰带着饭,顺便拉着冯楠来投喂这对儿冤家。
推开门,浓烈的松木和茉莉香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情侣昨夜在里面玩儿疯了。
冯楠被房间里交织的气味震晕了,一整个瞪大眼睛看着床上二人。想起他曾经高冷的样子,还有对陆瞳忽近忽远的态度,这一幕绝对让他认定自家老大就是陷入爱河了。
“你不会抱着他睡了一整天吧。”冯楠拿着饭盒准备走进房间,冯楠一把拉住,“你一个alpha往人家房间里钻,不要命了。”
陈驰抖掉他的手,哼道:“老子为他们的事儿废了多大心力你知道吗?”
他抬起手里的饭盒,“他们现在距离不能超过十米,听清楚是十米不是十里,你还指望楚择把陆瞳丢在床上,自己下楼做饭不成?”
冯楠心想有道理,但还是觉得这个配置太狗血,“你也是,为啥找这么个破玩意给我老大戴,那他们上厕所、洗澡、吃饭、睡觉不都要在一起了?”
陈驰笑嘻嘻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我,你家老大还苦兮兮扒我们单位大门呢。”
“再说,你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挺好的吗?”陈驰笑咧咧的示意冯楠去看楚择现在的样子,“你之前见过他这样呵护过谁吗,我看着都要酥了,现在他俩想分开都难,虽然危险,但想想觉得还挺有意思。”
说罢他扫了一眼身旁这块儿木头,“等案子调查清楚,你家老大的终身大事就解决了,到时你也能歇歇啊。”
“啊?”冯楠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好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驰被他的单纯蠢笑了,“他忙着哄老婆,哪儿有时间去你们的实验室,我看你是被楚择压迫傻了……也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吧,老大不小的。”
这时,一股强大的力从房间里迸出,将门口的二人推了出去。
陈驰毫无防备地被那力量推到墙上,下一瞬冯楠朝他砸来,小小陈也跟着遭了殃。
楚择……你大爷的!
人肉护垫痛的无法出声。
“再吵就滚出去。”楚择压低声音,确定怀里的小茉莉没有被刚才的动静吵醒,放心的释放出更多安抚信息素。
无辜受牵连的冯楠撞开陈驰,拍拍衣角,从公文袋里拿出资料,“老大,信息素分裂症的资料。”
不愧是楚择唯一的工作搭档,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吃饭,而是自己手上的东西。
果然,楚择成功的被那份资料吊下床。
就这样,一张折叠桌、一台电脑,三个人团坐在房间门口开始研究。
“我找遍全网关于信息素分裂症的研究报告,发现都出自国外医生Ethan的研究团队。”冯楠拿出专业领域的态度,将所有资料摊开在地上。
“在Ethan的团队公开的信息中,症状都和陆瞳的极为相似,只不过,今年五月份,他们将信息素分裂症的英文注释‘Pheromone Schizophrenia’更正为‘Pheromone Detachment Disorder’,也就是信息素剥离症。”
陈驰掐着下巴纳闷儿道:“突然把分裂症换成了剥离症,什么意思?”
楚择靠着墙,手肘撑在一侧膝盖上陷入沉思。
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他,冯楠就着自己的话分析起来,“分裂症和剥离症,从词面上看两者是很相似,却有着本质的不同。分裂强调的是原本的统一性,由于某种刺激产生了分裂,就像此刻的陆瞳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格可剥离这个词就很玄妙了……”
“剥离意味着去除。”楚择定神聚睛,指节折出声响,混沌的眼底骤然裂开细缝。
卧室内的暖黄光线勾勒出陆瞳清瘦立体的面容,透进那双焦灼的瞳孔,沉思让他察觉到词语变更中最重要的一个细节——
“如果说分裂是一种状态,那剥离,可能就是解决这种状态的唯一方法。”
“立刻向Ethan医生团队发函,我需要他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