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水雾弥漫。
陆瞳蹲在淋浴下,任由温热的水洒在身上。
后背的酸痛一阵比一阵猛烈,可他想了很久,也记不起这道类似于棍棒猛击的痕迹是从哪里来的。
陆瞳感觉这段时间的自己很奇怪,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浑浑噩噩中仿佛沉睡了许久,一些离奇的经历如同梦境般诡异离谱。
他不止一次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个人眼神锋利对他充满敌意,说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话。
还有那个叫姜宁的人,他对自己的关注已经远超常人。几次三番设局要将他带走,过程却总不顺利。不过陆瞳能感觉到,他好像很害怕伤到自己。
他们给人的感觉有些形似,都是温言中透着股狠劲儿。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刀子就捅过来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自从失忆起,这种不安的情绪就一直环绕在身侧,仿佛将有大事发生,但他这个当事人却毫无头绪。
至于楚择,如同救世主般降临在这个空白的世界,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可谓细心至极。但从他对待别人的态度上看,好像他并不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么上心呢?
其实陆瞳早有怀疑,楚择和自己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
这时,陆瞳忽然想起姜宁和陆翌晨对自己的警告——
“对你而言,楚择是一个危险的人物,你必须离他远一点!”
“楚择他不仅是你的仇人,更是你的敌人……”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杀死你的人……”
危险、仇人、杀戮。
一个个猩红的字眼让人难过。
最无助的时候,是楚择给了自己庇护的场所,一次又一次将自己从危险的边缘来回来,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说到信任,没有人比楚择更让他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可每当陆瞳向他靠近一步时,对方总是果断后退。
究竟是为什么,陆瞳想不明白。
重新换了件衣裳,陆瞳走下楼,看到楚择正站在玄关处换鞋。
“你要出去吗?”陆瞳快步跟了上去。
楚择抬头看了他一眼,从包里翻出一张卡,连同一部手机一起交给陆瞳,“从今天起,你所有的生活需要都可以从这张卡里支出,我不会过问。这部手机里有我的号码,如果没有急事就不要给我打电话,我很忙。当然了,如果你想联系其他人,我也不会介意。”
丢下这句话,楚择便离开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不带任何留恋,只剩陆瞳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所有的落寞都写在他的脸上,只是现在又能和谁诉说呢。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楚择,但这个人现在好像也不愿意理他了。
陆瞳拿起那部手机翻看,通讯录中果然只有楚择一人的电话号码,他小心将手机踹进了兜里。
至于这张银行卡,陆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随意花费别人的钱财,所以将它放在了自己卧室的桌兜里,等以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还给楚择。
过了这么久,陆瞳肚子也饿了。他走进厨房找了半天,只在橱柜里翻出一袋挂面,还有冰箱里摸到两颗鸡蛋。
虽然不怎么擅长厨艺,但好在人饿极了吃什么都香,所以这碗鸡蛋面不一会儿就被他打扫的干干净净。
可是吃了这顿下一顿该怎么办呢。
陆瞳想,自己也应该出去做点什么,总不能一直待在楚择家里,吃别人的喝别人的。
扫完院中的落叶,陆瞳将堆积的垃圾往外清理,忽然看到远处有位老人家跌倒在路边无人搀扶。他急忙跑了过去,看到这位老人的脸上沾满了灰尘,额头还有一片擦伤,正渗着血渍。
“爷爷你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陆瞳蹲下扶着老人,因为不清楚他的伤势不敢轻易挪动,所以只能让他靠着自己。
老人靠在他身上缓了口气,慢慢说道:“没事,一不留神崴了脚,没想到这一下摔的竟然站不起来了,真的是老了。”
陆瞳看了眼四周,这里是别墅区,本来就没什么人,现在这个时间段是更是不会有谁经过,“您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老人摆了摆手,“没人。”
陆瞳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说得没人是什么意思。
老人看他这个反应,叹笑了一声,解释道:“家里就我一个人了,也没谁可以联系的。我家就在前面,小伙子,如果你有时间,帮帮忙扶我起来,然后把我送回家行吗?”
“当然可以。”陆瞳搀扶着老人,慢慢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行动慢,加上又摔了一跤,所以走起路来磕磕绊绊。
陆瞳也不嫌他麻烦,暖心宽慰着,“爷爷您别急,我们慢慢走。”
老人偏头看了他一眼,枯皱的眼皮微微弯了一下,这才放心的放慢了脚步,“好,不慌。”
老人的家离楚择的住处有些距离,但也是独栋的小院子。
陆瞳扶着老人走进去,看到院中的围墙一侧种满了蔬菜,而右边载着两颗银杏花树。十月秋风吹过,金黄色的叶片纷纷飘落,给整间院落铺上一层金装,漂亮极了。
“这树漂亮吧。”老人抬头看着这棵树,阳光透过叶片照在他的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有了光泽。
陆瞳用力点头,“嗯,好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树叶。”
老人在院中的竹椅上坐下,轻轻擦拭脸上的灰尘,“这棵银杏树是我27岁那年种下的,算算年头,它已经有53岁了。”
陆瞳惊讶道:“爷爷,您今年有80岁了?”
老人点了点头,“耄耋之年喽,这日子可真不经过啊。”
陆瞳看他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上的伤需要处理,便问道:“爷爷,您家里有消毒的东西吗?我帮您清理一下伤口吧。”
老人似乎有些新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屋里,“电视桌台下的盒子里有,你去拿吧。”
陆瞳点头走了进去。
他原本想着这里只有他一个老人独居,房间里应该是简单拮据的,没想到这间不大的房屋被他布置的这样温馨——
窗边的兰花盆栽,墙角的三角钢琴,还有沙发上盘卧的两只小猫,屋子里的暖黄色调让人一进屋就觉得十分贴心。
他在桌台下找到医药盒,还没起身就看到摆在桌上的一张照片摆台,是两个男人的合照。
照片中的两人大约三十出头,穿着黑白两色的西装,稍矮一些的那人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陆瞳一眼就看出,高个子的那个男人就是外面的那个老人。
瞧他们看彼此的眼神,是恋人无疑了。
“可能会有点凉,爷爷你忍一下。”陆瞳夹着棉球沾上碘酒,擦拭着老人额头上的伤口。
老人抬起眼皮看着陆瞳,忽然有些荒神,“孩子,你应该是omega吧。”
陆瞳点头回道:“是呀。”
老人轻轻笑了一下,“是了,每个omega都是天使,和他一样。”
陆瞳手指顿了一下,知道老人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猜测到他们发生了什么,害怕自己触碰到老人的伤心事,陆瞳这次没有接话。
可老人却不在意,“刚刚你进屋,看到桌上的照片了吧。”
陆瞳迟疑的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是我的爱人,但十年前去世了。”说这句话时,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陆瞳却从他沙哑的声音里听出,他到底有多难过。
从失去的痛苦中将自己抽离,麻木的活在这个世上。多少个濒临崩溃的夜晚让他想要放弃,却不舍爱人入梦。
陆瞳无法体会他的生活,只知道他最终释怀,修成如今平静的模样。
“他的生日在十月,又喜欢银杏树,所以结婚那年我就栽了这两颗树送给他。每到他生日的季节,看到银杏叶片铺落满地的时候他就格外开心。”老人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满是幸福的痕迹。
“他走那年,我也想跟着他去了。可我又想,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他一定会很生气的。”老人轻轻吸了口气,“他的性格很开朗,最讨厌那些做傻事的人,和他结婚的这些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所以我就想,不如守着这里,替他看一年年银杏叶生银杏叶落。等我也走了,就给他将这些年发生的事。”
陆瞳是一个感性的人,受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说这些。
老人看到他眼眶红了一圈,赶忙笑着去拍他的手背,“瞧我,不过是突然来了个人说说话,怎么就把你说哭了。”
“没……”陆瞳迅速擦掉脸颊上的泪珠,然后收起药箱。
老人扶着额头,才想起问陆瞳:“这个时候,敢什么都不顾就去扶别人的人,不多了。”
陆瞳满脸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怕别讹呀。”老人说道:“不过也难怪,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人心淳朴的年代了。有些人就是利用别人的善心,最后让好人付出代价,弄得现在人心惶惶,连做件好事都再三犹豫。”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陆瞳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每一个人都这么冷漠,那将来有一天自己也需要帮助了该怎么办?”
“我就是做了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罢了。”说道这儿,陆瞳又尴尬的笑了笑,挠头说道:“不怕您笑话,就算您要讹我我也不怕,毕竟我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没什么可失去的。”
老人笑道:“这一片可都是高档住宅,你住在这里,为何说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里……这里是我哥的住处,和我没有关系。” 陆瞳垂下眼皮,情绪有些低落。
察觉到他话中的情绪,老人没急着问话,而是指着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你哥是alpha吧。”
“嗯。”
“没有血缘关系?”
“……嗯。”
“那就是了。”老人双手交叠靠在竹椅上,谈笑道:“还是年轻好,谈谈恋爱吵吵架,生活还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