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悖论 第9章 运动会

临近秋季运动会，各个班级都在紧锣密鼓地报名和准备。

一班的体育委员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他拿着报名表，挨个动员：“大家积极一点啊！每个人至少报一项，为班级争光啊！”

走到凌曜桌前时，周健有些犯难，谁都看得出来，凌曜体质偏弱，脸色总是苍白的，体育课上的活动也多是勉强完成。

“凌曜，你看……你要不要报个轻松点的？比如实心球？或者跳远？”周健试探着问。

凌曜抬起头，目光平静：“一千米吧。”

周健愣了一下：“一千米？那个有点累诶，你可以吗？”

“可以。”凌曜的语气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不想搞特殊，只想尽快完成这项必须的任务。

“好吧。”周健在报名表上写下了凌曜的名字和项目。

轮到江朔时，周健更是小心翼翼，这位少爷脾气阴晴不定，他可不敢勉强。

江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那个清瘦的背影。他听到凌曜报了一千米。

“我报三千米。”江朔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健吓了一跳。

“三千米？朔哥，那个可是最累的项目之一。”周健提醒道。

江朔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废话那么多，写上就行。”

他选择三千米，原因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

三千米比一千米更长，更考验耐力和意志力，他想在凌曜面前跑完这三千米，向他展示自己强大的体魄和毅力。

他甚至幻想着，当自己冲过终点时，或许能换来凌曜一个短暂的、带着一丝惊讶或欣赏的眼神。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个念头就像野火一样，在他心中燃烧起来。

此时的林澈也在报名表上，在男子一千米那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想法纯粹而温柔：他想陪着凌曜一起跑，对他而言，也是一种默默的陪伴和支持。

运动会当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操场上一片喧腾，彩旗飘扬，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乐曲。

凌曜站在检录处附近热身，等待着自己的一千米项目开始。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低血糖的征兆开始隐隐浮现，手心有些冒虚汗。

他正准备去检录，周健却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最新的花名册。

“凌曜！不好了！出错了！”周健气喘吁吁地说。

凌曜疑惑地看着他。

“花名册印错了！你的名字……被印到三千米项目里去了！”周健指着花名册上“男子三千米”参赛者名单，凌曜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一千米名单里却没有他。

凌曜的眉头微微蹙起。

“对不起！对不起！肯定是学生会汇总的时候搞混了！都怪我没仔细核对！”周健连连道歉，脸急得都涨红了，“这可怎么办？三千米你肯定跑不下来的！要不……我替你跑吧，真的对不起……”

“不用。”凌曜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他看了一眼远处长长的三千米跑道，阳光有些刺眼。

他知道周健作为体育委员，已经承担了很多项目，体力消耗巨大。

“我自己跑。”凌曜说道，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任何人增添额外的负担，尤其是这种体力上的巨大消耗。

“可是你的身体……”周健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没关系。”凌曜说完，便朝着三千米检录处走去。背影挺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无比坚韧的决绝。

而此时，林澈刚刚完成了他的一千米比赛，他以绝对的优势第一个冲过终点，赢得了满场的欢呼。但他顾不上庆祝，甚至没来得及平复急促的呼吸，目光就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凌曜的身影。

他记得凌曜的一千米项目应该就在自己后面一组，为什么没看到他来检录准备？

一种不安的感觉攫住了他，他拉住一个一班的同学询问，才得知了花名册出错，凌曜要去跑三千米的消息。

“什么？三千米？”林澈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凌曜的身体状况，低血糖，体质弱，怎么可能跑得下三千米？

他立刻朝着三千米检录处跑去，远远地就看到凌曜已经戴好了号码布，站在起跑线附近做准备活动，动作有些僵硬，脸色白得吓人。

“凌曜！”林澈冲到他面前，气息还有些不稳，语气是罕见的急促和担忧，“你别跑三千米！太危险了！我现在体力还行，我替你跑！”

凌曜看着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呼吸急促的林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轻，却异常坚定：“不行，你刚跑完一千米，不能再跑三千米，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可是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林澈抓住他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让他心头更紧。

“我可以，”凌曜挣脱开他的手，目光投向跑道，“跑不完，走也会走完。”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林澈无法动摇的固执，那是长期在困境中磨砺出的、对自身责任的坚持，甚至带着一点自毁般的倔强。

林澈了解他，知道再劝也无用，他看着凌曜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那你……量力而行，千万不要硬撑，我在终点等你。”

很快，三千米比赛即将开始，参赛者们站上了起跑线，江朔也在其中，他穿着专业的运动装备，身材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凌曜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焦躁，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乌龙，更没想到凌曜会如此固执地亲自上场。

“各就各位——预备——跑！”发令枪响。

参赛者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江朔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很快冲到了第一梯队。但他并没有全力冲刺，而是刻意控制着速度，目光始终追随着凌曜的身影。

凌曜的起跑就很勉强，他的步伐沉重，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才跑了不到一半，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在阳光下显得近乎透明。

江朔放慢速度，渐渐落到凌曜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他想陪着他跑，想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冲上去。

他看到凌曜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摇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却又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在坚持。

操场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但江朔的耳朵里仿佛只能听到凌曜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他的心揪紧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笼罩了他，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凌曜拉下来，但又害怕那样做会伤害到凌曜那强烈的自尊心。

林澈站在终点线旁，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凌曜，看着那个在跑道上挣扎的、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恨不得代替他去承受那份痛苦。

赛程过大半，凌曜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是在拖着步子前行。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胃里空得发慌，甚至有些恶心。

但他没有停下，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本能和那股不肯认输的韧劲，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江朔始终跟在他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他几次想伸手去扶，却又硬生生忍住，他只能像一头焦躁的困兽，亦步亦趋地守护着。

最后一圈了，凌曜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全凭意志在支撑。他的身体晃得更加厉害。

终点线就在前方，模糊的人影和喧嚣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终于，他踉踉跄跄地踏过了终点线。

就在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刹那，他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瞬间远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他落入了一个结实而有些陌生的怀抱里，那个怀抱带着一股强烈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还有一种因为剧烈运动后而散发的热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小心翼翼。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凌曜模糊地想：这个怀抱，不是林澈……

然后，他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