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悖论 第31章 第 31 章

江朔是在一阵剧烈的干渴灼烧感中恢复意识的。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模糊的一片白，伴随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过了好几秒，视野才逐渐清晰——雪白的天花板，悬挂着的输液瓶，以及手臂上埋着的滞留针。

“小朔！你醒了？！老天爷，你终于醒了！”江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江朔艰难地偏过头，看到母亲那张憔悴不堪却写满惊喜的脸，她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此刻正紧紧抓着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水……”江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水！快！拿水来！”江母连忙招呼旁边的护工。

温热的吸管凑到嘴边，江朔贪婪地吮吸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也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一阵闷痛传来，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慢点喝，慢点……”江母心疼地拍着他的背，眼泪又掉了下来，“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吓死妈妈了！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再晚一点送来就……就……”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这时，接到通知的医生和护士快步走了进来，开始给江朔做详细的检查，听诊、查看瞳孔、检查腹部包扎的伤口……

“病人醒了就好，万幸，那一刀偏离了重要脏器几毫米，真是命大。”主治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说道，“接下来就是好好静养，防止伤口感染，注意饮食清淡，情绪也不要太过激动……”

医生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江朔却听得心不在焉。

麻药的效果似乎在逐渐消退，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但比身体疼痛更尖锐的，是脑海里那些混乱血腥且令人恐惧的记忆碎片。

昏暗的江边观景台……激烈的扭打……林澈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冰冷的刀锋刺入身体的剧痛……还有……还有他最后用力推出去的那一把……那个向后倒去瞬间被黑暗吞噬的身影……

林澈！

江朔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陡然一沉，恐慌如冰水般从头顶浇下，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澈……林澈人呢？！”他猛地抓住母亲的手，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变得尖锐嘶哑，腹部伤口因为他的激动而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江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色，她眼神躲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拍着江朔的手背安抚道：“小朔，你刚醒，是不是做噩梦了？胡说什么呢……什么林澈不林澈的……”

“妈！我没做梦！”江朔激动地想要坐起来，却被腹部的剧痛和护士及时按住，“就是那天晚上！在江边！和我一起……林澈他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你告诉我啊！”

他死死盯着母亲，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母亲那明显回避的态度，让他心中的不祥预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江朔。”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江父沉着脸走了进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医生、护士和护工都先出去。江母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也被江父用眼神示意离开。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江父走到床边，他没有坐下，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眼神惶恐的儿子，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你这次闯的祸，还不够大吗？”江父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爸！”江朔此刻顾不上父亲的责备，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我就是想问一下，林澈他有没有事？他……他掉下去了……他……”

“什么林澈？”江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告诉你，江朔，你听清楚了，那天晚上，你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在家里陪你妈妈！”

江朔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林澈！是林澈他……”

“没有林澈！”江父猛地提高了音量，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儿子，“你发烧烧糊涂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砸在江朔的心上，“至于你说的那个同学，新闻已经报道了，他醉酒后遇到歹徒抢劫，搏斗过程中失足坠江溺水身亡了，警方已经结案了。”

“歹徒抢劫……溺……溺亡？！”江朔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在里面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死了？林澈……死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不……不会的……你骗我！爸你骗我的对不对？！”江朔猛地挣扎起来，不顾腹部的剧痛，伸手抓住父亲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恐惧和绝望，“他只是掉下去了……怎么会死呢？你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看着儿子这副崩溃失控的样子，江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和疲惫。他用力甩开江朔的手，声音压抑着怒火：

“骗你？我倒是希望我是在骗你！”他指着江朔，语气沉重，“那天晚上，要不是管家发现你不对劲，那么晚还没回来，跟我说了，我派人去找你……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情绪，继续说道：“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观景台上，浑身是血，肚子插着刀！旁边还有打斗的痕迹！我动用了所有关系，调了监控，才勉强拼凑出事情的经过！”说到这里，江父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后怕和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们……你们两个……简直是疯了！”

“那林澈……林澈他……”江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监控显示，他是从观景台掉下去的。”江父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仿佛不愿回忆那些画面，“头部撞到了下面的石头，重伤，然后才滚落江中，打捞队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将江朔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砸得粉碎。

头部重伤……溺亡……没气了……

林澈死了。

被他推下去……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场毁灭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江朔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瘫软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悲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为了压下这件事，打点所有关系，篡改监控，让警方以遇袭坠江溺亡结案，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动用了多少人脉吗？！”江父看着儿子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他伸出两根手指，几乎是低吼出来，“两个亿！整整两个亿！！江朔！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为了一个……一个穷小子，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现在还闹出了人命！你是想把这个家都毁了吗？！”

“两个亿”这个数字，和父亲那句“为了一个穷小子”，像针一样刺着江朔的耳膜。钱他不在乎，可是……凌曜……如果凌曜知道了……

他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慌甚至暂时压过了悲痛。

“爸……凌曜……凌曜他知道了吗？”他抓住父亲的手，眼中充满了乞求。

江父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他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

他盯着江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决绝，“你给我听好了，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立刻给我出国！去加拿大，我已经安排好了。在你出院之前，哪里也不准去！手机也没收，好好在医院里给我反省！”

说完，江父不再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并吩咐门口的保镖严格看守。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仿佛也将江朔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独自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腹部伤口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啃噬般的痛苦和冰冷。

林澈死了。

那个总是温和笑着、成绩优异、被凌曜深爱着的林澈，死了。

是被他，江朔，亲手推下去害死的。

这个事实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越收越紧，让他无法呼吸。

他害死了林澈。

他永远……永远都无法面对凌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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