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雨水和寒潮,气温在今天终于有了回升。
久违的阳光透过乌云,在丁达尔效应下呈现出倾洒的形状,光线穿过梧桐树叶与叶之间密集的缝隙,斑驳地溜进二楼窗户。
窗帘只拉上一半,阳光如此照去,正好打在言挽的身上脸上,使得其苍白的面孔有了些许温度回流。长久卧床,疏于打理、微微凌乱的发丝恰好被蒙上一层滤镜,远远看去就像画片般精致十足,充满氛围。
我盯着言挽,恍恍惚惚,目不转睛,觉得他和仿真娃娃一样,漂亮的不行。
我舀起一勺汤喂到言挽嘴边,说了声“宝贝儿来,尝一口。”
经历了半个月的生死博弈,言挽终于从ICU转到VIP病房。医生说,但凡伤口再偏移一寸就直达心脏,得亏他真命大。
惊魂未定,我只能说,幸好幸好。
不过,刀口虽不致命,却很深。
哪怕请了最顶尖的医护团队,用了最好的药,一时半会儿也不足以让一个大伤元气的病人恢复正常。
由于刚脱离危险期不久,言挽仍然处于观察阶段,平时没办法吃饭,除了依赖吊水维持最基础的营养,只能尝试性的吃点流食。
而有关言挽的凡事,我身为爱人当然都必须亲力亲为。
为了言挽能吃上一顿好饭,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把托人空运回来的鲜鱼炖成汤,滤掉鱼刺后兑上牛奶,煮成了一碗堪称黄金料理的绝世佳作,装保温盒马不停蹄带来医院。
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将它捧到言挽病床前。
饭盒揭开的那一刻,数不清的耀眼金光喷薄而出,映亮了整个房间。
或许这碗汤看上去和闻上去都还不错,让言挽产生了一种“可能它很好喝”的错觉,犹豫几秒,他还是选择张嘴接过那勺不明液体。
只是试探性地抿一抿,险些当场吐出一口陈年老血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玩意儿?!
就好比费尽心思掘开雪山之巅皑皑白雪,结果发现里面埋藏的竟是一堆不明鸟类排泄物。
还是拉的很漂亮很具欺骗性的那种……
我轻轻顺着言挽的脊背抚摸,他因为猛地被呛到,不受抑制地发出一串零碎的咳嗽,声音由高渐低,光是这两下就几乎花费掉他所有的精神。
平复下来后,言挽捂着胸口,极其狠毒地剜了我一眼。
我憋笑辛苦,想再去摸摸他,手被打开。
他别过脸,整个头闷进枕头,无论怎么喊都不理人了。
望着他怒意未褪的侧颜,我叹了口气。
好好的,怎么就是爱想不开。
两个月后,我把言挽接回家里。
出院那天,没有太阳,风很大,从大门至车后座的路上,言挽始终挨着我的胸前,而我举着外套替他挡风。
其实根据言挽目前恢复的程度来看,医生都不建议他过早出院。首先是伤口愈合的效果并不理想,至少比起康复计划要远远落后。其次,言挽身体实在太虚弱,此时此刻,哪怕稍微来上一场风寒小病,以他眼下的身体状况也是抵抗不住的。
即便是我这种对医学方面一窍不通的愣头,也清楚的知道这个决定做得实在太潦草,太不靠谱,就像在拿我最爱的人的生命当儿戏。
可是没办法。
再继续待在医院的话,言挽恐怕会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
为了避免收获一滩肉泥的爱人,我不得已妥协了他。
回去路上,言挽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安静……对他来说,就显得……无比反常。
我通过后视镜偷瞄他,发现言挽正对着车窗外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正在盘算一些危险想法。我试图挑起话题活跃气氛,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富有营养的句子,好端端的,就变成了睁眼说瞎话。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言挽看着密布阴云的天空,宛如一团浓晕的墨色,随时要下雨的阵仗,面不改色,答道:“嗯。”
“……”
我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干笑两声。
“坐了这么久的车,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累不累?”
“没有。还好。”
“那回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提还好,这一提言挽瞬间想到那天的鱼汤,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一副嫌恶且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不愧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言挽的人,立即便领悟了他的意思,趁机煽风点火,再接再厉:“上次的汤……到家了我再给你做一碗,医生说你身体差,要多吃点好的。”
此话一出,言挽大受刺激,戴了一路的平静面具终于裂开,他忍无可忍,对着我说出了他这两个月以来唯一的一句咒骂。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