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酒与飞鸟 第4章 Chapter4

翌日上午骆嘉没课，庄淙请了半天的假，两人东西都不算多，一辆SUV一趟就能搬完。

走之前骆嘉看着空荡的房间，预感应该不会再搬回来。

市中心的房子是当年庄淙为了上班方便买的一套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虽然不大但胜在地理位置好，这个小区的房价在余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庄淙的衣柜以黑白灰为主，骆嘉喜欢亮色，两人的衣服放在一起时，婚姻的实感涌上心头。

庄淙进来看到他被填满的房间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好不真实。

骆嘉把带来的巴塞罗熊放到了对面的客房，庄淙看着什么话都没说，赶回公司开会。

中午。

骆嘉原本打算点外卖，刚掏出手机常景殊打来电话。

她知道两人今天搬家中午肯定没时间做饭，叫两人回家吃午饭。

骆嘉：“我不去，他没空。”

常景殊：“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骆嘉挂上电话，等过了两分钟打回去。

常景殊：“小庄怎么说。”

骆嘉：“没时间。”

常景殊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我准备了不少菜，这你们都不回来……”

骆嘉问：“他呢。”

“今早回山西了。”

骆嘉莫名觉得心里轻松：“那我回去。”

进门看到骆应晖的拖鞋在地毯上摆着，骆嘉一脚踢飞，直直地落进垃圾桶。

骆嘉今天的胃口格外好，主要是因为骆应晖不在家。

吃过饭骆嘉准备起身收拾桌子，常景殊拦住她：“别每次吃完饭就走，陪妈在这多坐会聊聊天。”

骆嘉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了。”

餐桌挨着一面落地窗户，外面是个公园，楼下小孩玩闹嬉戏声可以传到楼上。

常景殊抿着唇：“我在网上咨询了律师，如果是我先提离婚，就会处于被动，财产分割由他说的算。”

“他今早走的时候我问离婚财产怎么分，他装哑巴不回。”

常景殊半辈子为了家庭牺牲了全部的自己，能多分些财产是给她最后的安慰。

骆嘉也不懂法律：“我回头去了解一下。”

庄淙早上走的时候说晚上带骆嘉参加一个饭局。

去饭店的路上骆嘉才知是庄筑国和笪瑄从湖南回来了，别人请客。

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他们是最后一个到饭店的。

一进去所有人都起身迎接，笪瑄和庄筑国忙着打招呼，庄淙牵着骆嘉忙着和另外一波人寒暄。

“老庄，这位就是您儿媳妇吧。”

庄筑国不苟言笑：“是。”

“两人办婚礼了吗。”

“还没，不过也快了。”

庄筑国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主位，笪瑄紧挨着，庄淙和骆嘉作为晚辈自然靠后坐。

刚才打招呼没多注意，骆嘉抬头看到笪瑄身旁的人的时候，笑容一瞬间凝固，睫毛微微地抖了下，僵硬地点头笑了笑，然后迅速低下头遮住自己的情绪。

她紧张起来，冷意袭卷全身。

庄淙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两人对视后都客气地点头微笑，他客气地喊了声’袁姨‘。

转头，女人笑盈盈地喊笪瑄一声嫂子。

庄淙看出她情绪有些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骆嘉害怕别人看出，极力控制住情绪，冲他挤出笑容摇了摇头，发颤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没事。”

他清晰的感受到她颤抖的手不来自于紧张恐惧害怕中的任何一个，但他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骆嘉从小跟着骆应晖参加过不少这样的饭局，但骆应晖的身份只能坐在末位，全程陪酒笑脸相迎，男人们推杯换盏打着官腔，和和气气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家眷之间随着丈夫的身份地位也尊卑有序叫着嫂子。

“我这辈子最敬佩两类人……”说话的人隔着庄筑国两个位置，站着先后指向庄筑国和骆嘉，“一类是当过兵的，一类是老师。”

骆嘉闻声抬头，这一桌只有她是老师。

“庄总当了十年的兵，绝对的铁骨铮铮让人敬佩！那位是庄总的儿媳，饭前我听说是大学老师。”说话的人竖起大拇指，“庄总一家简直就是幸福家庭的模范，让人羡慕，我今天能坐在这，实在荣幸至极！庄总，这杯我敬您！”

这群比猴还精的人，拍的马屁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以往骆嘉都是饭桌上毫无存在感的人，今晚靠着庄家儿媳的身份，成了被频频敬酒的对象。

大家对她客气又尊重，说着各种祝她和庄淙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祝福语。

她明白了为什么人都想坐上那个位置，这种客气尊重会给人的虚荣心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中午吃的太多，骆嘉没吃两口就饱了，庄淙刚触碰到她的手，骆嘉条件反射抽出，两人同时愣住。

庄淙收回手，招呼服务员上一杯热的山药红枣汁。

庄淙今晚帮庄筑国挡了不少酒，骆嘉搀扶着他走路，他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踉跄的步伐差点把她带倒。

把他扶上车后，再转身和公婆告别。

笪瑄：“开车慢点，今晚得辛苦你照顾庄淙。”

司机在路边打着双闪，骆嘉把两人送上车，叮嘱道：“您和爸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看着他们离开，骆嘉又回到饭店门口：“大大，刚才在饭桌上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

女人望着她笑：“理解理解，你妈最近好吗。”

骆嘉呼吸一滞，笑容僵硬难看：“嗯。”

第一次开别人的车，骆嘉启动过后半天没走。

庄淙悠悠地睁开眼，看她对着几个按钮来回摁，一脚油门踩下去光打雷不下雨，车子还停在原地：“为什么不走。”

“不知道为什么不走。”她怯怯地说。

庄淙瞥了眼，伸手按了一个按钮，淡淡道：“手刹没松。”

骆嘉唔了声，生怕被质疑车技不行，解释道：“我没开过别人的车。”

庄淙嗯了声，重新闭上眼睛。

车子上了高架一路畅通无阻，暖气开了一会车庄淙觉得闷地透不过气，降了点窗户，风躁声很大，看他扯着领带舒服的按着太阳穴，就这么偶尔一次，随他去吧。

“你认识袁姨？”庄淙手肘撑着脑袋歪头问。

骆嘉愣了一下，察觉到他直勾勾的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

庄淙：“注意！”

前面的车没有任何提醒紧急刹车，要不是庄淙眼疾手快打了方向盘，这一撞两个人的半条命得交代出去。

从生死边缘一闪而过，车子停稳后，骆嘉面色惨白，心跳的很快，仿佛要冲出来。

刚还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脱离危险后，庄淙冷静地指挥：“注意后方来车，打双闪靠边停下。”

骆嘉惊魂未定，把车子平稳地停在路边，她虚脱般地垂下手臂，眼神失焦，身子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微颤。

庄淙松开安全带，临下车前说道：“在这休息会儿，我打电话让人来接。”

骆嘉把脸埋的更深，此刻的害怕一部分是由于刚才的生死一线，另一部分是来自于几年前相同的经历。

也是在高架上的这段路，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常景殊被骆应晖激怒被迫停在快车道，骆嘉忘不了那晚他的眼神像是被揭开伪装的魔鬼，阴冷狠戾。

耳边疾驰的呼啸声让她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

幸而后面的车及时变道，不然她早就命丧黄泉，也就解脱了。

细雨秋寒，庄淙上车后鼻头冻地泛红，极度紧张后的心情后是极度地后怕，车内暖气打的足够高却感觉不到暖和。

不到二十分钟，乔澍带司机赶来。

“对方人呢！跑了？”他急切切地问。

庄淙摆摆手：“没出事，你嫂子受了惊吓，我喝酒开不了车。”

“操，你早说啊，一路上给我吓得不轻！”

庄淙在电话里没说清，他以为出了事故。

庄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晚上麻烦你了！”

“说这话！”

司机先一步把车开走，高架上没法长时间停车，乔澍赶忙抽上两口提提神：“梁智被查了？”

庄淙揉了揉鼻子点头嗯了声：“站错了队没想到到头来又落姚安手上，被治的不轻。”

“听说连食堂的门都不给进。”

两人闲聊了几句，乔澍猛吸两口扔地上捻了两脚，缩着脖子钻进车里，庄淙坐在副驾。

骆嘉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整座城市被按上了静音键，车子平缓而行，整理回忆那晚的碎片细节在脑中平铺拼凑。

她以前半信半疑喝醉后的脑子是否清醒，后来她试验过，几杯下肚后人是晕的，身体是不受控制的，但大脑，无比清醒。

骆应晖当晚喝了酒，在他说出‘我们一起去死吧’的当下，大概他是真的动过那个心。

当然不是同归于尽，他那么自私的人舍得死。

一个在朋友同事间零差评的人，皮囊之下是个病态，恐怖虚伪的父亲和丈夫，他料定了没有人能拿他有任何办法，所以为所欲为。

骆嘉替换常景殊开过车，骆应晖坐在副驾驶一路上用拳头捶着面前的抽屉，每一下声响都如地动山摇般让人害怕，感觉整个车子都快四分五裂。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骆嘉一直提心吊胆着，她抓紧握紧方向盘，一遍遍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踩错刹车和油门。

回到家后，两人去了不同的房间。

庄淙见她一直低头默不作声认为她还处于惊吓中，但淋浴打开后没多久，他清楚的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骆嘉捂着嘴巴不敢放声大哭。

庄淙回想着她今晚的眼里总有一团他看不清的迷雾，甚至那眼神看他，都含着戒备。

没办法，他们的婚姻，注定是从陌生人开始。

月色柔和，醉意基本过去，庄淙坐在客厅喝着自己熬的醒酒汤，腰间被一只兔子玩偶硌住。

他抽出后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上面残存着骆嘉身上的香水味，他凑到鼻前闻了闻。

抬头四处看，以前客厅里干净的只有家具，现在黑白调的衣柜里出现了彩色，门口放着她拆完的快递盒，庄淙看着电视机下一排可爱的摆件，乐的笑出来。

以前，白天在权力的游戏场游刃有余地跟那些老狐狸过招，说着云山雾绕的官话，晚上孤独的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一般。

没结婚前一直觉得日子和谁过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多大区别。

如今看来，倒还真是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