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酒与飞鸟 第2章 Chapter2

车子在高架上行驶，窗外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商场外的LED大屏幕上滚动着城市宣传片，后视镜里段思谊在后座睡的歪扭七八。

常景殊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骆嘉不敢说刚从酒吧出来，说开车散心，估了一个到家的大概时间。

走之前狼藉的客厅此刻焕然一新，常景殊听到开门声从沙发上站起，长袖长裤遮着淤青的皮肤，双眼红肿还在挤出笑容不想让她担心：“回来了。”

“他人呢。”骆嘉没好气地问道。

“在卧室。”

鼾声如雷，房门都挡不住。

骆嘉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你还想打算忍受他到什么时候！”

常景殊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道：“等你结婚。”

“为什么只有我结婚你才能离婚，你为什么还觉得婚姻是一个女人的归宿!”

常景殊低头沉默，微微叹气：“我是为你好。”

“要是我不结呢。”

“我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就白受了。”

常景殊深知骆应晖的德行，一旦离婚他很快会另娶她人，甚至会再有一个孩子，那么原本骆嘉该拥有的一切财富就会被分走，不仅是金钱，还有人脉、资源、优渥的生活。

骆应晖仗着这个家要依靠他生活，开心时留个笑脸，转头为了讨好别的女人说家是地狱，他待的喘不过气。

骆嘉恨。

骆应晖仗着兜里有点钱不把常景疏放在眼里，骆嘉想过实名举报，也做好了会被牵连的打算，被常景殊呵斥不允许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办法。

常景殊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和庄淙今晚相处的怎么样了。”

骆嘉直截了当：“我不喜欢他。”

“我看过小庄的照片，人长的一表人材，家庭更没得说……”

骆嘉坦白：“妈，跟他在一起，我有负担和压力。”

常景殊点头：“先相处再说，如果不行那就分。”

骆嘉注意到常景殊走路一瘸一拐：“妈你腿怎么了。”

“脚被玻璃划伤了，没事。”

夏骆嘉疼：“消毒处理了吗。”

“刚收拾完，马上。”

夏南骆嘉我去拿棉签碘伏，你赶紧坐下。”

挽起裤脚，常景殊的腿上有不同大小的淤青红肿，这么多年她的身上就没断过这种淤青。

骆嘉心头被堵，鼻子酸楚眼圈泛红，她强忍泪意，又气又心疼，赌气般问：“只要我结婚，你就跟他离婚是吗。”

“嗯。”

———

庄淙不知道骆嘉的排课表，他通常都在午饭或者晚饭的时间点打来电话。

庄淙：“你那边有点吵。”

骆嘉捂住听筒往外走：“出来了，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下周六我外婆八十大寿，想请你过来吃顿饭。”

骆嘉心里咯噔一下：“那不就见你爸妈了吗。”

他说：“你可以拒绝。”

骆嘉：“庄先生是习惯把谈的每一任女朋友都带回家吗。”

“谁告诉你了。”电话里传出他冷笑的声音，骆嘉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猜的。”

“猜错了，你是第一个。”

骆嘉不知道这话的可信度有几分，真假又如何，她不愿意过多纠结。

“那晚在酒吧门口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气话。”

“哪一句。”

“我问你是‘蠢还是傻’的下一句。”

庄淙当时处于气头上，很多记忆零零散散，他绞尽脑汁回想，忽然勾起嘴角一笑：“要是真心话，你想怎样。”

“你不是说我们志同道合吗。”

庄淙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虽然志同道合，但我不是拿婚姻当儿戏的人，以离婚为结果的结婚，我不会做。”

骆嘉觉得好笑：“你到底是个无情的人还是长情的人。”

庄淙没有回答，而是问：“来吗。”

骆嘉嗯了声：“发我地址。”

庄淙松了口气，说话的声音明显比刚才轻快：“礼物尽心意就好，不用太贵。”

“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紧张，有我。”

骆嘉当时还不明白此话的含义。

手机噔噔连弹好几条院长的消息：【来趟办公室。】

骆嘉：“先这么说，我还有事。”

庄淙：“嗯。”

学校有两个为期一年的出国公派名额，院长问她愿不愿意去，后续对评职称有帮助。

骆嘉没答应也没拒绝，想先回去考虑考虑。

常景殊在知道骆嘉这周六要去参加庄淙外婆的大寿后一连几个晚上睡不好觉，终于在周五的晚上敲响房门。

“你那天说在他面前有压力，妈听了以后心里很难受。”常景殊坐在床边，语重心长道，“你告诉我要去他家后，我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我这两年催你找对象，但我肯定是希望你的婚姻是幸福的。”

骆嘉放下笔合上教案，把腿架在板凳上，白色碎花睡裤被卷起漏出小腿，随意又舒服：“妈，我没有冲动，我们俩也认识了一段时间，他人挺好的……你不是让我结婚么，就他了。”

许久没有对视，骆嘉突然觉得常景殊怎么变得这么老，不单单是脸上的皱纹，眼神的空洞让人看着疲惫。

常景殊的眼眶逐渐泛红：“骆嘉，你在跟我赌气。”

骆嘉别过脸吸了吸鼻子，咬紧牙关：“没有。”

———

周六那天骆嘉如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化了个淡妆，换上最简单的白t牛仔裤，扎了一个低马尾。

庄淙在小区外等她：“都到家楼下了，我不用上去坐坐吗。”

“你急什么。”骆嘉示意把后备箱打开。

“不是……”庄淙无奈笑了一下。

寿宴是在余城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骆嘉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这个陌生的面孔身上，庄筑国和笪瑄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呆滞。

“这是……”笪瑄问。

“我女朋友，骆嘉。”

“叔叔阿姨好。”

笪瑄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的难看，但碍于面子，皮笑肉不笑地应声，庄筑国回过神来后给骆嘉安排座位，外婆被人搀扶着过来：“这就是庄淙对象吧。”

骆嘉落落大方地喊：“外婆好。”

庄淙的外婆虽说有八十，精神头十足，一头时髦的卷发，穿着红色小香风，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这小子之前说生日会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是这个！”外婆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好，好，我今天太开心了！”

笪瑄嗔怪：“妈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一声。”

“说了你还能有这份惊喜吗。”

笪瑄脸色愈发难看。

骆嘉和庄淙坐一起，一整个厅子的亲戚都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她，她的出现似乎比外婆的八十大寿更让关注。

“你爸叫什么来着？”饭桌上，庄筑国随意问起。

“骆应晖。”

庄筑国想了半天确实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哪个煤矿的。”

骆嘉还没回答，坐在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骆嘉后来才知道那是庄淙的舅舅：“你是骆应晖闺女！？两年前我在贵州跟你爸吃过饭！”

听到贵州两个字，骆嘉的表情有些难看，桌下的腿不自觉发抖，却还要维持脸上的笑容。

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爸现在还在那吗。”

“不在了。”骆嘉说了新的矿名和地址。

原来的煤矿被收购，工人几乎都被买断解散，领导可以等着被分配到云南新疆等偏远的地方，或者就像骆应晖这样提前找好退路，主动买断清算，从国企去了私企。

庄筑国倒是想起来点什么：“哦，我去那边开过会，还跟你阿姨逛了王家大院，灵石是个不错的地方。”

笪瑄抬头，不苟言笑地嗯了声：“那地方就是有点偏。”

这顿饭的氛围说出来的怪，骆嘉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回去的路上，庄淙问对他父母印象怎样，骆嘉偏头觉得好笑：“不应该是我问你们家人对我的印象怎样吗。”

车里放着律动感强的英文歌，骆嘉的心脏跟着节奏跳动。

“不是还没来得及问吗。”

常景殊半小时前发的信息她现在才看到，骆嘉一遍打字一边开口：“下周你哪天有空，我妈想见你。”

他想了一会：“周三晚上？”

“行，我回去给她说声。”

那晚回去，常景殊抓着骆嘉问个不停。

虽说不知道他爸妈对她的印象怎样，但骆嘉能自己感觉到笪瑄对她似乎不是很满意。

周三早上，骆嘉接到庄淙电话说他爸妈也会去，常景殊连忙换了一个更高档次的饭店。

饭桌上，笪瑄提到结婚的事，骆嘉愣住，但常景殊的反应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早有准备。

瞅着空隙骆嘉把庄淙叫出去：“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你爸妈也来。”

“这不是流程吗。”

“什么流程。”

“结婚的流程。”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结婚了。”

庄淙眯着眼看她：“我以为那通电话我们都已经说得很清楚达成了共识……既然你没有想法，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啧。”他刚转身，骆嘉把他拽回来：“我只是觉得速度太快了。”

“那你想什么时候，我让这俩财神爷换个时间再来。”他两手插兜，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年近三十的年纪打扮的像个男大，说话的口气也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骆嘉被逗笑，之后想了想抬头：“你想好了？”

“那老两口有钱，彩礼记得多要点。”

“我跟你结婚不是为了能多要彩礼。”

“我知道，但是老两口要面。”他举起一只手，“我可给你透底了。”

骆嘉：“十万？”

“不是。”

骆嘉吓的一哆嗦：“他们知道你是奸细吗。”

他笑笑不说话。

这段饭聊的还算顺利，但彼此都没有笑脸，结束后笪瑄和庄筑国先坐车离开，庄淙在市区有房子不跟他们住一起，庄淙开车送骆嘉和常景殊。

到了小区外，常景殊有眼色地先下车离开，庄淙把车停在路边熄火，旁边有家便利店，庄淙原本只是想拿两瓶矿泉水，付钱的时候看到骆嘉拿了瓶低酒精的微醺饮料，他转头也换成了微醺酒。

“你一会怎么开车。”

“找代驾。”

骆嘉住的小区叫樱花小区，不止小区内，就连外面的路上也栽着樱花树。

车子停在树下，骆嘉落下车窗，夜晚的微风透了丝凉，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喝和轻微的酒味。

骆嘉喝了几口酒后体温逐渐升高，她手肘撑着车窗，跟着音响哼唱着民谣乐。

庄淙看着她微红的脸反应过来她有些微醉。

骆嘉：“那天回去问他们对我的印象了吗。”

“这重要吗。”他反问，“婚后不住一起，不存在婆媳矛盾。”

喝了点酒，骆嘉说话直接：“这话意思就是你爸妈是没看上我呗。”

庄淙没回答。

骆嘉哼了声：“你可得想好了，我对你没有感情。”

“我现在对你也没有，但感情可也培养。”庄淙喝了口酒，“林徽因说过，没有爱一定做不了情人，但可以做夫妻。”

这话她也听段思谊说过：“我有一个要求。”

“说。”

“婚后同居。”

他爽快答应：“好，还有吗。”

“没了。”

“那轮到我了。”他撑着座椅微微坐起，从兜里掏出烟盒，刚摸到打火机想点就被骆嘉拦下：“能不能下去抽，我闻不惯那味。”

他索性把烟塞回去不抽了，继续说他：“出轨方净身出户。”

骆嘉想起那晚酒吧门口的争吵，闷声冷笑一声：“那天我朋友只是喝多了乱说的，庄先生不会连真假话也分不清吧。”

“不针对你，是在约束双方。”

骆嘉喝和他碰杯：“再好不过。”

街道安静空旷，庄淙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对她打开，里面的钻戒在黑暗下璀璨耀眼。

骆嘉看到的瞬间大脑空白。

“我不会当个混蛋，该有的步骤得有，不会让你有遗憾。”他捏着戒指，神色平静毫无波澜，“需要我说些什么吗。”

骆嘉轻笑，他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出乎意料，不见得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虚假的话让人听着也别扭。

骆嘉自己从他手里拿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舔了舔嘴角：“不用，这就够了。”

他点点头，骆嘉的拒绝在他意料之中。

其实他也没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