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微光 第14章 第 14 章

晨光透过窗户溜进客厅时，林晚已经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了。菜摊拆了快半个月，她还是改不了早起的习惯，天还没亮就醒，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数天花板的纹路，耳边少了往日进货时三轮车的突突声、批发市场的吆喝声，心里空得发慌，像被抽走了一块重要的东西。索性翻身下床，洗漱完就钻进厨房忙活。

平底锅滋滋响着，金黄的蛋液在锅底慢慢凝固，边缘泛起焦香的小泡，她熟练地用铲子翻面，指尖捏着盐罐抖落一小撮盐，动作精准得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旁边的蒸锅里，玉米和馒头冒着白茫茫的热气，氤氲了玻璃盖，案板上摆着切得匀匀当当的凉拌黄瓜，淋上了香油和香醋，清爽的香味混着饭菜香在厨房里散开。只有指尖忙着这些熟悉的活计，林晚心里才踏实些，好像那些起早贪黑的日子还没走远。

“晚晚，又起这么早？”刘慧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头发还带着点睡后的蓬松，看到满桌冒着热气的早餐，脚步都轻快了些，走过去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用这么忙活，我们自己弄就行，你也多睡会儿，现在又不用赶早去进货了。”

林晚转过头，脸上漾着浅浅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妈，我睡不着，习惯了。你们快洗漱吃饭吧，玉米刚蒸好，还热乎着呢。”她把煎得金黄的鸡蛋一个个盛到盘子里，又转身给苏建国和刘慧的杯子里倒上温牛奶，动作麻利又细致。

苏建国也走了出来，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看到桌上的早餐，眼睛都亮了，乐呵呵地说：“还是晚晚手艺好，这香味儿隔着门都闻着了，比外面买的吃着香十倍！”他拿起一个玉米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满足地叹了口气，“以前在菜摊忙，哪能天天吃到我闺女做的早餐，现在可算享着福了。”

林晚听着“我闺女”这三个字，心里暖融融的，像被温水泡着，却又掠过一丝尖锐的怅然。她坐下拿起一个小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咀嚼的动作很慢，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苏晓的房门口，那扇门还关着，苏晓还没起。

没过一会儿，苏晓的房门“咔嗒”一声开了，她揉着眼睛出来，头发还有点乱，看到满桌的早餐，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宝藏似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哇，又是我爱吃的溏心煎蛋！晚晚你也太懂我了吧！”

“别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姐。”刘慧不满苏晓直呼林晚的名字，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剐了她一眼。

苏晓吐吐舌头，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与林晚相撞，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像浸了蜜的春阳，又飞快地移开，假装去夹鸡蛋，却比平时放慢了几分节奏，没了往日风卷残云的狼吞虎咽。

林晚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笑意，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看着苏晓小口咬着鸡蛋，嘴角沾了点蛋黄也没察觉的样子，心里那点怅然好像被这雀跃冲淡了些。她一边用筷子夹了块玉米放进苏晓碗里，一边轻声叮嘱：“慢点吃，玉米也刚蒸好，糯糯的，配着鸡蛋吃更香。”

“我好像总是这样，只要她一笑，我心里就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明明在爸妈面前要收敛些，可眼神就是不听话，总想往她身上黏。她刚才看我的样子，眼底的温柔那么浓，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里藏着说不出口的喜欢呢？”林晚想着，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布，耳尖却像被热水烫过似的，悄悄红了。

吃完早餐，苏晓换好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出来，米白色的衬衫搭配深灰色西装裤。林晚送她到门口，看着她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的样子，眼里满是藏不住的仰慕。苏晓穿正装的样子真好看，像写字楼里那些闪闪发光的白领，干练又温柔，像天上的光。

“我走啦，晚晚……姐……”苏晓弯腰换鞋，故意拖长尾音地说，抬头时正好对上林晚的目光，那里面的仰慕和落寞看得她心里一软，犹豫再三终是没有伸出手，“在家别太累了，要是无聊就看看电视，或者睡个午觉，不用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妈都没你这么勤快。”说着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你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林晚点点头，声音轻轻的。目送苏晓下楼，直到楼梯口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轻轻关上门。门关上的瞬间，那点因苏晓夸奖而起的雀跃，像被戳破的泡泡似的消失了，空落落的情绪又漫了上来，填满了整个胸口。

回到屋里，林晚刚拿起抹布准备擦桌子，刘慧就跟了过来，轻轻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点粗糙的暖意：“晚晚，别忙了，陪妈坐会儿，妈有话跟你说。”林晚愣了一下，放下抹布，跟着刘慧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绞着，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刘慧要说什么。

刘慧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那些厚厚的薄茧，眼里满是心疼：“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从你六岁在巷子里跟我们相遇，到后来供你读完高中，再到你毕业就跟着我们在菜摊忙活，起早贪黑的，冬天冻得手通红，夏天晒得衣服湿透，从来没喊过一句累，没抱怨过一句。现在菜摊拆了，妈就想让你好好歇歇，别总想着干活，你已经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该为自己活了。”

林晚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水汽在眼眶里打转，她赶紧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妈，我不委屈，真的。你们带我回来，供我读书，待我像亲闺女一样好，我做点事是应该的，哪能说委屈呢。”

“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刘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满是疼惜，“你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只想你开开心心的，不用总想着报恩，那样太累了。要是觉得在家无聊，就出去旅游，想去哪妈给你出钱，你一个人去也行，跟朋友一起去也行，好好玩玩，散散心，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晚赶紧摇了摇头，“妈，不用了，旅游太花钱了，我在家挺好的，看看电视、收拾收拾屋子就不无聊了。”她怎么能让刘慧出钱呢，这些年家里的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每一分都浸着汗水，她舍不得花在这种“没用”的地方。

刘慧知道她的心思，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替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还记得当年在巷子里和你相遇，你穿着件不合体的外套，浑身瑟瑟发抖，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子，问你什么都不说，只害怕地不住地回头望……”这话刚出口，刘慧就懊恼地皱了皱眉，她怎么忘了，林晚对过去的事最敏感。

果然，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手里的衣角瞬间被攥得变了形，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裤子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我……”那些被抛弃的恐惧、被打骂的疼痛、在出租屋里蜷缩的无助，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让她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好好，不提了，妈不说了，是妈不好。”刘慧赶紧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时候的林晚一样，柔声安慰，“都过去了，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再也不会发生了。你现在有我们，有这个温暖的家，以后都是好日子，该忘记过去，轻装上阵，有个新的开始了，知道吗？”

林晚靠在刘慧的怀里，眼泪越流越多，把刘慧的衣服都浸湿了，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刘慧是为她好，也知道自己该放下过去，可那些阴影就像刻在骨子里的伤疤，不是说忘就能忘的，稍微一碰就疼。她哽咽着点了点头，声音闷在刘慧怀里：“妈，我知道了。”

刘慧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捧着她的脸笑了笑：“这才对嘛。下午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公园？我约了张阿姨她们跳广场舞，你去看看热闹，说不定也喜欢呢，还能认识些新朋友。”

林晚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妈，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在家收拾收拾，晚上给你们做红烧肉，爸不是念叨好几天了嘛。”

苏建国从房间出来，背上他的太极剑，看到林晚红红的眼睛，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别太累了，红烧肉不用急着做。”

看着父母相携出门的背影，林晚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火炉。苏家人待她一直很好，从来没把她当外人，可越是这样，她越想多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像一株拼命扎根的小草，生怕稍微松懈，就被风吹走，成了没人要的累赘。

下午林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在手里转来转去，频道换了一个又一个，屏幕上的画面热热闹闹，她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空空的又乱糟糟的。她想起以前在菜摊，虽然累，却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知道自己要四点起床去进货，要把蔬菜摆得整整齐齐，要记着老主顾的喜好，要盘算着一天能赚多少钱，能给家里添点什么。现在闲下来，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一艘没了航向的船，在茫茫大海上漂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也试着找些事情做，翻出以前的旧书来看，没看几页就走神，想学着织毛衣，针脚却歪歪扭扭，织了没几行就漏了针，拆了织，织了拆，最后烦躁地把毛线团扔在一边。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林晚每天早起做早餐、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中午给父母留好饭菜，用保温罩盖着。下午要么在家看看电视，要么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点新鲜蔬菜。苏建国和刘慧则彻底放松下来，每天早上去公园遛弯、打太极，下午约着老朋友们聊天、下棋、打牌，晚上回来就能吃到林晚做的热乎饭菜，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日子过得惬意又舒心。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林晚是打心底里开心。

有天苏晓加班到很晚，快十点了还没结束工作。林晚在家坐不住，告诉刘慧要去接苏晓下班就出了门。她站在公司楼前的路灯下，看着眼前高耸的写字间大楼，楼里的灯光璀璨，像无数颗星星嵌在黑夜里，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面，都有人在忙碌着有意义的工作。她仰着头，呆呆地注视着那栋楼，眼里一片茫然，没有任何波澜。她在想，苏晓就在其中一扇窗户后面，对着电脑敲打着键盘，做着重要的工作，而自己，只能站在这里等她，连进去给她送杯热水都做不到，甚至不知道她在哪个楼层。

苏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窗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无意间看向楼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林晚。她穿着一件浅色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小小的、易碎的雕塑，孤独得让人心疼。苏晓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知道林晚是来接自己下班的，可看着她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苏晓心里格外难受。她明明那么好，温柔又细心。

电梯下行的速度很慢，苏晓恨不得直接跑下去。走出大楼，她快步走向林晚，轻轻喊了一声：“晚晚。”

林晚抬起头，看到苏晓，眼里瞬间亮起了光，像蒙尘的星星被擦亮了，刚才的茫然一扫而空，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快步迎了上去：“晓晓，你下班了？”

“嗯，刚结束。”苏晓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让她心里更疼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我好下来接你，站在这里多久了？冻坏了吧？”

“没多久，就一会儿，我也是刚到。”林晚摇摇头，笑着说，不想让她担心，“我怕打电话打扰你工作，就想着在这里等你。我们回家吧，我给你留了热粥。”

苏晓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和耳朵，心里更不是滋味，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捂着，又把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以后别来接我了，我加班会给你发消息，你在家等我就好，知道吗？外面太冷了，冻感冒了怎么办，我会心疼的。”

“知道了。”林晚点点头，乖巧地跟在苏晓身边，两人并肩走在夜色里，紧紧靠在一起。她偷偷看着苏晓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心里暖暖的，可那份空落落的感觉，还是像一根细小的针，时不时扎她一下。

路上，苏晓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问道：“晚晚，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比如学点什么技能，或者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不用

太累，就是让自己充实一点，每天有事可做。”

林晚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自信：“我没想过……我什么都不会，没学历没技能，能做什么呢？”她不是没想过找工作，只是每次打开招聘软件，看到那些“大专以上学历”“有相关经验优先”的要求，就像被泼了盆冷水，连投递简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把念头死死压下去。

“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苏晓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肯定，“你做饭那么好吃，又那么细心有耐心，很多事情都能做的。不然我们先去旅游吧？就当放松一下，出去玩玩，散散心，说不定回来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林晚还是摇了摇头，手指抠着口袋里的衣角：“旅游太花钱了，我们还是别去了，我在家挺好的，真的。”她心里其实也有点向往外面的世界，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想看看雪山有多高，可一想到旅游要花不少钱，就舍不得了。在家虽然无聊，至少不会花钱，还能帮家里省点。

苏晓看着她处处为家里着想、连给自己花钱都舍不得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却也知道不能强迫她。深夜，苏晓睡不着，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给赵玥发了条消息：“玥玥，有空吗？想跟你商量点事。”

很快，赵玥就回复了：“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大忙人苏助理终于想起我这个老朋友了？”

苏晓无奈地笑了笑，指尖快速打字回复：“别调侃我了，是关于晚晚的事。她现在每天在家，虽然也帮着做家务，但我能看出来她不开心，我想帮她找点事情做，可她自己又没什么想法，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过了一会儿，赵玥发来一条语音，语气里带着调侃，却也藏着认真：“哟，这就开始心疼了？我跟你说，林晚就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总觉得自己不配被好好对待，你得多给她点信心，多鼓励她。不过话说回来，你公司那么大，那么多岗位，就不能利用你的关系，给她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比如前台接待、行政助理之类的，活儿不难，还能让她接触点新东西，认识点新朋友，慢慢就自信起来了，多好啊。”

苏晓看着赵玥的消息，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醒了似的，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她光顾着想让林晚学点什么，或者出去玩散心，却忘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份轻松的工作。这样既能让她充实起来，有事可做，又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慢慢建立自信，简直太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