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痕微光 第12章 第 12 章

日子像被按了重复键，在晨雾与暮色的交替中缓缓流淌。林晚依旧每天天不亮就起身，踩着露水去批发市场进货，回来后麻利地摆好菜摊，在喧闹的市井声里守着一方小小的摊位，从晨光微明到夕阳西下。苏晓则是另一种节奏，每天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早出晚归地扎进工作里，作为林正宏的助理，她把每一项任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文件整理到会议记录，再到项目对接，连林正宏都忍不住夸她：“苏晓，你比我预想中还要能干，交给你的事我很放心。”

苏晓听着夸奖，只是得体地笑了笑：“林总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知道自己能得到这份工作不容易，更珍惜这份能为家里分担的机会，所以工作上从不敢有半分懈怠。和司机陈彪的接触不多，大多是跟着林正宏外出时，在车里有过几句简单的问候。“苏助理，今天天气凉，您多穿点。”“苏助理，林总交代的文件我放后座了。”陈彪是个话不多但很细心的人，每次都会提前把车里的空调调好，或是在下雨天准备好雨伞，苏晓也总是礼貌地回应，两人之间维持着客气又疏离的同事关系。

苏晓做助理久了，难免会接触到林正宏工作之外的细微情绪。有时整理办公桌，会在文件堆里看到一张压着镇纸的旧照片，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边，上面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棉花糖笑得灿烂，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胎记，位置和形状，都与自己眼角的那颗一模一样。苏晓脑海里瞬间闪过面试那天林正宏看到她胎记时愣住的神情，当时她还觉得奇怪，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林正宏从不在人前翻看这张照片，只有办公室没人时，才会偶尔对着照片发愣。有次苏晓送文件进去，正好看到林正宏用指腹轻轻摩挲照片里女孩的笑脸，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与落寞。她刚想悄悄退出去，林正宏见是她，也没避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我女儿，当年在家门口丢了，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苏晓握着文件的手一紧，没想到平时雷厉风行的林总，心里藏着这样深的牵挂。

“林总……”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当年我们忙着做生意，却疏忽了女儿的看管，这都怪我们。”林正宏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执拗，“这些年我和我爱人没断过找，寻人启事发了无数，机构也找了不少，可每次有线索过去，不是弄错就是断了联系。有时候我都怕，她是不是早就不记得我们了。”

苏晓看着他眼底淡淡的红血丝，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轻声说：“不会的林总，孩子心里肯定也盼着找回家人。您这么坚持，总有一天会有消息的。”

林正宏扯了扯嘴角，把照片仔细收进抽屉里：“借你吉言吧。”

从那以后，苏晓整理办公桌时会格外留意那张照片，有时看到林正宏对着照片发呆，就默默泡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公司的工作越来越忙，随着几个大项目的启动，苏晓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这天下午，林正宏突然叫住她：“苏晓，明天上午有个政府部门的会议，关于老街区改造计划的，你跟我一起去，做好会议记录。”

“好的林总，我会准备好的。”苏晓立刻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好奇，老街区改造计划？她还从没接触过这类项目。晚上回家后，她特意查了一些关于老街区改造的资料，直到深夜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苏晓跟着林正宏来到政府办公大楼。会议室内已经坐了不少人，气氛严肃而正式。会议开始后，政府工作人员先是介绍了老街区的基本情况，然后展示了改造规划图。苏晓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晨光街”三个字，这不就是她家菜摊所在的那条街吗？屏幕上的街景照片里，甚至能隐约看到她家菜摊的影子。

苏晓的耳朵紧紧盯着会议内容，林正宏在会议上发言时，语气里满是对这个项目的看好：“晨光街地理位置优越，虽然现在老旧，但改造潜力很大，如果能打造成商住两用的高档街区，不仅能提升城市形象，还能带来不错的经济效益。我们公司很有诚意接手这个项目。”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表示，晨光街的改造早就提上了日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开发商，这次林正宏的公司主动请缨，他们很乐意进一步洽谈。

会议结束后，苏晓跟着林正宏走出会议室，两人一边走一边交换意见。“苏晓，这条街熟悉吗？”

“嗯，熟悉林总。”

“你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林正宏问道。

苏晓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总，我觉得这个项目确实很有潜力，只是晨光街比较老旧，改造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些拆迁问题。”

林正宏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拆迁确实是个大问题，但老街区改造是大势所趋，早晚都要进行的。政府那边已经做了不少前期工作，我们只要配合好就行。”

坐在回公司的车里，苏晓自然明白老街区改造是好事，能让城市变得更漂亮，可一想到自家的菜摊，她就忍不住担心起来。菜摊是父母的心血，也是家庭的收入来源，虽然她现在工作了，但林晚一直把菜摊当成自己的责任，如果菜摊没了，林晚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里？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周末，难得的休息，苏晓约了赵玥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见面。赵玥迟到了二十分钟，刚坐下就促狭地眨了眨眼：“哟，我们的大忙人苏助理终于肯露面了？最近是不是忙着工作，都把人家忘在脑后了？”

苏晓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别胡说，我哪有忘。”

赵玥点了杯拿铁，笑着说：“看你这样子，最近有什么情况，快说说，你和林晚怎么样了？上次你和她……”说着赵玥还贱兮兮地用两只手聚在一起做出食指相碰的动作，“没再闹别扭吧？”

苏晓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语气里带着一丝甜蜜又无奈：“没闹别扭，就是……自从上次之后，我一直没找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家里人总在，工作又忙，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她好像也挺害羞的。”

“害羞才好呢，说明人家心里有你呀。”赵玥挑了挑眉，“你也别太急，感情这事儿就像熬汤，得小火慢炖。你多给她点温柔的细节，让她慢慢习惯你的亲近，知道你不会伤害她。”

苏晓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想靠近她。”赵玥忍不住笑了：“瞧你这点出息，不过也正常，陷入爱情的人都这样。”

“唉！”苏晓叹了口气。

“怎么了？被霜打了似的。”

苏晓又叹了口气，把那天开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委屈地说：“我爸妈倒是能做好思想工作，可我一想到晚晚……她那么在意菜摊，要是知道菜摊没了，肯定会难受。”

赵玥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苏晓，你有没有想过，林晚在意的可能不是菜摊本身，而是菜摊带给她的‘存在感’？”

苏晓愣了一下：“存在感？”

“对，”赵玥点了点头，“她从小的遭遇让她心里总觉得自己是累赘，菜摊就是她证明自己的方式。现在菜摊没了，她不是怕没事做，是怕失去了在这个家里的‘价值’。”

苏晓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你说得对，她总说自己帮不上家里什么忙。”

“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找下一个‘菜摊’，而是让她明白，她的价值从来不是靠‘做事’来体现的。”赵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要让她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你也会喜欢她，爸妈也会疼她。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是‘劳动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苏晓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慢慢来，这种安全感不是一天两天能建立起来的。”赵玥拍了拍她的手，“你可以试着跟她聊聊未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是为了‘帮家里’，只是为了她自己。比如她以前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想尝试的东西？从‘她自己’出发，而不是‘家里需要’，慢慢让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感。”

“我知道了，”苏晓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的郁结消散了不少，“谢谢你赵专家。”说着调皮地向赵玥抱了个拳。

“切……”

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林晚正在厨房里忙碌，苏建国和刘慧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晓晓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刘慧笑着招呼道。苏晓应了一声，放下包走进厨房，想帮林晚打下手，却被林晚推了出来：“你快去洗手，马上就好。”看着林晚忙碌的背影，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街区改造的事。

吃饭时，苏晓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爸，妈，我前些天参加了一个会议，政府要对晨光街进行改造，我们家的菜摊……可能要被拆迁了。”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安静起来。苏建国和刘慧对视了一眼，脸上没有太大的惊讶，刘慧放下筷子说：“其实我们早就听街坊邻居说了，只是一直没跟你们说，想着等有确切消息了再说。”

苏晓有些意外：“你们早就知道了？”苏建国点了点头：“嗯，前阵子菜市场的王大妈就跟我们说了，说晨光街要改造，只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苏晓松了口气，还好爸妈没有太意外，她赶紧说道：“爸，妈，我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享受生活了。我现在有工作，工资也还可以，能帮衬家里，你们就好好在家享受退休生活吧”

刘慧笑着说：“你有这份心就好，我们就听你的，不做了。晚晚这几年也辛苦了，你也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苏建国也附和道：“是啊，正好趁这个机会歇歇，我还能去公园遛遛弯，下下棋，挺好的。”

苏晓看着爸妈轻松的样子，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她忍不住看向林晚，却发现林晚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吃饭，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没吃几口。

苏晓的心又提了起来，她知道林晚在担心什么。饭后，苏晓主动收拾碗筷，林晚想过来帮忙，却被苏晓拦住了：“晚晚姐，你先坐会儿，我来就行。”苏建国和刘慧吃完饭就去客厅看电视了，苏晓麻利地洗完碗，擦干手，走到客厅对林晚说：“晚晚姐，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跟我来一下房间吧。”

林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苏晓，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和不自在，她犹豫了一下，说：“好。”自从上次两人在房间里缠绵后，苏晓因为工作忙，加上家里一直有人，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林晚这样单独相处过。这次苏晓突然要找她单独说话，爸妈也都在，林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脸颊也悄悄泛起了红晕。

苏晓带着林晚走进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房间里的陈设和以前一样，墙上还贴着几张苏晓大学时的照片。苏晓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晚晚，你坐。”林晚局促地走过去，在苏晓身边坐下，却刻意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双手放在两腿中间。

苏晓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她知道林晚还在为上次的事害羞，其实她自己也一样，每次想到那天晚上的画面，脸颊都会发烫。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晓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上次两人相拥的画面，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唇边。她忍不住向林晚凑近了一点，空气里似乎又弥漫开那种甜腻的暧昧气息。

“晚晚，”苏晓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沙哑，“我知道你在担心菜摊的事。”林晚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苏晓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疼了，她伸出手，想要握住林晚的手，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她怕吓到林晚，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