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十六年的无名书 第3章 第 3 章

分肉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两天就让一声突如其来地惊叫给打破了。

那是分肉后的第三天清晨。原本安稳睡着的尚忽然双目紧闭双眉紧锁，大声哭起来，把夫妻俩吓一跳。厚抱起女儿又哄又拍，却怎么也止不住女儿的哭声：“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她心中焦急，哄得满头大汗，系披着衣服急匆匆出门去找巫，忽然外面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哭喊声。这尖叫声仿佛一把刀，割开了清晨的朦胧，惊动了树上的栖鸟。

系心中打了个突，三个孩子听到声音都走了出来。系吩咐季去找巫来看妹妹，而他神色凝重地朝声音的来源处眺望。那一声骇人的尖叫和哭喊仿佛木材将要燃烧殆尽时最后奋力蓬发的一簇火苗，之后再没有了动静。他正要去探探情况，忽然二儿子象跑出来说妹妹不哭了。系返回房间，果然看到女儿已经安静下来又睡着了。他心中奇怪，忽然又听得外面似乎有一阵吵闹声往他家这边来了。他于是走出来，站在自家屋前的空地上等着。

与系一同等待的，是同样被惊醒的族人。他们都伸长脖子朝那个方向望着。渐渐的，可以看见远远一群人团着过来。等他们走近些，围观的人群发出惊讶哄然声。系抬眼一瞧，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咬牙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一路拖了过来。

那个女人好似一块烂布条，她的身体拖在地上，头和脖子扭成僵硬的角度，却毫不挣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旁边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妇人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们，时时仰天号哭，又不时狠狠打那个女人的脸。他们的后面，两个孩子边哭边跑，小的才四五岁模样，跑两步便摔在地上，他手向前伸着，“阿姆，阿姆”的乱喊。

等他们走近，那女人身上的灰尘和和触目的红色以及扑鼻的味道刺激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本能地知道那红色意味着什么。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有父母捂住了自家孩子的眼睛。

这一群人踉踉跄跄到了系的面前。那花白头发男人将手中抓着的头发狠狠往前一掼，那女人的头发和她的人一起，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上，悄无声息。

系还没开口，后面跟来的老妇人已经扑到地上嚎哭起来：“族长，族长，我儿死了，我的儿死了啊！！”

此言一出，在场许多人虽已猜到是一桩惨案，仍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那妇人涕泪满面，一边嚎哭，一边又转身去扑打那倒在地上的女人。拳脚砸在肉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没有人阻止。只有那两个孩子赶过来，不管不顾地扑在女人的身上，张开自己小小的双手，试图护住他们的母亲。他们哭喊“别打我阿姆，别打我阿姆。”声音弱小得仿佛一只幼鹿发出的哀鸣。

看着眼前这一副人间惨象，又听到死了人，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喧哗。族人自然认得这两老夫妇，他们只有一个孩子，如今竟然就这么死了。因此他们此时的愤怒让人理解，然而孩子如鹿鸣般的哀哀哭声又让人心酸。在历的示意下，几个男人拉住老夫妻两个；又几个女人拉起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犹自挣扎，让人不得不把他们扣在身前

系沉声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一脸戾气，他阴沉沉看着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女人，好似随时都想扑上杀了她。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昨天晚上，这个女人，这个贱人，把我儿给杀死了！”

“早上我们去看，我儿尸体都已经硬了……我儿，我儿就这么被这女人杀了！我要她偿命，我要她偿命！”老妇人浑身发抖，满脸泪痕。

系问明白那死者还倒在家里，历便带着两个人往他们家里去了。巫原本站在人群外，听到死了人，发出一声深沉地叹息，默然转身回去了。

“你有什么说的吗？”系问那个被拖来的女人。

那女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似已没有了生息。旁边的年轻妇人看在眼里，心里多少有些同情，便扶起她，将她脸上的头发拂开，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肿胀的脸。她人极瘦弱，此刻连呼吸都微弱。她闭着眼睛，靠在扶她之人的身上，没有说话。

“你有什么要说的？”系又问了一次。

许久，那女人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那女人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一点讥诮的笑。这个笑刺激了恨不能将她活吞的老妇人。她挣开阻拦，再次扑上去撕打这个女人，一边打一边哭骂：“你为什么杀我儿，为什么杀了我儿？！你这个没良心的贱人，你嫁到我家来我们没亏欠你半分，你就这么对待我们……”

扶这女人的人避之不及，于是这女人的身体随着老妇人的拳头跌到了地上，她一动不动，任拳头落满自己的头和脸。两个孩子又挣扎着哭了起来。

系挥手让人拉开老妇人。那女人大概叫孩子的哭喊声刺激了，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奋力睁开被血泪糊住的眼睛，露出不屑的表情，嘶叫道：“你们对得起我？我是瞎了眼才会嫁到你们这没皮没脸的一家来。好吃懒做！和孩子抢吃的，一丝肉末都不留给孩子。满村子问问去，看哪家的爷奶会和孩子抢吃的！那个死人，每次揍我的时候你们的热闹难道瞧少了？！我告诉你们两个老不死，我现在唯一后悔就是昨晚上不该一时心软，没把你们两个也解决了！”

说道最后她竟然还扯出一抹阴狠的笑来。此时她双目通红，眼神阴狠如野兽，加之这阴恻的笑，竟令人不觉发了个抖。“作孽哟！”人群里老人们纷纷道。孩子的爷爷闻言狠狠一脚朝她踹去，要不是被人拉住，这一脚只怕就会让这女人当场交代。

系的脸沉了沉，道：“你是什么时候杀的他，又为了什么杀你丈夫？”

那女人阴狠的表情久久不散，旁边传来她孩子的呜咽哭声。听到这哭声，她眼神动了动，在不可控制的抖动下，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从一滴到一行，终于她放声哭了出来。

真正悲痛的女人的哭声。

她杀了人。她刚刚还阴狠地威胁自己的公婆，令所有人胆寒。可此时听到她的哭声，再硬心肠的人也动了恻隐之心。她的两个孩子被人握住胳膊，却直朝着自己母亲一起哭喊。老夫妻两个颓废地半歪在地上，脸色虽然愤恨，却难掩灰败。

上天仿佛也不忍看到这副人间惨剧。太阳隐在斑驳变化的云层之后，不让人看清面目，只留下一个冷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