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十六年的无名书 第11章 第 11 章

这念头刚起，季陡然感到一种尖利之气迎面破空而来。他下意识侧身躲避，将将站稳，耳边便听得“咻”一声，从耳边眼角迅疾而过。只见一只细长之物没入他刚刚站立之处的地里，顶端一根蓝绿锦绣羽毛还在微微颤动。一眼之下，季当即迅速闪到了身边一棵树的背后，以防对面那人再次袭击。

季屏息站立，耳朵里捕捉着对面的动静。对面仿佛也在等待他露出破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死一般的寂静。空地上那火堆的火苗渐渐小了。季一边警惕对面的动静，一边焦急看着那堆火。他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是离开，还是要火种。

他躲在树后，深吸一口气。他实在太饿了，他又提声道：“我是尼能的季，只是想找你借点火种。”

对面依然没有声音。树林里相当安静，一种人为的安静。这让季觉得此人相当难以琢磨，权衡之下，他决定离开。他靠在树上，眼睛正四处梭巡估量路线，忽然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接着一只手臂忽然从他颈旁冒了出来。这手臂一旦冒出，便灵巧地勒住他的脖子，越来越紧。季心下大骇：他这几天饥肠辘辘，昨日又淋了一场雨，头脑有些昏沉，竟不知那人何时潜到了他的身后！

他周身紧绷，几乎要暴起。仿佛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一般，那人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动，我手上这东西可尖利得很。”说着，她勒住季脖子的那条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量。

季身体紧绷，没有说话。

“你是何人？”那人问。

“尼能的季，见你升了火，想找你借个火种。”季浑身僵硬，既怒又怕。

“尼能的季？”那人复述了一遍。“哪里的尼能？”

季这才听出她说话的口音与自己有些许不同。她吐字很曲折，一句话的最后一字总会拖得长些，不如他们干脆，也与婼支族说话的口音不同。她是哪里的人？

“哪里的尼能？”那人见季不答，当即又问了一次。可能怕他起坏心，手臂又勒紧几分。

“伏牛山山脚下的尼能族。”季有些无法呼吸，闷声回答道。

“为何在此？”

“迷路。误入山中。”

“迷路？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人显然不太相信季的话。

“我从尼能族来，要到婼支族去。”

“婼支族又是哪里？”

她问得太多了。

那人手中用力。季感到脖子上滚下一道热流。

“为何不答？”

“你做甚要问这么多？”这人蛮不讲理！季被脖子上的刺痛激怒，自觉此时已无脱身的可能，索性如此反问道。

那人大概也想不到如此情形下，季居然还有脾气反问她。

“荒山野岭之中，突然出现一人找我借火种，你说我该不该问仔细些？”虽然她语气仍然低沉，可仔细听，可以在其中听出一点笑意。

“你若不想借，直接拒绝就好了，我绝不会纠缠！”把他囚缚于此，又是何意？

“说得很是。”听他如此说完，那人竟赞同道。

季心头半松，正以为这人多半要放开他。谁知她却话头一转：“若是在别的地方碰到，我自然不会如此。可在这荒山野岭，我必须得多加小心。所以，尼能的季，你好好说清楚，如无问题，我自会放了你。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

她一番行为和语意满是威胁之意，偏偏她的语气又很平静，竟给人商量之感。

正僵持之间，忽然季腹中雷鸣之声传来。这声音之大，让季满脸通红，浑身如遭针扎。那人也听到了，轻笑一声，说：“早点说清楚吧，你我正好各去找食。”

沉默了一会儿，季便一长一短的将他如何从家中出来，如何迷了路，如何闻到烟火气，如果想找她借火等等一一说过一次。他说完了，那人一时没有声响。季也不追问，心里只恨道：反正就是这样，我也没骗你。信便信，不信就算了。要杀要剐，随便！

他正一腔怒火，忽然感觉脖子上压迫感一轻，又一阵刺痛，接着眼前一闪，背后那人已站在了他面前。

此时林中枝叶疏朗，长草如碧，阳光如金丝一般在其中直射转折，将一切照得亮闪闪。那少女站在阳光中，鹅蛋脸，长眉杏眼，皮肤润黄，四肢修长，长发披肩。只是她身上穿着的衣物瞧着眼生。尼能族与婼支族皆着短衣，只是女子的衣物比男子的略长些。而这女子身着一件褐红色宽大直至膝盖以下的单袍子，腰间系着一条黑色麻布条，双臂双腿则缠着褐红色麻布。她脖子上挂着一串皮绳做成的链子，链子上串着或小指长或拇指宽的白色，黄色和绿色石块以做装饰。此时她站在阳光下，季觉得她身上不论是眼睛还是发梢都在发光，一时让他睁不开眼。

他一眼震惊，尚未说话，那少女却已笑道：“呀，没想到你长这么好看。”又道：“早知你长这么好看，刚刚我也不拷问你半天了。”季顿时没了话语。那少女也不管他，指着自己脖子旁边说：“你这里还在流血，去抹点草木灰吧。”说着她便往火堆那边走，回头见季不动，便冲他喊：“过来呀，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少女很爱指挥人。季不愿意被她这么指挥来指挥去，仍站着不动。那少女见他不动，便自己抓了一把草木灰走过来。她走到季面前，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躲避，她已经将那把草木灰抹在了季流血的脖颈上。

季的脖子上一片火辣辣疼。少女站得离他很近，她的一双长眉和秋水般的眼睛几乎就在他眼前，躲无可躲。一时将草木灰抹好，那少女便退开两步，问他：“你还要火么？不过火现在已经熄灭了。”

季偏头去看，那火堆果然熄了。他们刚刚僵持那么久，草木早已烧尽。那少女见他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想起他说有好几日未进热食，她自己也在山中迷路多日，很是理解这种感觉，便让他去捡些枯枝草杆来，她来升火。

季不明所以，却还是找了一堆干草木枝过来，那少女仔细把其中的干枯草抽出来，剔掉那些湿或半湿的，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褐色石头，将石头放在草木芯上，又将刚刚射向季的那锐利之物的顶端不断摩擦石头，然后猛地一敲，便有细小火星溅出来。那火星落在干草上，冒出一点烟。然后她趴在地上，低头靠近那干草堆，轻轻的去吹。慢慢草堆里火星便冒了出来。

她头顶的头发缠成了一个发髻，发髻上横插着几支锦绣羽毛。她每次低头吹火时，羽毛尖端颤动着一上一下，反射着林中阳光，竟让人有种目眩神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