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围正值第七场,宋不摇的儿子宋邵此刻正被对手压着锋芒,剑剑不得要领,而更令他难堪的是他的对手竟然还是个寒士堂出身。
宋不摇显然不满意儿子的表现,黑着脸不说话,宋应璃和苏洛筠站在一起,不敢去找父亲搭话。
很快,宋邵在接连三次被对方切中破绽后被斩断玉牌,僵着脸站在原地。
“第七场,付若,胜——!”
付若拱手告辞,宋邵却不回礼,怨怼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愤回到自家席上,想好的借口刚到嘴边就被宋不摇呼了一巴掌。
“爹!”
宋邵捂着脸还想再辩解,宋不摇却冷哼:“没用的东西,连个寒士堂出来的贱骨头都打不赢,你和你那个成天鬼混的哥一样不成气候!”
“哪里一样了?”宋邵一下急了眼,“爹您当年多器重二哥,结果他成天流连烟花之地,不思进取,可我,我不一样,您的教诲儿子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懈怠,皇上是百姓的天,那爹您就是儿子的天,儿子对您的……”
宋不摇打断了他:“少在这拍马屁,今日你让我们家丢尽了脸,回家自己领罚去。”
言罢宋邵忙不迭跑走,生怕再在宋不摇面前惹了错处。顾折刀回头望了眼不远处大气不敢出的宋应璃,确信她听不见这边讲话后,才凑身到宋不摇后:“大人,需不需要属下……”
宋不摇伸手作停,落在那个名叫付若的年轻人身上的目光令人分不清善恶:“留着,尚有用处。”
寒镜月遥遥地站在人堆里,望着那边的一举一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背后却被苏洛筠一拍:“怎么一个人站着,快去找应璃吧,我要上场了。”
对方悄无声息的靠近吓了寒镜月一跳:“我刚刚没看见你们,挤来挤去就被挤到这了,你快去吧,我和应璃在下面看着呢。”
“谢啦!”苏洛筠粲然一笑,运着轻功三两步跳进场内。
寒镜月向宋应璃处走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宋应璃一激灵:“没……没什么,我爹刚又在骂人。”
寒镜月:“你爹经常训斥你们吗?”
提到家事,宋应璃不免有些沮丧:“二哥和五哥经常被骂,我和四姐倒被骂得少些。”
宋应璃顿了顿:“其实以前还好些,二哥分家后,他脾气突然就变得很差,我娘和姨娘她们也没少被他数落,真羡慕寒姐姐啊,傅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兄长为人温和,但规矩也不少的。”寒镜月握了握她的手,“别难过别难过,下次来我家,我让林浔给你表演后空翻。”
宋应璃失笑:“林公子还有这等技艺?”
寒镜月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林浔指着自己一脸懵地问她“我会后空翻?”,没忍住笑了:“世家公子们会的他也略知一二,可他会的那些公子哥可不会。”
“什么呀,原来外头那些人传得是真的?”宋应璃有些惊讶,寒镜月皱眉:“传什么?”
“就是说寒姐姐和林公子都是傅将军的小辈,关系要好还正好无亲无故,他们都说将来你们要凑一对呢。”宋应璃悄悄瞥过眼睛去看她,试图从寒镜月的目光里读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寒镜月下意识摸了摸头发,面不改色:“瞎说,兄长和嫂子从没和我提过婚嫁的事儿,再说了,我和林浔但凡有一个人脑子正常都绝不会和对方成亲的。”
“哦——”宋应璃拉长音调,“寒姐姐这么损他,不怕我偷偷告诉他呀?”
“他就是半夜睡正香我也敢拉他起来把他骂一顿。”寒镜月说着却突然抓住了宋应璃的手,冲她眨了眨眼,“再说了,我才不信应璃是那种会说我小话的人。”
宋应璃恼笑着甩她的手:“不理你了,我看洛筠去了。”
台上的苏洛筠出剑招招到位,逼得对手退无可退,“洛水”剑轻冽稳健,若游龙踏水,剑气之中了无怒气,却剑剑令人胆寒望却。
台下的众人连连为她的首秀惊叹,中书令的小女儿势头一点不输她的几位哥哥,寒镜月不禁扬眉:“她的剑,当真漂亮。”
宋应璃骄傲地抬起头:“其实洛筠家不同意她习武,她偷偷趁她哥哥们习武时偷学的功夫。后来她爹看她功夫全不逊色她哥哥才作罢,若是女人能当家主,哪还轮得到她那群哥哥啊?”
谈笑间,苏洛筠斩断对手的玉牌,轻笑着离开场地向二人奔来:“怎么样?我说了不用担心我。”
“没事当然好啦,你还想有事啊?”宋应璃跳起来拍她的头,“大笨蛋洛筠!”
寒镜月扑哧一笑:“你刚才还和我夸她呢。”
“哦——”苏洛筠也拉长了音调,“我知道我知道,应璃她又害羞了!”
宋应璃忙红了脸:“才没有!对了,既然洛筠也比完了,我们去御花园转转?在这儿看打打杀杀多没意思。”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去好不好?”苏洛筠冲二人眨了眨眼睛,寒镜月歪了歪头。
宋应璃一下明了,牵过了寒镜月的手:“某人要看她的心上人比完才高兴,寒姐姐我们先走,等她看完那个姓秦的自己会追上来的。”
两人手拉手一路晃到御花园,秋时少花,冷风起竟一时有些冷清。
宋应璃左看右看,不觉微惑:“往年这时候宫里的秋海棠最漂亮了,今年怎么不见了?”
“姑娘有所不知,这秋海棠是宸妃娘娘故乡所产,皇上为她高兴,特地派人从湘州快马加鞭送来宫里种下。可惜去年冬天碰上十年一遇的大雪,宫里的花花草草好多都被冻坏了,皇上本想再栽,但宸妃娘娘体恤民情,见多地歉收百姓生计紧,就请皇上不必再栽了。”
说话的宫女看着不过十三四岁,双平髻上两串鎏金环钗衬得她格外俏皮可爱。
宋应璃一下认出她腰间的宫牌:“你是楚婕妤宫里的人?怎么不当差跑来御花园了?”
宫女忙叉腰辩解:“我家小主说了今儿给我放一天假,我才没有偷懒!”
“你最好不是撒谎,楚婕妤和我家三姐姐从前是顶要好的朋友,你家小主我可是认得的,小心我告到她那儿去。”宋应璃说着上前捏了捏宫女的脸,“叫什么名字?不想我告诉你家小主的话,快快给我们带路去御花园最好玩的地方转转!”
宫女被她捏着脸,气鼓鼓的:“我叫桂圆,你不信我没有偷懒,我还不信你认识我家小主呢!”
站在一旁的寒镜月看不下去了:“应璃你别逗她了,越逗她越不干。”
桂圆被捏得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唔……你介个不知道啦里冒粗来的小姐……!快点松擞……!”
“桂圆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宋应璃松开了她的脸,“好嘛不逗你了,你说说这御花园可有时新的好玩处呀?”
桂圆揉着脸,忿忿道:“御花园能有什么时新的好玩处,不都长一个样吗?非要说的话,你们去千鲤池转转,那儿新换了几只大胖鲤鱼,稀奇的咧。”
“谢谢桂圆妹妹,寒姐姐,我们走!”宋应璃拉过寒镜月的手,待走远了寒镜月才嗤笑:“我猜那个桂圆绝对诓了我们,千鲤池那儿指不定有什么蹊跷。”
宋应璃漫不在乎:“一个池塘能有什么蹊跷?真有危险,还有寒姐姐保护我不是?”
千鲤池离她们在的地方并不远,没走几步就遥遥望见一片青水辽阔,亭台楼阁错落交互,重叶多色,绿红黄棕。
两人行至桥上,却忽然听见一声惊呼,寒镜月侧身一挡,拈住了飞来的暗器:“何人在此斗殴?”
桥的另一头急急跑来一位少年:“伤到二位姑娘实在抱歉,我与另一位公子并非斗殴,只是……”
“当然不是斗殴,你根本就是在单方面攻击我!”
寒镜月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向水池看去。
林浔扑腾着从水里爬出来,头发上还沾了泥巴:“臭小子,谁要和你打了?你一个劲儿地往我这儿飞暗器什么意思?”
少年不卑不亢:“你上次骂我的仇还没报呢!要不是我师姐今天不在,你早被打成渣渣了!”
“你!”林浔抖着湿漉漉的头发,气急败坏地想把它捋顺,却被结卡着怎么也解不开,“你给我等着,这就是我妹,她一个人能打你八个,等我把我头发解开我们就来找你算账!”
寒镜月打断:“谁是你妹?我是你姑姑,没大没小。”
林浔:“啧,别在外面拆我台行不行?”
寒镜月帮他拆开发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
“你承认我比你强了?不过我暂时还不考虑收小弟,你——另择良人吧。”少年顺了顺额前的发,倏地将剑拔出,“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叽叽呱呱吵什么呢?”寒镜月乜了他一眼,“皇宫之内禁止私斗,我们不会和你打的,若是执意要争个高下,我们武斗会上见。”
寒镜月转身拉过林浔:“名字报上来。”
少年扬头:“今茶。”
“知道了,滚吧。”寒镜月挥了挥手,左牵宋应璃右拉林浔就要走,今茶大喊“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她嗤笑,“不告诉你!”
宋应璃没忍住笑:“谁家小孩,又蠢又没礼貌。”
寒镜月冷哼:“真是什么人碰上什么人。”
“喂,你是不是在骂我?”林浔猛一回头,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头发是不是你干的?”
寒镜月扭过头去:“不知道呀,你掉水里才打结了的。”
“你说谎。”林浔看向她微蜷的手,“就知道作弄我。”
“真没作弄你,信我,信我好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不是要回熙凌宫吗?怎么到御花园来了。”寒镜月随口问道。
林浔躲开了她的目光:“呃……迷路了。”
宋应璃:“寒姐姐刚还说你比那些公子哥都厉害呢,没想到连路都走不清楚呀?”
林浔皱眉:“这又是什么新的骂人方式?”
“我没说过。”寒镜月立刻打断,“不对,既然你没回去过,我的剑呢?”
“你的剑……”林浔犹豫了半刻,“义父说你等会儿还要用到,让他留下了。”
寒镜月一颤,又迅速收了一刹的茫然:“知道了。”
“你……”林浔还想再问,却被寒镜月向前一踹:“往北一直走就到熙凌宫了,你要回就快回吧,磨磨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