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琉璃见状,心道不好,连连后撤,把身子躲到梁柱后,轰的一声巨响在身后爆开,她被巨力波及,身子不受控地往前扑倒,在地上翻滚数圈,才撞在桌边,停了下来。
只见那男子,不,那妖怪自脸上被抓破的地方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从脸侧一路裂到脑后,如同一张血盆大口,正狰狞地朝她露出獠牙。
裂口之下的身体,却诡异的没有任何血肉骨骼,只有浓稠的黑水在皮囊之内翻涌,自裂口涌出,流淌到地面上,像有意识一般,慢慢流向晓琉璃。
妖力流转,凝聚在指尖,晓琉璃单膝着地,脊背微弓,呈现出作为猫的警戒姿态,而那双化为人形后变得乌黑的眼珠,此时流动着金色的光芒,暗金色竖瞳闪烁着,死死咬住那妖怪的所有行动。
妖怪披着的人皮已经松垮,喜客们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只听齐刷刷的“咔嗒”作响,他们竟全都把脑袋扭转方向,朝着晓琉璃“看过来”,而背对着她的那些“人”,脖子甚至转了足足一百八十度,两眼翻白,七窍渗出腥臭的黑色液体。
晓琉璃被这一幕骇得头皮发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要么死,要么活,只能搏一把了!
她抓住身后的一把梨花木凳,猛地砸向妖怪,十分精准地砸在对方头颅之上,趁着那妖怪还在尖叫,身子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射出去,冲向妖怪,朝着面门又是一爪。
被躲开了。
爪子即将碰到妖怪之时,妖怪却突然四分五裂,黑水四溅,人皮碎片掉在地上,很快就被黑水吞噬,没了踪影。
晓琉璃跃上房梁,虽躲过了大部分黑水,但还是有几滴溅在衣角,转眼间就把红嫁衣腐蚀出几个洞来。
黑水哗啦啦冲刷在地面上,方才妖怪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副惨白的鱼骨。
原来是一条臭鱼。
那就不奇怪了,晓琉璃心道。
这妖怪是给它的同族们报仇来了。
鱼妖恨他们猫妖一族恨得紧,早就看不惯他们猫族把鱼当做食物。这鱼妖诱她入阵,想来是发现了自己猫妖的身份。
鱼骨缓缓上升,悬停在半空之中,忽而开始旋转,晓琉璃瞳孔一缩,立马跳到了更远的房梁上。
原先的那房梁已经扎满白骨,摇摇欲坠。
若她反应慢了一拍,现在被刺穿的,就是她了。
她丝毫不敢松懈,身躯在房梁上轻巧飞跃,骨刺也穷追不舍,扎满她每一处容身之所。到最后再无落脚的地方,晓琉璃无奈跃下,稳稳落在地上。
骨刺紧随而至,数次都与她擦肩而过,又被她一脚踹翻的桌子给挡下。
不能这样下去了。
晓琉璃眼珠一转,心里清楚,已经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那些“人”也开始行动,慢慢朝她包围过来。
一时间黑水、骨刺、喜客接踵而至,一旦被围住,她就再无脱身之法。
可是那死鱼没有本体,要怎样才能杀了它?
妖力不多了……
晓琉璃神色凝重,放弃躲避,决定正面迎战。
杀过来的“人”被她一爪子掀翻,借着他们的身躯来躲避如流星般袭来的骨刺。
果然只是一群没有生命的壳子。
骨刺穿透一个“人”的胸膛,把他死死钉在梁柱上,晓琉璃灵光一闪,有了办法。她故技重施,引导着骨刺又除掉了好几个“人”。
那鱼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举措。
下一刻,刺如雨落。
她再也躲闪不开,骨刺穿透衣袖和裙摆,将她拉扯着猛摔在地上,随后又落下许多,将她整个人都钉了在地上。
晓琉璃挣扎无果,只得眼睁睁看着一群喜客朝她包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她摁住手脚,从地上拽起来,托过头顶,扛进了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内同样是一派喜庆的大红色,随处可见垂下的红幔。
鱼妖不知何时又化出人形,还换了个壳子,相貌与方才截然不同。它正欣欣然坐在桌边,指挥着喜客将她用红幔捆在床头。
此时它的笑容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姿态悠闲惬意,在一旁慢条斯理整理自己的喜袍。
晓琉璃被绑在床边,动弹不得。
或许是见她无法逃脱,鱼妖也不急了,慢吞吞在桌边倒好两瓢酒后,才端着酒向她走来。
“夫人,该饮合卺酒了。”
它装模作样地把酒水递到晓琉璃嘴边,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扑鼻恶臭。她垂眼一看,里面果然装着满满一杯黑水。
晓琉璃胃里翻山倒海,险些没吐出来。。
她对臭味极敏感,入门考核开始前,她就隐约闻到一点子腥味,但被另一种浓烈的香味盖住,也就找不到臭味的源头。
现在好了,这源头送到她嘴边了。
她撇开脸,一副宁愿死也不喝“酒”的模样。
鱼妖冷笑一声,伸出手捏住她下巴,逼着她抬头看向自己,力道极大,掐得她脸生疼。
死东西,真想用这脏水灌她不成?
下一秒,鱼妖在她两颊一掐,逼着她张开嘴来,举着黑水就想往她嘴里喂。
晓琉璃趁其不备,猛抬起脚朝着它腹下踢去,鱼妖躲闪不及,被踹了个四脚朝天,黑水也浇在它自己身上,滋滋地腐蚀掉一大片衣料。
幸好刚刚绑她的喜客四肢硬如铁,根本弯不下腰,只绑住她手在床头,脚上可没捆住。
她翘起二郎腿,眉头微抬,冲着鱼妖一歪脑袋,神情十分欠揍。
鱼妖气得脸歪,一骨碌爬起来,把手里攥着的酒瓢猛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它抬手指着晓琉璃,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着后槽牙,恨恨道:
“你个不知悔改的孽畜!”
“我本想赏你死个痛快,你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晓琉璃面无表情望着它撒泼打滚。
不就挠一下外加踹一脚吗,至于这么大火气。
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小幅度挪动,她努力把指甲靠近红幔,试图划断,不料鱼妖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
鱼妖冷笑一声,手贴上心口,凭空捏住一根骨刺,向着晓琉璃掷去。
晓琉璃瞳孔一缩,手上用力,红幔终于被撕裂,她恢复自由身,随即一个侧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骨刺。
骨刺擦着她耳尖掠过,深深嵌进木板里,尾端还因着余力而剧烈颤动。
这妖怪来真的了。
骨刺接连不断破空而来,纵使晓琉璃身为猫妖,天生拥有极强的灵动性,也躲不过铺天盖地的刺雨。
她再一次被钉在了地上。
鱼妖没有再废话,握着骨刺蹲在她身旁,用骨刺轻拍她脸颊。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猫族,一群不要脸的孽畜。”
阴冷的目光游走全身,鱼妖将手放在她腹上,一寸一寸摸索,最后在某个位置停下。
晓琉璃呼吸一滞。
这死鱼想剖她的妖丹。
她终于明白了骨刺的用途。
不行!没了妖丹,她会死的,到时候阿娘他们怎么办?!
她奋力扭动身躯,挣扎着想要逃开,却还是被鱼妖一把掐住脖子,死死摁在地上。
喉间的手掌慢慢收紧,逼得她泪水直往上涌,模糊了视线。她难以呼吸,只能无力地开着嘴,胸腔起伏,发出痛苦的喀气声。
骨刺抵在腹上,慢慢往下压,尖锐的疼痛刺激着大脑,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面对死亡,却毫无还手之力。
救命……
她不能死。
爹娘、小妹,全都落在鼠妖的手里,只有自己能救他们。
她不能死!!
她用尽体内仅存的妖力,凝在手心,死死攥着鱼妖两只大手,指甲深深嵌入它空荡的皮囊,用手指撕开数个细小裂口
黑水再度涌出,烧灼着晓琉璃的指尖,她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在她窒息之前,身旁兀然出现一团亮光,将她和鱼妖一齐笼罩在内,紧接着听见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嚎……
晓琉璃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朦胧之中,似乎有人把她抱起,炽热的体温叫人犯困,她努力睁开眼,却还是抵不住眼皮的重量,在那人怀里沉沉睡去。
再睁眼,是一副陌生的场景。
竹屋木榻,像是某个房间,但不是……她“被迫成亲”的那个。
这是哪儿,还在幻境里吗?可她记得那鱼妖好像被斩杀了,幻境应该破了吧?
她环顾四方,扶着窗棂正想探头往外看,就听见背后传来“咯吱”的开门声。
晓琉璃顿时警觉,迅速转身,同一个陌生青年对上视线。
臭鱼还没死透?换一个壳子又想自称她夫君,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青年迈步朝她走来,身形修长,每一步都落得稳,却无半点声息,如云烟飘然而至。
果然是妖怪吧。
等到两人中间只余一臂距离时,晓琉璃率先挥爪攻去,青年没料到她会动手,还真就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消息是青年比她高上许多,一爪子过去,倒没破相。
坏消息,从耳后直直挠到了颈侧。
留下一道不够狰狞,又不够清白的抓痕。
晓琉璃眨眨眼,心中疑惑:这妖怪怎么不动手。
……刚刚的触感好像不太对。
“你是夫君……不对,你是人吗?”
师长卿无端挨了一爪,却也不恼,或说看不出他半点情绪波动,——依旧维持着那张木头脸。
他垂眸,目光落在晓琉璃的又长又尖的指甲上。
“或许吧。”
晓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