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者 第14章 第 14 章

悬崖上的苍白城堡，如同一颗镶嵌在天际线上的病态牙齿，沉默地俯瞰着下方广袤而空旷的平原。

队伍在森林边缘的阴影里潜伏了整整一个白天，望远镜和狙击镜反复扫描，除了偶尔起落的秃鹫，那片死寂的平原和城堡本身，没有展示任何生命的迹象。

这种过分的安静，比喧嚣的敌意更让人心悸。

“不对劲，”苏附子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冷静依旧，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热成像和运动传感器没有任何反馈。要么里面是空的，要么……它们的隔热和隐蔽能力超出了我们设备的探测范围。”

赤那趴伏在周恒承身旁，鼻翼持续轻微翕动，灰白色的毛发在微风中拂动。“风带来的信息很混乱。尘土，岩石的冰冷，还有……一种密集的、**的甜腥气，从地下渗出来。”

他金色的瞳孔锐利地扫过平原，“那些秃鹫，它们盘旋的中心，不是城堡，是平原靠近我们这边的某个地方。”

周恒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实，那些黑色的食腐鸟类更多地是在平原与森林接壤的一片区域上空盘旋，时而俯冲下去，像是在争抢什么。

“队长，有发现。”负责侧翼警戒的墨夷镇低声道，“三点钟方向，距离约两百米，那片秃鹫最密集的区域，地表颜色有异，似乎……被翻动过。”

“朱明，苟槐序，保持警戒。赤那，我们靠近看看。”周恒承下达指令。他看了一眼狼王，赤那微微颔首，示意两名狼族战士跟随。

他们借着低矮的灌木和地形起伏，小心地摸向那片区域。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味就越是明显。

秃鹫们察觉到生人靠近，发出不满的嘎嘎叫声，扑棱着翅膀飞起一些，但并未远遁，仍在低空盘旋，显然不愿放弃下方的“盛宴”。

眼前的景象让周恒承胃里一阵翻腾。

那是一片不算很大，但显然被反复挖掘和掩埋过的土地。

土壤颜色深暗，与周围贫瘠的浅色土地形成鲜明对比。一些地方被秃鹫扒开，露出了下面堆积的东西——不是完整的尸体，而是干瘪的、扭曲的、皮包骨头的躯干，所有的尸体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仿佛被某种东西从内部彻底抽干。

没有明显的伤口，但那种失去所有水分和血液的状态，比任何开放性创伤都显得更为恐怖。

“他们的血都被抽干了，像是……被风干了几十年。”周恒承蹲下身，用匕首小心地拨开一点泥土，忍住作呕的冲动。

这些尸体大多穿着残破的衣物，有些能辨认出是人类侦察队的制服碎片，但更多的，则是各种粗糙、不合身的布料，甚至裹着兽皮。

“不止是人类。”赤那的声音冰冷，他用爪子轻轻勾起一块残留的布料，下面露出一具同样干瘪的躯体，但其耳朵尖耸，还保留着部分动物特征。

“是很多不同的种类的“人”。”

苟槐序在远处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声音有些发颤地传来：“队长……这、这像是某种……处理废弃物的垃圾场？或者说……食品残渣？”

这个比喻让人不寒而栗。如果城堡里的存在以血液为食，那么这些被吸干一切的躯壳，自然就是被丢弃的“残渣”。

“看来，‘它们’的胃口很大，而且不分种族。”周恒承站起身，面色凝重。

兔耳老人的暗示、树下的昆虫翅膀、眼前的埋尸地……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嗜血的、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它们数量庞大，否则无法处理掉这么多“猎物”。

“城堡是核心，但它们的活动范围绝不止于城堡。”周恒承分析道，“这么多尸体运输和处理，不可能毫无痕迹。它们的主体……可能不在地上。”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空旷的平原。白天这里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和秃鹫的鸣叫，别无他物。但如果敌人习惯于夜间活动呢？

夜幕如期降临，没有月光，只有稀疏的星光勉强勾勒出悬崖和城堡狰狞的轮廓。平原彻底融入黑暗，像一片沉寂的墨海。

“行动。”周恒承低声道。

小队和狼族战士分成两组，交替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平原。脚下是坚硬而干燥的土地，偶尔有风化的石块。

他们尽量压低身体，利用每一处细微的凹陷隐藏行踪。赤那和他的狼族战士则展现出更强的野外潜行能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反射星光的瞳孔显示着他们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平原依旧死寂。就在周恒承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狼族战士突然停了下来，耳朵警惕地转动着，随即向后方发出一个预兆的信号。

众人立刻伏低。周恒承顺着狼族战士指示的方向望去，在星光的映衬下，那片土地似乎有一块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环境的阴影。

非常不起眼，若非极度仔细且角度凑巧，根本无从察觉这个洞口。

他们如同石雕般耐心等待着，呼吸都放得极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处阴影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块覆盖着泥土和杂草的、看似随意的石板被从内部缓缓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有些费力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动作带着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虚弱和笨拙，爬出来后，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习惯性地俯下身，似乎想将石板重新盖好。

星光微弱，但足够靠近的观察者能看到他更多的细节：除了穿着破烂肮脏的粗布衣服，身材干瘦，脸色苍白得可怕之外，在他凌乱、沾满尘土的头发间，一对细长的触角正不安地轻轻颤动，似乎在感知着周围空气中最细微的波动。

而在他弓起的背部，破烂的衣物下，隐约可以看到一对收拢起来的、同样透明且布满细微脉络的翅膀，其长度大约能垂到他的手臂肘关节处，此刻正紧贴着他的脊背，若不是仔细看，几乎与衣物的褶皱融为一体。

就在他弯腰，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掩盖入口的瞬间！

两道黑影如闪电般从侧翼扑出！是赤那和另一名狼族战士。

狼王有力的手臂瞬间箍住了那身影的脖颈，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所有的惊呼都扼杀在喉咙里。

另一名狼族战士则利落地将其双臂反剪，同时一只脚重重踩在那对收拢的透明翅膀根部，防止其可能发生的振翅行为。

“呜——！” 被捕者发出一声被压抑的、充满绝望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透明的翅膀在狼族战士的脚下徒劳地痉挛了一下，却无法展开。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周恒承和队员们迅速围拢过去。被制伏的男性转化体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虚弱，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他身上散发出的，正是周恒承之前在埋尸地和树下发现的、那种几丁质特有的微腥气味，此刻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更加明显。

赤那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但狼爪依旧抵在他的喉管上，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苍白的皮肤。狼王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捕食者的寒光，用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声音问道：

“说，你是谁？下面……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剧烈地颤抖着，看着周围这些全副武装的人类和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狼族人类，尤其是喉间那致命的威胁和背上翅膀被制住的痛楚。他头上的触角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僵直。嘴唇哆嗦着，最终，一个带着哭腔、细弱蚊蚋的声音挤了出来：

“我……我是……‘工蚊’……下面……是地下城……求、求你们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