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神携家人祭拜完毕,便径直下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宅,回往清幽的东院。
待到其余各房的子孙后辈下来时,大厅里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徒留孙老爷子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张摆满山珍海味的圆桌旁,神色铁青,怒气难抑。
孙老爷子深恨自己纵容过度,竟将其他子女惯成了一群只知吃喝享乐的酒囊饭袋。
如今,这帮不成器的东西,一见到孙景神得势,便立刻上前谄媚巴结,竟将他这个亲爹视若无物,彻底当成了隐形人。
三太太深知自己在众房之中,地位最为弱势,不仅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连外孙辈中也无一人出众。
三太太往日处心积虑地笼络孙老爷子,无非是拿他当长线投资,期望着他百年之后能兑现回报,多分些股份作养老保障。
可眼下见他大势已去,连孙景神都丝毫不给脸面,三太太心如铁石,立刻就抛弃了这桩“投资”。她冷笑一声,心道:“既然无利可图,自然是及时止损。”
三太太越想越懊恼,恨自己下午竟白白蹉跎了时间。她立刻改变了策略,将目标锁定在了孙伟庭兄妹身上。她盘算着,明天的寿宴上,一定要抓住机会,不遗余力地去巴结他们,指望着日后他们能念及这份情分,拉她一把。
想通此节,三太太悄然往后急退,意图溜回自己房间。不料她刚一迈步,孙老爷子便猛地一拍桌案,暴怒地吼了起来。
“三太太,你想去哪儿!”
三太太看着孙老爷子那副摇摇晃晃、气喘吁吁的样子,心中尽是轻蔑,连装作害怕的力气都懒得花。她嗤笑一声,毫无敬意地回道:“当然是回房休息去。太累了,下午打了太久麻将,头疼得厉害......”
三太太的话还未说完,孙老爷子已暴怒到极点,猛地抓起手中的手杖掷了过去。
那根手杖的杖头镶着沉重的铁制鹰头,鹰嘴更是磨得异常锋利。随着一声闷响,那锋利的鹰嘴准确无误地砸中三太太的眉心,深深地扎进她的皮肉。
鲜血登时如泉涌般喷溅出来,三太太连哼都没哼一声,便瘫软倒地,瞬间人事不省,生死不明。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都吓呆了,谁也没想到孙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竟还有力气扔手杖打中人。
一场名为“团圆”的饭局,就这样以悲剧收场。
孙玉琬得知主宅出事时,已经是事发两小时后了。东院没有一个人敢告诉她这件事,直到一位熟人打电话来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才知道主宅发生的一切。
“三太太脱离危险了,但头伤不轻,得住院观察至少三个月。”孙伟庭向孙玉琬简短说明了情况,“这件事,到此为止。老爷子寿宴照常举行。不过我看,那些人也没心思了。这事儿就算封锁,也会传出去。”
孙玉琬也明白,请柬早就一个月前发出去了,哪能说取消就取消?外面的人一看就知道孙家出大事了。
哥哥或许能压下消息避免媒体窥探,但拦不住自家人主动爆料。事发后,那些子孙后辈立刻在社交媒体上哭惨,现场照片甚至三太太的伤口都被公开到网上博取同情。
“明天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待在东院陪妈妈吧。反正在他们眼里,爸爸跟我已经够糟糕的了,他们爱怎么添油加醋就让他们去吧。”
“我明白了。”
因连番变故,众人皆显疲态。孙伟庭将妹妹送回东院后便径直离开了。
孙玉琬沐浴完毕,房门便传来一阵轻叩声。她以为是母亲,未料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哥哥抱着他熟睡的女儿,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
“贝贝想和小姑姑睡,我就把她送过来了。”
说完,孙伟庭便径直回了西院,留下妹妹站在门口,缓缓悟出一个道理:贝贝啊,你爸爸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为了他自己。
原来哥哥特意前来接她,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托付他的宝贝女儿。
她自己的床榻宽大,多一个孩子又有何妨?
孙玉琬随手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将小侄女抱上床,细心盖好被子,随后熄灭了顶灯,只留下了书桌上的一盏阅读灯。
自从朝香院那次宴会后,孙玉琬虽未再见过宋瑶希,却知道这位好友今晚正在参加一场宴会,据说是文嘉朗做东。
文氏家族以银行业务为主,近年其三少文嘉朗与谭、宋两家往来甚密。循其交际,此番设宴,宋瑶希自是座上宾无疑。
她原本与那位小叔的朋友圈并不熟络,但想到之前文嘉朗来自家宴会捧场,今天人家回请,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安排参加。
孙玉琬一朝未至,宋瑶希便觉席间若有所失。同席者分明皆是相知已久的好友,尽是能言笑晏晏之人,可她却始终无法尽欢,这究竟是为何?
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宋瑶希倒有点胃口全无,只想找点水润润喉咙。忽然,同桌的人交头接耳地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孙家那个三太太,受伤住院了?”
“不会吧?/真的假的啊?明天就是老爷子的寿宴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出事?”
“听说孙家都快吵翻了。孙伟庭虽然动用了私人直升机送她,可这事儿还是没压住。”
“哎,我们在这儿猜来猜去干嘛?明天直接去他家问清楚不就得了。”
宋瑶希听得断断续续,但她是一个字也不信。孙家那几位太太奶奶的德性她早就了如指掌,她们嘴里的话,哪里能信?
孙伟庭每个月都要供养家族各房,这早就不是秘密了。可那些人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败坏名声。换做别人家,早就跟这些人断绝关系了。
袁子程回到座位,看到宋瑶希一直安静地坐着,人看起来有点累,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没事。你刚才去哪儿了,这么久?”
袁子程不动声色地朝后方递去一个眼神,宋瑶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身影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仅凭这阵仗,她便知晓此人是今晚宴会里主位上那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与在朝香院那次宴会不同,那一次宋天祺坐在主位。而这次由文嘉朗主持的宴会,主位上坐着的却是方睿谦。
宋瑶希素来断言方睿谦擅长掩饰自我,他那副温文儒雅、沉稳随和的表象,不过是经年累月教育与修养雕琢出的外壳,其骨子里实则潜藏着上位者的冷漠疏离,并无半分发自肺腑的温情。
既然身在宴会,不敬方睿谦一杯,总归是说不过去。宋瑶希饮尽杯中醇酒,示意侍者再添满,这才端起酒杯,信步走向主位。
意欲攀附这位“太岁爷”的人,其队列足可绵延数条长街,此时个个将方睿谦众星捧月般簇拥在核心,急切地想从他身上讨得一丝青睐。宋瑶希观察着众人的姿态与神情,心知与这群人保持距离更为妥当,她的身形因此微顿。
宋天祺深知侄女性情,见其如此,便顺势出手,唤她上前,助她解围。
旁边的人见宋天祺发话了,就赶紧识相地让开了位子。宋瑶希早就习惯被小叔纵容着,于是大大方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今天闺蜜没跟着你,所以不开心吗?”
“不是。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被琬琬给惯坏了。”
宋天祺挑了挑眉,示意没听明白她说什么。
宋瑶希也懒得说,这种感觉是自己的事,就算说出来,他可能也理解不了。
她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往主位那边走去。
“方大哥,我敬您。”
“好。”方睿谦微微颔首,礼貌地与宋瑶希碰杯,然后对饮了一口。
任务完成!
方睿谦的配合让宋瑶希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转身退开,坐在旁边的文嘉朗忽然出声了。
“方哥,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文嘉朗这话里带着刺,倒把宋瑶希的好奇心勾了出来,她便不急着走了。
见方睿谦没搭理,文嘉朗也不肯罢休,暗示不成干脆就挑明了。
“是嫌这里的菜不合你胃口?”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方睿谦出国,联系略减,但这份情谊终究是亲近的兄弟关系。文嘉朗知道方睿谦不会介意此事,因此在交流时能做到坦诚,直接询问。
谭凯程本来就爱瞎聊,一看到有人带头,立刻就插了进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我看您今天确实没怎么动筷子,几乎是浅尝即止。不像上次在朝香院,您夹菜和喝酒都积极得多,那时候吃得非常尽兴。”
方睿谦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方睿谦对饮食的高标准在圈内已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大家都明白,他非常注重细节,一旦食材不合乎要求、调味未能达到预期,或是火候掌握不准确,他就会放下餐具,不再触碰食物。
他虽然不会明说,但设宴的主人若是有眼力见,稍加留意便能从他的动作中推测一二。
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人察觉到了。宋瑶希思及朝香院那次宴会,除了那点小插曲,一切简直完美得不可思议。从菜肴到整体氛围,仿佛都依着她的喜好量身定做。哪像此处,菜色参差不齐,气氛也忽冷忽热。
谭凯程见方睿谦保持沉默,便略微摇了摇头,接着发表意见:
“能把您请来,就已是成功了一半。至于饭菜要完全合您口味,确实难以保证。您最好能试着适应,否则长期下来,对自己也会造成不便。”
纵然这里的菜色不合他心意,气氛亦略显沉闷,但方睿谦的情绪显然未受影响。面对文嘉朗的绵里藏针,以及谭凯程的旁敲侧击,他始终处之泰然。
他眼神微转,望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宋瑶希,随即便礼貌地与她闲聊几句。
“这次回国还算顺利,我打算请大伙儿出海去岛上散散心,瑶希,希望你也能同行。”
“太岁爷”一句邀约,让原本沉闷的大厅瞬时沸腾,无数道视线交织,汇成焦点,尽数落在了宋瑶希的身上,其中藏着巨大的错愕与隐晦的歆羡。
一听是出海游玩,谭凯程立刻将刚才的指摘抛诸脑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所谓出海,即是乘坐方睿谦的私人游艇,直奔他的专属岛屿。此行至少三四天,既能做到谢绝一切打扰与无关人等,更能放纵自我,为所欲为。
在座的诸位对游艇早已司空见惯,但私人岛屿的价值与稀有度则不可同日而语。一座占地甚广、娱乐设施应有尽有、已然具备顶级度假区规模的岛屿,其珍贵程度自不待言。
宋瑶希知道方睿谦名下不只一座岛,但她万万没想到,他连大名鼎鼎的“风歌岛”都已是主人。
她侧头看向小叔,只见宋天祺轻叩酒杯两下——这个叔侄间彼此明白的暗号,意味着他同意她加入这次出游。与此同时,谭凯程已拿出手机,向宋瑶希招了招手,让她过去一起定下接下来的行程。
既然太岁爷大方买单,众人自然不会客气,核心目标就是想尽办法,好好地宰他一笔,让他“大出血”一番。
“如果此行超过五天,我打算启用‘恒光号’。”
谭凯程以前有幸上去过两次‘恒光号’,知道那是艘三年前造的大家伙。这艘游艇虽然不常开,却是方睿谦最宝贝的两艘之一,连他家里人都未必敢随便开口借。
“哎哟,今天太岁爷是财大气粗呀,兄弟们快集体膜拜,这波福利必须拉满!”
宋天祺见方睿谦难得如此慷慨,也来了兴致,便开口道:“恒光号此巨型,却只载寥寥数人,未免太过浪费,不如多邀请几位朋友一同前往吧。”
这话一说出来,大厅瞬间就炸锅了!所有人看宋天祺的眼神,那叫一个五体投地,简直就是跪谢大佬开路啊!
除了宋瑶希获邀外,其余人皆不敢确定自己能获准同行。因此,众人都在暗中盘算,极力攀附,只为一张旅行入场券。宋天祺此话,无疑是开辟了一条捷径。
“方哥你放心,钱保证花到位。海城我熟人多得很,这事儿您就交给我!”谭凯程拍胸脯保证,那架势真要替太岁爷花光家底。
文嘉朗转而看向宋瑶希,提议道:“瑶希交际广泛,不如你也多邀请几位朋友一同参加。”
宋天祺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淡淡地开口道:“嗯,把她的那位闺蜜也请上吧。”
其实不用小叔开口,宋瑶希心中早已盘算着要邀请孙玉琬一同前往。
这次出游,太岁爷既然出游艇、出钱、包办手续,自然放手让旁人操办。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几天的行程不可能一晚敲定,谭凯程决定另约宋瑶希继续商议,并正式添加了微信好友,以便日后线上沟通。
文嘉朗此后鲜少开口。他瞥了一眼太岁爷,知道对方肯留到现在已是给足了面子。换作旁人,恐怕十五分钟内便已离席。
太岁爷素来擅长折腾人。他做客时,总要给主人家找点麻烦,鸡蛋里也得挑出骨头。文嘉朗倒想看看,等太岁爷自己做东时,是否还能比所有人都高明?
说干就干,文嘉朗觉得此计可行。他忽然瞥见宋天祺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心知自己似乎找到了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