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凛冬和苏红铃终于打爽了停下来时,看着满目疮痍的院落,双双呆住了。
晚膳都吃完了并溜达了一圈的林灼渊蹲在院门口,心情十复杂。
拜入宗门第一天,达成成就:有家不能回。
《修仙,从入门到入土》
林灼渊苦笑,小小年纪的他已经体会到人间疾苦了。摇摇欲坠的墙瓦被风一吹,发出人类哭声般的声响。
当他正在地上戳泥巴时,忽然一双鞋出现在视野里,一抬头发现是陆霄来了。
“你蹲在院门口做什么?〞
“呃……”林灼渊为了里面二人的人身安全着想,犹豫着说:“我就、看看风景。”
“看看风景?”陆霄冷笑。
他甚至都没放神识,八百里开外肉眼可见在这一片宁静祥和的夜色中,唯独这里,红黄蓝绿满院子发出杀马特般的光。
真的很辣眼睛。
林灼渊抬头只见他笑容和善,抬手摸了把自己这个弱小可怜无助的受害者,然后目不斜视看向院落,并且把指骨捏的咔咔作响。
林灼渊一咽口水,求生欲让他无师自通懂得了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师兄师姐,爱莫能助了。他果断低下头,死死盯着地上泥巴,像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哇,看啊!这修仙界的泥巴就是不一样!
哎呀,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肯定很巴适。
决定了,他今晚和泥巴睡!
谁也别拦着!呜呜呜呜。
“别数蚂蚁了。”陆霄气笑了,这小家伙在自己面前装死呢。他捏起一阵风把他吹起来,单手托臀抱他走进院子。
简直没眼看。
林灼渊在陆霄颈窝埋起头,持续性装死。
被火烧焦的墙面和已经落满地的碎物件中,站着满脸抓痕,一头秀发被火燎成半卷的穆凛冬以及湿哒哒淌着泥浆痕迹的小狐理。二人也知闯祸被大师兄抓包了,抱在一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师兄,其实……我们就是想帮帮忙。”苏红铃用尾巴遮脸,缩在穆凛冬怀里弱弱发言。
穆凛冬喉咙吞咽,带着镇静的假面,面无表情点头:“会赔的。”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明天就修!”
“呵。”陆霄皮笑肉不笑,“我数到三,还没滚干净的今天死定了。”
“三!”
陆霄冷笑声未落时,两人早就撒腿跑没影了。
不会真有人觉得仁慈的大师兄会从一数到三吧?
他们可太了解陆霄这家伙了。
“别装死了,他俩都走了。”陆霄拍拍林灼渊后背。
夜色的裹挟下,显得林灼渊更小一只了。
身前是密林和崎岖山路,身后是遭歹徒打劫般狼藉的房屋。陆霄无声叹气,怀里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屁孩不哭也不闹,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弱小,无助,没人要。
虽然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无论是师尊还是那两个拆家的二货,都可以把林灼渊拐到一个安心睡觉的好地方。
但陆霄肯定不会承认是他自己脑补过多,心软作祟然后败下阵来。
“算了,只有我愿意勉强收留你了。”
林灼渊:“啊?”
陆霄非常快速得完成了自我pua,抱着他的小师弟走入了自己的院落中。
他已经筑基了,每天打坐半个时辰其实并不需要睡眠,但林灼渊不一样,他年纪尚小,除了先天道骨的馈赠,他与凡人并无二致。其实林灼渊早就困了,但碍于两个拆家的二货在院子里大放异彩,他也不敢睡。
谁知道睡过去会不会被殃及池鱼然后一睡不醒?
现在一放松下来,早就趴在陆霄身上昏昏欲睡了。
等陆霄把他放到床上时,早已梦会周公。
陆霄给他盖上小被,放到靠墙的一边,盘腿上床开始打坐。
似乎觉得没了热源,软乎乎的质感也变成了硬邦邦的床,林灼渊睡得并不安稳。他借着本能翻身,去扒陆霄的腿。
过了一会儿,林灼渊的小头枕着陆霄的大腿肉,正正好好,温暖,柔软。一双小手钻出被子去抓陆霄裤腿。
陆霄打坐被打断,无奈睁眼。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大腿的一团毛毛虫。不情不愿帮他把被子轻轻压好。
低声哑气又怕吵醒他,轻骂道:“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粘人精。”
不知情的月光透过窗沿悄悄偷看,照亮陆霄带着几分邪气的脸,低头俯视时,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嘴角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
林灼渊醒来时,已没了陆霄的踪影。
一番洗漱过后,蹬着小腿跑去隔壁院子,决心要一睹它的遗容。
未进屋,就听见里面传来杂乱的敲打声。
叮叮咚咚……
“小师弟,你来啦!”苏红铃耳朵抖动,踢踏踢踏跑出来。
林灼渊顺手抱起她,走进院子看见穆凛冬猫着身子站在屋顶上。
“你们在做什么?”
“修房顶。”穆凛冬掐着指诀,地上的瓦片一片片排着队飞起,有序排列插入房顶,“我俩昨天打起架来没轻没重的,不小心就把屋顶打穿了。”
“呃……谢谢三师兄。”
感受到狐狸尖嘴拱了自己一下,低头看向毛绒绒师姐:“也谢谢师姐。”
林灼渊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苏红铃跳下从储物袋里拿出几袋热喷喷的松针酱肉糕点:“吃!这都是师姐我一大早去山下抢的!”
于是毕曦道人来的时候,只见一人一狐满嘴油光,左右手都没空着,嘴里还塞得鼓鼓囊囊。
而任劳任怨的穆小公子顶着大太阳干着苦力活。
“咳咳!”毕曦道人用力清清喉咙。
几人这才发现这个悄无声息就站在他们身后的师尊。
“见过师尊。”
“啊,都在呢?”毕曦道人背着手走来:“挺勤快啊……闯祸的好好修啊,要是小师弟住得不舒服就把你们的床空出来给小师弟挑。”
“小徒儿过来,让他俩忙去吧。为师带你去认认人。”
毕曦道人牵起林灼渊的手带他御剑。昨日他与其他几位仙尊打了招呼,让他们和座下弟子都出来聚一聚,他正好把新收的小徒弟带出来给他们掌掌眼。
狂风呼啸间,林灼渊就被带到了紫玉峰头。
紫玉峰种满了落叶松,脚踩着软绵绵的,是迎接人的天然地毯。
“死丫头哪里跑————”
其实,迎接客人的,不一定是浪漫的落叶地毯,也有可能是漂亮女修的河东狮吼。
满地落叶迅速向两侧飞舞,沉重铁器划过土地的闷响声不绝,大地似乎也在震动。远处出现两位红衣女修,一位拖着大剑一路狂奔,面目狰狞气喘吁吁。
重剑无锋,划过土地留下清晰的划痕。就是带着这种累赘,少女豁开命狂奔,身形都带着重影。
另一位紧随其后,身姿清扬面露凶色,玉足轻点就破空前行三丈远。
重剑少女看见毕曦道人就像耗子看见大米,更是使尽全力径直向他身后逃命,不顾火烧火燎的嗓子大喊:
“师祖救我!”
“诶。”毕曦道人笑眯眯得摸着胡子,未动一步就把她抓到了身后。
林灼渊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
赫然是那位把饭让给他吃的善心小姐姐!
“是你?”林灼渊惊喜,可东凤姑娘现在没功夫搭理他。
她弯着腰大口喘息,根本没多余力气说话,也直不起腰来,像是好不容易才回到了美好人间。
“呼……呼……差点本姑娘就要去幽冥了。”东凤头晕眼花看见旁边的林灼渊,手臂一勾把他杵成了拐杖。
紧随其后的女修翩翩而来。
“见过毕曦师叔,小女顽劣,是我管教无方。”医修东婉温温柔柔向毕曦道人,然后迅速变脸对着东凤死亡凝视。
“娘~我下次不敢了!”
东凤拉着林灼渊牌拐杖往毕曦道人身后一躲。
“东婉小医娘,发肾什么事了?”毕曦道人疑惑着劝架,“东凤小姑娘天性活泼至纯至善,年少无知做错事情也不要大惊小怪的,咱们好好口头教育就行了,切勿动刀动木仓啊。”
“唉,家丑不可外扬。”东婉医娘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并没有说明她们母女俩干架的缘由。
只是恶狠狠的冲东凤说:“把剑给我!没收!”
“我不!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东凤大声抗议,有理有据也不知道哪学的。
毕曦道人一手拦住一个,就在那儿和稀泥:“消消气消消气,剑修剑不离身,你何苦要没收她的二重身?”
“对对对!”东凤见师叔祖帮她说话,立刻鸡毛当令箭应和道。
“哼!哪里来的剑修?”东婉医娘双手环腰鼻子里出气,“我们紫玉峰哪个不是正儿八经的医修!”
“好好好~”
语气极其敷衍,毕曦道人身后这姑娘,上个月背着重剑把白玉峰抡了个遍,一人追着一群人打不落下承,万夫莫开之势让她凶名远扬。
被打得最严重的那位嘴欠师兄,到现在还躺着床上不能走动,天天等另一位伤患人给他喂饭。
你管这叫医修?
毕曦道人转移话题,把乖乖当拐杖的林灼渊推到东婉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新收的徒弟,林灼渊。”
“见过东婉医师。”
东婉摸摸林灼渊的头,向偷偷张望的东凤使眼色,东凤再三确认她娘已经不在气头上了,才大着胆子走来。
东凤抡剑抱拳一笑,也不知哪学的做派,洒脱的劲儿倒像是个江湖儿女:
“花不尽柳无穷,小师弟,我们江湖何处不相逢?
小女子闺名东凤,人送外号‘小凤凰’,我俩同辈,你就这么叫我吧!”
小凤凰颇有大侠气概,顺手把剑往地上一掷,砸出一个深坑来,放手叉腰时剑就稳稳当当直立在坑里。
东婉医娘抬手往小凤凰后脑勺一巴掌:“还江湖!?
逆子,仔细了我的这片好地!”
“哎呦。”小凤凰摸摸头,倒是不疼。
她娘恨铁不成钢:“也不知宴宗主哪算出来的,说着孩子以后指定能悬壶济世。”
她叹气,“毕曦师叔,我们边走边说吧。正好晏宗主带着陈风在雪青阁品茶论道。”
东婉医娘领着毕曦道人先行半步。对他们谈话毫不关心的小凤凰一手拖着剑,一手拉着林灼渊闲聊。
“你当时这么知道我没吃饱,主动把饭让我了?”林灼渊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拿人东西手软,吃人东西嘴短。
“害,因为本姑娘刚开始也吃不饱!”小凤凰抱怨道,“其实我那天是特意跑来青玉峰堵你的!
你都不知道!
你测灵根的时候我就好奇了,本来想来看一眼,结果人多得挤都挤不进去!平常一个两个都不出来,躲犄角旮旯里修炼。
一到看热闹的时候,全冒出来了!我眼看着挤不进去,就先行离开了。
后来想想来都来了,就干脆去趟食堂,看你还未辟谷,万一能遇上呢?”
这姑娘还挺执着的,一般人看不到就散了,她还懂得去食堂堵人。
毕曦道人和东婉娘娘在前领路。
在东婉娘娘余光下,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聊了一路。
到达雪青阁的时候,林灼渊远远就看见了消失一上午的大师兄。
小剧场:
小时候:陆霄:粘人精。
长大后:陆霄:我是粘人精我是粘人精,嗨,老婆!老婆看我!
(注释:“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唐吕洞宾《绝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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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何处不寻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