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翊心中大喊一声不妙,嘴上打着哈哈,“那个玉漓啊,我还有要紧的事情处理,先走了。”
“不会耽误师叔太长时间的。”玉漓却不依,谁知道他这一遁,得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人了。便拉住他衣袖,硬是将人留在了原地。
作为玄清宫最有天赋资质和能力的下一代,三个人对这个女娃娃没有不依的,玄翊也只好悻悻停下了脚步。“好,那小漓你快说吧。”
“我的好友云遥想在咱们玄清宫待几日,我师傅不在,因而今日特随我来一起拜见师叔。”随着玉漓的目光转去,玄翊这才看见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机灵明媚的少女。
五年前的仙法大会他虽未去到现场,可事后自然是听过云遥的名字,本以为是个冷面少侠,不想是个看着蛮活泼的女娃。
“九苍山云遥拜见玄翊道长。”
“免礼免礼,不愧是仙法大会的第三名,这般…呃,这般”
“超逸绝尘,仙姿佚貌,钟灵毓秀” 正当玄翊一时词穷的时候,旁边传来清冽的声音和不同于声音的炽热目光。
听到这声音的云遥愣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点了一下,却不敢抬眼对上那目光。“对对对,绝尘,佚貌,毓秀。你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吧?”
“还好,还好,就是性格…愈发奇怪了。”
“哈哈哈哈哈,云中鹤道长年轻时便是如此,想来现在年老了便愈甚。你们这些做小辈儿的要多担待些。”
“这是自然,自然。”
聊起天来的玄翊仿佛忘了刚才的事情,正准备多打听一些云中鹤前辈的事情时,旁边那道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云遥师妹远道而来,不如我带你在玄清宫四处逛逛吧。”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他轻盈的脚步,看着这道身影在自己面前越放越大,云遥挪了几步,藏在了半个身子在玉漓身后。”不麻烦师弟了,玄翊师傅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处理吧,我可以陪小遥四处逛逛的。”
“师姐言重了,宫中进来一片祥和,没有什么事情。作为代管玄清宫的玄翊道长的大弟子,我还是有责任陪好客人的。你说是吧?师傅。”
不等站在一旁的玄翊回答,玉渊就说出了下一句。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此时西山上的晚霞正好,云遥师妹一定想去看看吧?”
“这…我们一同去吧。”客随主便,云遥不好当着玄翊道长的面拂了玉渊的面子,只好拉着玉漓一同跟出去。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插上话的玄翊心中困惑,自己这个徒弟平日里不是话很少的吗?
三人走在路上,云遥紧贴着玉漓,离她们稍微有些距离的玉渊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路旁的建筑和景色。“遥遥师妹,这处是我们的藏经室,道家始祖的许多经典原版经文都有。那处是我们的涌春泉,泉水自玄清宫后面的青玄山引下,虽比不上你们九苍山灵气充沛,可饮之也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玉漓一路走一路听,此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弟,莫不如让你的嘴歇歇?也让我同小遥的耳朵歇歇?”一旁的云遥差点儿就没憋住笑,轻哼了一声,但却被离她半步之遥的人捕捉到了,
“遥遥师妹可还想听?”
“有劳讲解,只是我怕是一时记不了这么多。不如就下次再继续介绍吧。看这天色,大概我们得快些走上去了,不然太阳怕是就彻底落山了。”
顺着她的目光,玉渊也抬首看了眼天色,“遥遥师妹所说极是。我们稍微快点儿吧,你若是累的话,我可以搀着你走“后半句话自然是对云遥说的。
玉漓对他这样痴缠的行为很不齿,“玉渊,差不多行了。这是我的客人,你若是敢把人吓跑了,别怪我用引雷符劈你!”
眼看两人就快吵起来了,云遥连忙从中调停,“好了好了,若是惹得你们两个吵架,这玄清宫我可就没脸待下去了。”
“不必”一左一右的两人齐齐出声,还各拉住了她的一条胳膊。云遥连忙甩开左侧的那只手,靠在右边的玉漓身上,低声耳语,“我开玩笑的,咱们快点儿登上,快点儿结束,他就可以走开了。”
玉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拉住云遥的手,故意斜了云渊一眼,脚下生风,“小遥,我们走,不要理他了。”
三人登顶西山的时候,空中霞光正盛,烘着一轮火红的落日,热烈中带了一丝日薄西山的落寞之感,引得三人注目良久,心中一番感慨。
“日落之后就是黑夜了,漫无边际的黑。”冷风吹动玉漓没拢起的发丝,激起她对玄清宫未来的忧虑。
“日落时候还有月亮同星辰,黑夜纵使无边无际,但却不是永久的。明日,他依旧会升起,照亮你我他,照亮玄清宫,照亮整个苍穹。”
玄清宫虽为四大宫之一,徒子徒孙众多,可历经几百年,宫中积弊不少,面对天门山为首,各大小门派风起云涌的局面常感力不从心。而作为最有能力的下一代,玉漓自小便被教导以兴盛玄清宫为己任。因此面临这样的天色,难免不心生哀愁。
可方才听了云遥的疏解,不管前路如何,现下宽慰了不少。这也正是她愿意同云遥相处的原因,她总是积极地对待人生中的一切事情,无论是好是坏,她脸上的笑总不曾被湮没。
“你呢?”静默了半程的玉渊此刻终于被师姐解了禁言的令,允许对此而抒发胸臆。只是他看呆了那个在昏暗天光中也依旧明媚的女子。从前只沉迷于她的肆意洒脱,潇洒无为,方才听其一言,觉得她的人生态度也是如此让人难以自拔。
愣了一会儿,等两道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的时候,玉渊又望了一眼已是赤黑交杂的霞光,“我喜欢看这天,只是因为它美丽,吸引我,并不为着其他。至于什么人生路,光明抑或黑暗,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我想并为之而努力,就没有做不成的。”
言毕,心中那股酸涩又泛出苦来。低头沉寂了一瞬,却被玉漓轻拍了两下肩膀,“孩子你还小,不知道有些事情努力也没用。不过我相信…有人会让你明白的。”
山路曲折,在夜色中难辨。三人便各施道法,乘风而下。“南边的客房我已拜托师弟收拾好了,遥遥师妹可以去休息了。”
闻言玉漓紧拉着身侧的人不松手,“什么客房?阿遥自然要同我共枕而眠,我们还要夜话至天明。”
玉渊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地开口,“师姐确定你的房间还能再睡一个人吗?就算挤得下,共话至天明…可我记得师姐明早还有玄翁师伯的晨课吧?若是迟到了,只怕这几日都得被罚抄,就没时间陪遥遥师妹了呢”
“算你狠!”玉漓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想了想自己的房间,不是收藏的符法书册,就是各种毛笔,想要再挤下一个人,还着实有点儿困难。
“不好意思啊阿遥,我哪里确实有点儿…挤,不然你就歇在南客房?我明日下了晨课就去寻你可好?”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玉漓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人。云遥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客随主便,去了南边客房。
房间中一应物品甚是齐备,就连女子用的肤脂也放了好几罐。“多谢招待,我今日确实乏了,就休息了。”
一进到房间,云遥就迫不及待地同玉渊告别,生怕他再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说些什么令自己手足无措的话来。
“好,遥遥师妹早点儿休息吧,祝你好眠。”玉渊走出房间,略微停了一会儿,这才迈步离开。
天光微亮之时,刚打完一套五禽戏的玄翊在路上就撞见了不想遇到的人,
“师傅,朝安。”
“安,安”玄翊口中应了两声,低着头就要快步走过。玉渊自是知道师傅因何躲着自己的,冲着他背影继续道,“师傅,我不告假了,近日就待在玄清宫。”
“啊哈哈哈,你不提我都忘了。累了就休息休息,别委屈自己。”玄翊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中,转过身来才注意到玉渊端着一盘早膳,旁边还放着一个竹筒。
“有劳徒儿了,一大早还给师傅送早饭。”玄翊伸手去接却被端着盘子的手躲开了,尴尬地在空中滞了片刻,才收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师傅若还未用饭,可去斋房,您喜欢的白粥还有不少。徒儿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说完话的玉渊头也不回地朝南边走去,留下玄翊在原地嘟嘟囔囔,“一顿早饭而已,只是早饭罢了。”
云遥是不认床的,昨夜这客房中还燃了安神香,因而一夜无梦,睡了个饱觉。才醒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
叩叩,叩叩,“遥遥师妹可醒了?”
打开门,正是端着早膳的玉渊。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我们斋房的早膳,略有些简单了,快趁热吃吧。这竹筒中是青玄山上的泉水,可以尝尝。”
既已送到了嘴边,云遥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喝起了粥。“怎么小漓要上晨课,你不用吗?”
“嗯,同玄翁师叔商量了一下,近日暂免了。”玉渊自然不会说自己是凭借昨日处理敬山敬岸的事情,在玄翁面前好说歹说,才得已免了这几日的晨课。
本来腹内空空,是挺饿的。但被人在旁边盯着,云遥也有些吃不好,慢腾腾地吃了许久。
她犹豫了一下,以为自己上次的话没说明白,深吸了一口气,“那个…玉渊师…弟,我有些话要同你讲,是很认真的话。”纠结了片刻,还是觉得同玉漓一样唤他师弟更合适些,也更像是拒绝的口吻。
“嗯嗯,你说,我也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听的。”玉渊双眸炯炯,眼波流转。
“大概是我上次没讲清楚。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意,自我们相识起你对我的诸多照顾我很是感激,但无以为报,也或许之后慢慢找别的机会。但唯独结为道侣,我实在没这个想法。现在没有,将来也一定不会有。你这般…嗯…风神俊秀,青年才俊,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女子的。”
一番话说完,云遥心中惴惴,毕竟玉渊的真心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生怕自己伤了他,可又怕说不清。
不曾料到一直望着她的玉渊,面色如常,看起来并未有很大的波动。
“你可说完了?”
“嗯,说完了。”云遥略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也有认真的话要同你讲。请你也好好听着,放到心里。”
“我会的,你说吧。”
玉渊起身朝她走了两步,两人因距离过近而使得云遥不得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人。他一双着着淡墨的瞳眸没有丝毫闪烁,就这么定定地对着自己的眼睛。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云遥,我心悦你,爱慕你,想掏空一切,费尽心思对你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更可以随心所欲。我不会逼你接受我,请你也不要逼我放弃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