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三个人就地歇在莫不离家中。云遥透过窗外照进来的丝缕月光,一双眼睛睁地大大的。倒是身边的皇甫鸾今日经历了逃婚成功这样的大事,却也能安稳入睡。
天门山给的时间所剩不多了,云遥得抓紧解决眼下的事情。她思来想去,脑中还是未能想到这村子里众人纷纷得此怪病的根源。渐渐地,思绪翻飞,又忆起发生不久的事情来。
思及那木头小人将水洒了闻人觉一身,禁不住发笑,又怕打扰到身边的躺着的人,只能捂着嘴,躲在被子,身子微微发抖。脑子中却突然灵光一现,觉得抓住了此事的命门。反正也难以入睡,云遥干脆起身,在村子中四处摸索着。
顺着莫不离用竹竿给各家各户搭建的用水管道,她总算寻找了这村子的水源所在。
只是,仿佛并不是她一人想到了这点。
“小觉?”
听闻身后声响的闻人觉转身,正瞧见衣衫单薄的云遥抱着胳膊走来,眉头轻皱了一下,没说话。
“看来我们师徒二人想到一处去了,能使得村子诸多人都有此病症的,除去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外,就只剩下这水源的问题了。不过我还有一事没想明白,怎么小离没事?”
月色下,男子瘦削的脸庞愈加棱角分明,落在二人紧盯着的井水中,却只剩他一双闪烁着的眼眸和两片薄唇。蠓虫落在井中,搅动起一团小小涟漪,正落在他唇上,“我又问了莫不离,他外出寻找材料用了半年,应该这井水出问题就在那半年。或许只下了一次毒,他回来后,水的毒性减淡了不少,他便无事。”
凝神听他说明猜想的云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刚要张开说些什么时,却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很快身上就落下了一层男子的外衣,“你生病了可没人帮他救村子里的人”
立时暖和了不少的云遥拉紧带着他气味的外衣,“不是还有你和袅袅吗?”
“她…没脑子,我…修炼不足”两百米之外正安然睡着的皇甫鸾翻身打了个喷嚏后,又沉沉睡去。云遥本欲开口讲解一番同门要相互关怀帮助的正道之论,但转念一想,他反正也是要走的,何必说些比人不爱听的呢。
便略过这个话题,将目光又聚于这井水之中,她指尖灵气盘旋,从井中挑了一股井水扬起,哗啦啦,这股水流又尽数落回井内。
“啧,没什么问题啊”难不成在井底吗?云遥虽然对自己和闻人觉的判断很有信心,但找不到问题源头就无法对症下药。“可是在井底?”闻人觉同她想到了一处,可这井有多深?井底又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我水性好,要不下去看看吧”河洛之地多河湖,生于此长于此的闻人觉虽称不上浪里白条,但也深谙水性。看着里头毫无波澜的一汪黑水,云遥摇了摇头,拉住他手腕,“你不过金丹三期,万一水下真有什么妖物,我救你都来不及。”
看来得找人帮忙了,只是又得苦了自己荷包。云遥掂了掂本就不富足的锦袋,叹了口气,“罢了,我们明日带些井水去岐黄谷找人问问,本来要就村子里的人也得走一趟。”
闻人觉低头看了眼拉住自己手腕的纤长手指,点了点头。二人就着忽明忽暗的月色回到莫不离家中,“衣服还你,早点儿睡吧” 接过她递来的外衣,闻人觉心中激荡一下,又躺了回去,盖在身上。
第二日一早,云遥打着呵欠起身,却看不到闻人觉的身影。“小离,可看见你师兄了?”
莫不离将早饭端上桌后,看了一眼后窗,指给云遥,“师兄一早就练剑去了。”
“好”云遥将闻人觉叫回来时,才发现门派内少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开口问眼前正在喝粥的少年,“小离,你可有能传讯的物件儿?我们一人一个,也免得走散了找不到人。”
莫不离点了点头,便走向了自己的工具间。不多时他便拿出了四个半只手掌大小的小海螺,“这是我做的传讯海螺,可互通音讯。比修仙者的灵讯更好用些”
云遥赞不绝口,接过海螺,又用灵气化出的小剑在每个海螺上刻了祥云纹饰,“此后,这就是我们的门派信物了,人手一件!”
三人高兴地接过,都挂在腰间。用完早饭,一行人分乘两剑,破风而行。
作为其中修为第二的皇甫鸾,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师弟的责任,脚下踩着云遥用灵气化出的长剑,带着莫不离,走在前面。
而剩下两人,则由闻人觉御剑,带着云遥。“对,就是这样,学得很快嘛!”看着他稳稳立在前面,轻松不少的样子,云遥满眼欣慰,颇有一种吾家幼子初长成的感觉。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他极具灵性,短短数日,御剑之术已经同修为高自己一阶的皇甫鸾不相上下了。
不一会儿,两柄长剑并驾齐驱。云遥打趣道,“袅袅,你可得抓紧修炼哦,小觉悟性很好,应该没多久就会赶上你了。”
扭头哼了一声的皇甫鸾也不服气,“师尊,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他超过我的。我可是要做咱们逍遥宗最强的徒弟!”
闻人觉不置可否,只是脚下长剑的速度默默加快了一些。云遥粲然一笑,徒弟越厉害,师尊越清闲。只是突然的加速让她一晃,忙向前抓住了他的衣摆。
出于两人的争强好胜,四人没多久就到了岐黄谷。看着皇甫鸾身后脸色不太好的莫不离,云遥投去了关切的眼神,“小离,你可还好?” 莫不离快速瞥了一眼前面师姐的神色,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云遥默默在心里为他默哀三秒,苦了你了,孩子。
只是他们来得似乎不巧,岐黄谷今日好像在处理什么大事儿。只见几位位高权重的白衣长老站在阶上,神色或高傲,或鄙夷,阶下一众弟子规规矩矩地立在院中,众人目光灼灼,都在看着前面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一个人。
云遥悄悄溜到墙边,眼神逡巡了一圈之后,瞧好看见了站在外围的熟人。“孙叔,孙叔,这里!” 正是上次接了悬赏令来岐黄谷抓斑蝥精时接待自己的管事孙叔。
圆脸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看了好半天才发现是谁在喊。踮脚看了一眼,发现几位长老的眼睛都锁定那罪徒之后才放心地挪动步子,朝云遥这边走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孙叔?”孙管事知道此事瞒不住她,本也不想支吾隐瞒。只是看见她身后还跟着三个面生的人,不禁多看了几眼。云遥凑近耳语道,“这都是我的徒弟们,自家人一般。” 上次云遥险些搭上自己小命换来的斑蝥精药用价值不菲,孙管事直言不讳。
“害,说来也是家丑。你可还记得上次抓斑蝥精时那第四个小童?”
“嗯,我记得”云遥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那时看守药园的四个小童只剩三个,云遥以为是被斑蝥精所害。现在听孙管事的意思,大概另有隐情,不再多言,等他继续。
“后来查明,那小童并非被斑蝥精所伤,而是擅离职守,这才使得那妖怪有机可乘,毁坏药园。不仅如此,这小童不仅不知悔改,还送来书信一封,自言要与岐黄谷断绝关系,从此各不相关。不等几位长老决定,就要加入罗星阁。”
岐黄谷内既有外界难寻的珍贵药草,还有秘不外传的各式药方。因而其收徒规矩无比严苛,且只要选择做谷中弟子,此生除死之外,不得主动退出。
因此听闻孙管事此言,云遥大吃一惊,想不到一向尊师重道的岐黄谷竟还有此等人物,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别人的事情打听完了,也该说明自己的来意了。云遥递过去装着井水的水囊,“劳烦孙管事看看,这水中可有蹊跷?”
孙管事凑近一闻,眼珠转了半圈,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又低头闻了两三次,眉宇之间的惊异越来越深。“怎么了?真有什么大问题吗?”
不等孙管事开口回答,高阶上冷冷落下一道冷冽的声音,“孙白何在?”
他忙将手中水囊交还,小跑着到了前头,“诸位长老,孙白在此。”
“她本是你药园的童子,理应由你管束。此子目无尊长,冥顽不化,生性桀骜,我们就不追究你的管教之责了。限你三日之内让她写下悔过书,不然就用洗髓丹去除她在谷中所学。”
被强行按在地上的人腰背依然挺直,一双柳叶眼闪出丝丝寒芒,嗓音沙哑干涩却没有半点屈服,“既是我的错,何苦为难孙管事?洗髓丹我吃,现在就给我!”
孙管事低声喝她,“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管事,就别说了!” 转身对着阶上的几个长老称是。
待众人散去后,云遥跟着孙管事又到了药园。他圆圆的一张脸多了些苦涩,“让你看笑话了,都是我的不好”
隔着窗户,云遥同屋中被捆着手脚的人眼神对上又快速移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孙叔,那井水?”
孙管事摇了摇头,“里头确实有东西,但是什么东西我一时说不好,或许得明日告诉你了。”
“好,有劳了”这件事虽着急,却也不急于这一两日。在孙管事本就焦头烂额的时候麻烦人家已很是不好意思了,云遥自然不好开口留宿,带着三个徒弟去了谷外的小镇子。
因靠近岐黄谷,这镇子唤做回春镇,住在这里的人家也多做药材生意。眼下有了两个荷包鼓鼓的徒弟,云遥的衣食住行极大地提升了档次。一行人直奔镇子上最豪华的酒楼客栈而去。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四人刚坐下,就听见周遭对岐黄谷这个叛徒的事情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