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蓁正欲摇头否认,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记忆:“啊,对了,我听它们交谈时曾有提及过,这十四年间蜴妖因为伤得太重,始终未曾离开蛇窟,而蛇妖便守护了它整整十四年。”
“你的意思是,那妖物把玄阳鼎藏匿于蛇窟之中,给它们陪葬了吗?!”连昊质疑道:“那它们何不将你这个苍云弟子和绛灵果也一并留下陪葬?!”
六蓁苦笑一声,回应道:“连师叔,这个您就要问妖物本人才知道了,我又不是妖物,我怎么知道它心中所想?!”
“你……”连昊气得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指着她:“你一个小小乞儿,幸得我苍云派收留,才有机会修真炼道,逆天改命,你不仅不心怀感恩,反而句句话都顶撞尊长,可是自觉如今翅膀硬了,便可以不把师门放在眼里了吗?!”
笑话,那么大一个罪名强行扣在她的头上,每一句话都不离猜疑和侮辱,难道她不应该替自己争辩,反而要感恩戴德地接受吗?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六蓁不忿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直视连昊,毫不畏惧地说道:“弟子所说句句都是实情,可连师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弟子,难道连师叔就希望弟子死在那蛇窟之中,成为它们的陪葬品,而不是侥幸留得一条贱命,待来日报效师门吗?!”
薛燚当即拍桌怒斥道:“放肆!”
六蓁不禁打了个寒颤,缩紧了脖子,低头凝视着地面,只感觉胸腔里一股气流激荡得厉害,疼痛瞬间又揪紧了心脏。
林盼盼已经跪下恳求道:“掌门息怒,连师叔息怒。”
“小六师妹天性淳良忠义,得知掌门师娘的寿辰将至,她便一心想寻得绛灵果,以报答掌门师娘对她的收留之恩;明知黑水蛇妖凶险,仍不惧自身安危孤闯入蛇窟,若非她的机智勇敢,以命相博,弟子们此次定是空手而归。更何况……”
他看了六蓁一眼,目光满是同情道:“倘若小六师妹真有私心,她大可不必提及那蜥蜴妖物。要知道蛇窟已经坍塌,两只妖物都已丧命。她若不言明,便是黎师弟又怎能确定那蛇窟中藏匿着的就是盗取我派神物的蜴妖呢!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小六师妹绝无藏私,更无半分藐视师门之意。她只是在为自己据理力争,若有言辞冒犯之处,那也是弟子平日里训导无方的结果,请掌门连同弟子一并责罚吧!”
局势急转直下,宋士乾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大小两个徒弟,深深地叹息道:“掌门师兄,当日你与嫂夫人将小六托付给我飞云峰,嘱咐我将她培养成材。这五年的时间虽说不长,但小六的品行性情我等皆看在眼里。正如盼盼所言,她天性淳良忠义,所以才会有舍命闯蛇窟之举,又心思纯净,才会毫无保留地将二妖之事全盘托出。若我等因此而怀疑和责难她,岂非令门下弟子心寒,从今往后,有谁还敢在师门面前毫无保留、交付信任?!”
“宋师兄。”连昊冷笑着反驳道:“玄阳鼎并非寻常之物,她少时能在街头为了几两碎银就舍弃廉耻,焉知如今不会为了神物而背弃师门?!”
连昊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六蓁耳边轰鸣,一股怒气瞬间突破胸腔的禁锢直冲脑际,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好似暗夜里摇晃的树影。
真没想到啊,堂堂一脉首座竟说出这种话来,只因她的出身和少时经历就妄加猜疑和羞辱!
“连师弟慎言。”李岚音缓缓开口:“小六少时虽有不当之举,但她所作所为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相反,她身处泥泽却不忘救扶他人,为旁人性命而敢舍弃自身廉耻,为一诺便可孤身远赴千里,此等大德大义,她一个小小孩童尚能如此,试问我等高堂之上,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说完环视了一眼众人,眼底略带悲怆道:“其实此事说起来,当日蜴妖挟持我为人质,若非顾及我的安危,夫君未必会让它逃脱,玄阳鼎也不会因此而丢失多年;而今日,小六若非一心想取绛灵果为我做寿礼,也不会一头扎进这件事里,无端遭受猜疑和指责。”
她缓了缓,声音里已微微带着喘意:“此中过错皆因我而起,所以若要论责,连师弟倒不妨先拿我是问了!”
连昊身躯一震:“嫂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夫人勿要激动。”薛燚离座,亲自过来相扶道:“玄阳鼎失踪多年,如今难得又有了新的线索,连师弟只是一时心急问询,并没有怀疑和责难的意思,想必士乾师弟也能够理解。”
掌门不愧为端水大师,几句话便将矛盾轻轻撂下了。
李岚音僵硬地站着,目光落在跪着的林盼盼和六蓁身上,似是还在置气。
薛燚扫了二人一眼,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也都起来回话吧。”
“蜴妖和黑水蛇妖虽死,但玄阳鼎的下落一日不明,此事便不算了结。”薛燚语气沉重道:“连师弟,还是劳烦你安排一些弟子,再去蛇窟附近探一探,以免有所疏漏。”
见连昊应允,他又对李岚音道:“小六既然已经无碍,夫人也该放心了,便让常姨扶你回去歇着吧。”
薛燚已经做出了让步,李岚音固然不放心,但明白适时而止的道理,只欠了欠身子:“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待她离开后,薜燚少不得又盘问了六蓁几句,无非就是蜴妖和黑水蛇妖还说过什么话,有没有其它遗漏的细节等。
六蓁吃一堑长一智,这会也明白了说多错多的道理,何况有连昊在这里,一门心思地找错处,天知道当初他还抢着要把她收入座下的,如今却看她这般不顺眼,唉,果真是屁股决定脑袋,立场决定观点啊!
见问不出什么来,所有人终于都走了。
六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头痛,胸痛,肚子也痛。
前边两个痛是给气的,后面这个,应该是饿了。
在床边呆坐了片刻,她正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突然听到房门发出吱呀一声,接着便是一大群人哄笑着挤了进来。
为首者魏天笑得贼眉鼠眼道:“小师妹,你可算没事了,你要是再不醒,方师姐恐怕就要拆我们的骨头给你熬汤了!”
“还好意思抱怨,让你们保护好小六,竟让她一个人冒险去拦黑水蛇妖,倘若不是她福大命大,我看你们回来后,怎么有脸向师父还有掌门师娘交代!”
方屏端着食盒走在最后,床边围着的人多,她在桌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米汤盛进碗里端了过来,对六蓁柔声道:“你昏迷了好几天,先喝点米汤缓缓。”
米汤滑过喉咙,嗓子干涩的症状略有缓解,应该是加入了蜂蜜的缘故,有一丝清润的甜,在舌尖上慢慢地融化开来。
然而,因幼时经历,所以六蓁可不喜欢吃素了。
方屏与她同吃同住已有五年,哪还不了解她,看她皱着眉头,便搁下碗笑道:“知道你个小馋猫醒来就会想吃肉,别急,还有鸡汤呢,常婆婆送过来的,说是特意撇了油,给你温补的。”
一听到有鸡汤,六蓁立刻来了精神:“我要吃。”
方屏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呀,如今是我们飞云峰的大功臣,令整个苍云都刮目相看了。等着,我这就给你端鸡汤。”
大功臣,呵呵,六蓁自嘲地笑了笑。
她喝着鸡汤,赵离趴在桌子上伸着老长的脖子,催促道:“小师妹,快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拿到绛灵果的?你可不知道,那会我们在蛇窟前找到你,看到你手里握着绛灵果,他们冠云峰的那个脸啊,都快绷不住了,哈哈……”
众人正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忽听到一声重重地咳嗽,却是大师兄林盼盼和师父宋士乾去而复返,林盼盼少有的呵斥道:“都不用练功吗?围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怕吵着小师妹休息!”
说完便朝众师弟师妹使了个眼色,众人岂有不明白的,顿时呼啦一下全都做鸟兽散。
林盼盼转身正准备关门出去,宋士乾出声叫住了他:“盼盼,你留下。”
师父很少有叫对大师兄的名字,无论人前人后,通常都是胖胖来、胖胖去的,突然间这么严肃认真,不会是也怀疑她吞了玄阳鼎,准备私下问审吧?
但见他默默地在桌前落座,拧眉看着六蓁碗里的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林盼盼一时也不敢出声,只垂手站在师父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这就尴尬了,六蓁舀着粥,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又饿得慌。等了许久,见师父那样子只怕还要继续沉思下去,索性大着胆子先吃了再说。
刚吃完粥,就听到宋士乾低叹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小六啊,你可知玄阳鼎对于咱们苍云派,乃至整个正道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