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朗看了夏宁一会后,指着一边的椅子,道:“我们坐下说吧。”
褚耀闻言,十分有眼力见地将一边可移动的椅子放到病床边,让夏宁坐下。
而林雨霏则是很自然地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褚耀见他坐下,犹豫了一会后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夏宁和褚朗的对话。
“你想问什么?”
褚朗先开的口。
夏宁抿了一下嘴后,问道:“你和陆崇是什么关系?”
“算是朋友吧。”褚朗轻笑了一下,道,“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希望和他相见。”
听他说完,夏宁没有立即问出下个问题,静静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后,才问道:“除了你被袭击的案子,当时陆崇还在查什么案子吗?”
褚朗歪了一下头,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后,道:“当时我被袭击了,很慌乱。”
说到这,他转眼看着夏宁,道:“耀耀是不是把我当年的日记给你们了?”
夏宁点了点头。
褚朗又轻笑了一下,道:“那你们应该也猜到,我曾经的经历并不好。当时被袭击后,就以为是曾经的那些人找过来了,满脑子就剩下怎么保护耀耀了。那时候的情绪也不好,和陆崇发生了争吵。除了他主动来找我,我就没找过他。后来,听说你父亲去世了,我——”
他顿了一下,看了一下夏宁,跳过了这一段,直接说道:“所以我其实并没有和他有太多的交流,大多数都是曾经的事情,以及当时我被袭击的案子。”
听到这,夏宁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下一秒又瞬间亮起。
“不过,我和陆崇刚见面那会,倒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夏宁连忙追问道。
“其实,在我受袭击之前就和陆崇见过面了。当时是暑假,耀耀要去参加一个夏令营,我带他去办理身份证,去了一趟小区附近的警局,在那里遇见了陆崇。”
听到褚朗的话,褚耀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忍不住插嘴道:“我当时好像没有见到他啊?”
褚朗闻言看向褚耀,道:“当时前面还有人在办身份证呢,你不是去旁边的文具店买笔去了吗。”
褚耀恍然。
褚朗回答完儿子的问题,继续对夏宁道:“当时,如果不是因为突然看见对方,太惊讶了,被他身边的小警员察觉到了我们两个认识。我是不会和他说话的,只会当作是陌生人。但被看见了,多少还是要有些反应,不然也令人生疑。”
“他当时走过来,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而且,在看见我的瞬间,我能感觉到他的神情一下子又沉了几分。他当时过来,和我打了声招呼后,说要和我叙旧,让身边的那个小警员先走了。等小警员走了之后,他把我拉到了警局门口一侧的一个角落里,沉着脸就问我有没有遇见不寻常的事情,或者是遇见了曾经的那些人。”
“说实话,当时其实就有些预感了。因为他在确定我没有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后,就嘱咐我如果可以,离开当时住的小区一阵子,或者是直接搬走。但当时,我也是有侥幸心理,想着耀耀在这边上学,我动作也在那附近,一切都很稳定,突然搬家,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就没有动作。”
褚朗叹了一口气,道:“当时如果搬了,或许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了。”
听褚朗说完,夏宁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后,问道:“当时确切的时间是几月几号?”
褚朗想了一下,转头问褚耀道:“你身份证带着吗?”
褚耀闻言点了点头,从放在一边的黑色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卡包,将卡包中的一张白色的卡片递到了褚朗的面前。
褚朗拿过卡片,翻到卡片背面,看一眼后,道:“8月1日。”
听到这个时间,夏宁的瞳孔动了一下。她想要转头看向林雨霏,但很好地忍住了,点点头,继续和褚朗道:“也就是说,在8月份的时候陆崇就察觉到你生活的地方不安全,这和他当时来到你小区附近的警局有关?”
褚朗点了点头,道:“应该是的,当时他已经是查案子,因为我看见他当时是从警局后面,好像是监控室的地方出来的。而且在和我说了几句后,他身边的小警员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和陆崇打了个手势,陆崇便脸色不太好地离开了。”
听完褚朗的讲述,夏宁将他的话来回过了一遍,确定其中没有自己想要再问的事情后,转而问下一个问题,道:“您方便告诉我,您在日记里说的,陆崇透露给我父亲的事情吗?”
褚朗闻言叹了一口气,道:“猜到你会问这个。抱歉,这个不能和你说,这对你来说并不安全。”
听见褚朗的拒绝,夏宁并没有感到意外。
从褚朗的日记中,夏宁就能感觉出来,褚朗并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牵扯到他过往的事情中,而父亲的死亡应该让这位原本就背负了很多人感觉到了巨大的愧疚。
而正是因为这愧疚,才让这人同意和自己见面。
【阿爸原本不想和你见面的,但当他听到你是夏警官的女儿,他就同意了。】
褚耀的回复突然地出现在夏宁的脑海中,干扰了夏宁的思绪。
就在夏宁愣神这几秒,林雨霏接过了话头,道:“您是担心您说的事情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褚朗闻言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林雨霏,道:“有些事情,不知道最好。”
林雨霏看着他,嘴角微微挑了一下,道:“您在二十五年突然出现在京都,并在北城第二医院居住了一年。一年后痊愈后,在北城春佳小炒当了一年的服务员,后因春佳小炒关门,转而到华康连锁超市干了三年,期间当过收银员,也当过理货员。因表现良好,在老经理离开前,曾想过提拔你为副经理,但当时你因为怀孕提出辞职,之后便办理了居住了四年的小区,来到了春江花园入住,并在西城产科医院生下了褚耀……”
林雨霏面带笑容,语气平静得像是机器人一样,将褚朗在京都的生活轨迹一一报出。
褚朗的脸色随着林雨霏的话语从起初的惊讶转到被人调查的不喜,再转到戒备,最后平静而复杂地看着林雨霏,问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林雨霏眉头一动,道:“褚先生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
“你能调查出我在京都的生活,也能追查我更早的经历。”
褚朗说着垂下了眼睛。
“不。”林雨霏站了起来,走到夏宁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褚朗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所能动用的力量并不比你口中的那些人差。而现在,你有一个机会。”
“我可能给你提供对于你来说足够安全的地方,甚至帮你抹去你在界海的痕迹,以及让你的孩子真正变成一个干净的人。就看你现在怎么选。”
话一出口,低垂下眼睛的褚朗一下子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林雨霏。
林雨霏丝毫没有躲闪,神情平静地和褚朗对视。
过了好一会后,褚朗的眼神缓缓落下褚耀身上。
他看了褚耀好一会后,转头继续盯着林雨霏,答非所问地道:“你姓林,和北域林家是什么关系?”
林雨霏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林家现任家主是我的父亲。”
话一出,褚朗的气势一下子褪去,他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果然。”
说完这两个字,他看了一眼褚耀,沉默了好一会后,他缓缓开口道:“我是个孤儿,被父母遗弃在第三卫星城的一个孤儿院里,被当时的院长收留。孤儿院虽然不大,加上我一共才十一个孩子。但是院长奶奶很好,周围的叔叔阿姨们也很好。我们过得不算差,虽然吃得可能没有其他小朋友那边好,但是至少有吃有喝。更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很开心。”
说着,褚朗怀念的神情突然收起,转而语气淡淡地道:“但,大概美好的事情都不长久。在我七岁那年,院长奶奶病倒了,没人照顾我们。在街道的叔叔阿姨商量要不要找人领养我们的时候,来了一位之前也在孤儿院生活过的人。他是个alpha,穿得西装革履的,说是愿意接管孤儿院。”
听着褚朗说着完全不相及的话,夏宁和林雨霏也没有着急的意思,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他接管了孤儿院后,说是孤儿院太老旧,说要把我们接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因为他出手很大方,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新衣服,带我们吃好吃的,附近的叔叔阿姨便同意了他的想法。毕竟,那个孤儿院确实太老了。之后,我们到了一个陌生的,十分干净的地方。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陆崇。”
“而这个新的孤儿院,就是陆崇透露给你父亲的事情。”
听到这,夏宁皱起眉头,道:“这个孤儿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那不是个好地方。”褚朗的眼中露出憎恶的表情,“那是地狱。”
话语很简单,但足够房间里的人想到很多事情。
夏宁感觉着林雨霏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温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追问道:“那具体透露了什么?”
“我和陆崇其实都不知道这个新的孤儿院的具体位置,因为我们进去后就没有出来过。但是从老孤儿院到新孤儿院的路程坐车只要半天不到,所以我们推测,它应该也位于第三卫星城。陆崇和我说你父亲也是第三卫星城的人,而且当时他们警局查到了一些事情,正好牵扯到我所生活过的旧孤儿院,他便隐晦地和你父亲提过一些新孤儿院的事情,以及当年我们的遭遇。”
“具体说了多少,我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我听到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父亲后就很生气。但是,我想,无论如何,陆崇说的话,都应该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导火索。我很抱歉。”
褚朗说到最后,脸上唯一的血色也消失了。
夏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道:“您不用道歉,从现在您的叙述中,一切并不是您的错。”
褚朗疲惫地对着夏宁笑了笑,道:“你的表现和你的年龄很不符。”
随后,他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夏宁点了点头,问道:“能麻烦您告诉我一下旧孤儿院的位置吗?”
褚朗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道:“第三卫星城乌山镇石娘子街道314号。”
夏宁拿起手机记下了这个地点,看了一眼林雨霏,对褚朗道:“关于案子的事情我问完了。下面我想问的是界海的事情。”
褚朗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三年前,选择界海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那些我避之不及的人。我无法离开,也无法挣扎。”
他说着,看了一眼褚耀,开口似乎是想让褚耀离开一下。但是褚耀目光坚定地站在林雨霏身后和他对峙。
两人的眼神无声地交流后,褚朗败下阵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幸好,他们大概还想要掌控我,所以没有阻止褚耀离开。”
“一开始,其实只是一些打手找到我。他们是曾经那个新孤儿院的保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过得不是很好,就找我勒索,并让我帮忙从港口偷运一些东西过来。我没答应。这批人倒是不足为惧,只要我报警了,事情就能解决。但是,我还没来及得拿到证据报警,却被另外的人发现了。那是经常出入孤儿院的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经常来和那位院长交谈。他来一次,就会从孤儿院里的孩子中挑选走几个。院长每次都说,被选走的孩子是毕业了。”说道这,他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这个方面继续说下去。
“因此,他记得每个在孤儿院的孩子。他在耀耀去上大学后找到我,威胁我如果不帮他,他就会让耀耀的前途尽毁,并且给了我一样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他交代地做。我们公司进来的有些货是可以免检的。验货员的工作除了确定货品的品质外,还要给货物贴标。免检标就是我贴的。他们要求我每次都把一个小箱子放进免检的物品里,偷运进来。就这样,大概帮他们干了一年。”
夏宁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你落水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为什么要帮章宇弄假身份和工作?”
褚朗先是摇了摇头,才回答道:“章宇的假身份不是我弄的,是那个男人直接给我的。我知道把他介绍给了码头帮工的那群人。因为祈福仪式分走了不少的劳动力,那边正缺人手。至于落水——”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那个男人在三周前突然找到我,说让我多弄些免检的标,在那天晚上送到废弃码头。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耀耀放暑假回来了,我敢不做,怕他对耀耀不利。那天晚上就按照他给的地址过去了,随后就看见了一搜船停在了那个废弃码头,而且,从船上下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明显是外国人。我本来以为把东西给他们就好了,没有想到,他们却是想要杀人灭口,如果不是有半夜过来欣赏夜景的人路过,我怕是真要死在那里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夏宁眼神闪了闪,微不可查地看了褚耀一眼,顺着褚朗的话,道:“天无绝人之路。”
说完,她看了一眼林雨霏。
看见林雨霏对着她点头,她对褚朗说道:“感谢您今天愿意见我们。我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感谢您的回答。”
她说完,林雨霏接着道:“那我们便先告辞了。您安心在这里再住几天,我和您儿子商量好后,会安排一处地方给您休养。”
说完,她转头看向褚耀。
相比于夏宁和林雨霏,褚耀更是难以消化自己阿爸说的事情。
等林雨霏转头看向他,他才收敛起脸上的复杂神情,对着褚朗道:“我送两位出去。”
褚朗疲惫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三人离开病房。
但林雨霏在走了没几步后,突然侧头看向褚朗,道:“在你在北城第二医院住院期间,有一笔款项会定时打入医院账户。我追查了钱款的来源,最终只能锁定账户的源头是南域东珠港口的一个匿名开源账户。你清楚这个账户吗?”
说完,她便和夏宁走出了房间,独留下褚朗像是雕塑一样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
2024.5.10 大修(蠢作者忘记了一条线没写,晕)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褚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