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的活不用管了因为沙僧领了,化缘的人不用选了因为沙僧包了,放行李的扁担不用愁了因为沙僧担了。就连衣服差点都不用洗了,还好唐三藏及时制止了他,因为他实在不习惯别人洗自己的内裤。
沙僧是谁?哦,沙僧就是沙悟净,观音给卷帘起的名字。
“师父,师父。”前去化缘的沙僧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一看就是无功而返。
“可有按照为师教导的来?”
“师父教导弟子当然谨记于心,心怀我佛化缘,慈眉善目借宿,地主财主驱邪,凶神恶煞抬手倒,先去医馆再滑胎,可是,前方的是个道观。”
“道观你就装一心向道的迷途和尚呗。”猪八戒对于小师弟这种不懂变通的死脑筋完全嗤之以鼻。
“不是不是,在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站在门口化缘了,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
“哦?”唐三藏提起了些兴致让沙僧讲述起来。
“门口有两个小道童,那两个人好像要求个什么东西,小道童就问他们,佛教和道教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他们怎么回答的?”猪八戒扇着两个大耳朵也好奇起来。
沙僧接着讲,“那和尚说,佛法无边道法自然,两者皆是无穷无尽无法比拟的,有形之物繁衍生息无形之物取之不竭,一方增一方减,终归的自然生机更能蕴含不可测的机缘。”
“结果旁边那道士就笑了,说他是个假和尚,拜佛礼佛还说他们道家好,不过就是惦记着这观里的东西,一身贪念还好意思阿弥陀佛。”
八戒问,“那和尚怎么回的?”
“和尚说,他方才所言不过是就事论事,自己所求也不过是为了芸芸众生,你这般歪曲事实也只是自己想得到那东西,不是比贫僧更贪更有私欲吗。”
八戒撇了撇嘴,啧一声,“那和尚可真矫情。”
沙僧接着讲,“门口的小童也这么说,说他一个出家人连他们道家奥义都不了解根本没得可比,就是在空口说白话。”
“嘿。”八戒觉得有趣笑了笑,又问那道士怎么回答的。
“那道士说自然是道家高于佛家,他们出家人只知道慈悲为怀根本解决不了人间疾苦,他们道家就不同了,斩妖除魔驱鬼辟邪,帮了多少人除了多少祸害,你看他们佛家都干了什么?”
沙僧顿了顿接着说,“可是那小童还是不满意,说他是道家弟子来评定佛道之争算不得公允,做不得数。”挠挠头,沙僧一脸迷茫,“师父,你说到底怎样的回答才是对的,难道要说咱们佛家更胜一筹?”
唐三藏摇了摇头,“那小童所问的非是佛道的争论,而是要找人,找一个既是佛家人又是道家人既不是佛家人又不是道家人的人。”
“有这样的人?”
“怎么又来了个和尚?”
“和尚没用,和尚是佛门人根本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我们师父说了不偏私的人才行。”
唐三藏站在五庄观门口还没开口就遭到了那两个小童的否定,依旧从容不迫,淡淡的解释道,“小施主误会了,在下不是和尚。”
“不是和尚你留什么光头,又是一个为了咱们观里的宝贝欺师灭祖的,他们佛门中人可真不要脸。”一个小童对另一个说。
唐三藏双手合十。
“善哉善哉,贫尼一心向佛怎么会对佛祖不敬。”
“……”,两个满脸不屑的看门小童。
“……”,身后三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徒弟。
白龙马默默的往旁边移了移,和这样的人被视为一路简直是龙生污点!
“尼,尼姑也不行!”一个小童反应过来,“尼姑也是佛门中人做不得数!”
唐三藏摇了摇头,“我虽不行但我腹中的孩儿却没问题,他的父亲可是你们道家的长老呢。”
两个小童,“!!!”
三个自以为对对方不要脸程度有所了解的徒弟,“……”
白龙马咽了下口水感觉呼吸都在此刻凝固了。
“你,你不是尼姑吗,怎,怎么…”,
“诶,世事无料,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强迫了我,我本不欲再与对方有所牵扯却有个这个孩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如何生命都是无辜的我又怎么能剥夺这个孩子生存的权利呢。”
“……”
槽点太多无从下口,一个小童轻轻捅了捅旁边的人,“喂,那个,是佛家人又不是佛家人,是道家人又不是道家人,这好像符合了师父的规定吧。”
“可,这…”另一个盯着唐三藏的肚子面露难色。
“你要纠结我可不管你,这么多年都没有符合师父要求的人我还想看看师父珍藏的人参果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呢。”
那小童转过来对唐三藏说,“这位…师太?您腹中的…孩儿符合公允条件,但你怎么保证他对佛家道家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们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们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唐三藏问。
“还用问,当然是道家更厉害了。”
“但你们师父就不符合人选要求,他是道家人他说的答案怎么能算正确答案呢?”
小童一时被问住,悄悄地跟另一个说,“说起来好像师父就从来没吃过人参果,难道他也不知道答案?”
另一个一脸不忿显然是对道家高于佛家这一观点深信不疑,“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唐三藏指着自己的肚子,“非佛非道自由人,亦佛亦道扭乾坤,一切都看他的选择。”
坐在待客的大厅里,唐三藏摸了摸肚子满脸慈祥,三个徒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离得最远的位置站好,完全不去考虑唐三藏旁的空位。
“说来,你们观里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为何有这么多人想要?”
留下的小童是比较好说话的那个,他颇为疑惑的看着唐三藏。
“你居然没听说过我们五庄观的人参果,那果子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人若有缘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呢。”
“哦?人世间还有这样的果子?”
“可不,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厉害呢。”
猪八戒颇为不满,自从入了佛门就见不得张他人志气,挺直圆滚滚的腰板忍不住炫耀道,“这有什么,我们佛界宝贝,吃上一口就能长生不老,修仙成仙,修佛成佛,关键是二十几年就熟不比那人参果好多了。”
“哇,还有这样的果子?”那小童听的目瞪口呆,一直以为他师父手里的果子已经是天下至宝了没想到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唐三藏摸摸鼻子刚想解释两句就听到刺耳的声音在大厅响起。
“屁,他们佛家什么时候能栽出这种东西了,又是谁在吹牛皮?”
仙风老道从后面走了过来,指着这群妖魔鬼怪问身后的道童,“清风,你说符合条件的就是这帮货色?”
“不是不是,师父,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是…”清风小童指着唐三藏,可这位师太肚子里的孩子这几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地仙之祖镇元子走过去见着和尚本就不爽刚想讽刺两句就在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刻立住了。
一张本就阴阳怪气的脸瞬间黑了好几个度,拉的比白龙马的脸都长。
“怎么是你这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那声音可绝称不上友善。
“道长认得我?”
镇元子上下打量着他,最终把视线停留在那颗锃光瓦亮的脑袋上。
嘴角一撇,眼皮一翻,挤出一声冷哼,“你这秃驴,欠了我十两银子这是想起来要还钱了吗。”
唐三藏双手合十,“道长怕是认错人了,贫僧来自东土大唐从未踏足贵地。”
“怎么,这是要不认账了?”道长甩一甩拂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楚,那天晚上突然下起大雨。”
“哐”
正在为师父沏茶倒水的清风手一抖直接把杯子摔倒了地上。
“怎么了?”镇元子皱着眉问,不曾想自己最满意的小童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没没,我,手滑。”清风赶忙摇头,在师父把视线移走之后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看向唐三藏。
这个人,这个人竟敢骗自己!什么被强迫,分明是这个□□的老尼姑嫖了自家师父,还,还不给钱!
“诶?我刚说到哪了?”镇元大仙几千年的老神仙了,一被打岔就忘了话题。
“说到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了,师父。”一旁的明月小童温声回答道,只是一双小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对,那晚咱们在一间破庙里避雨,一时兴起打了个赌,结果你输了我十两银子。”镇元大仙不耐的解释着。
清风明月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看破不说破,维持着他们师父仙风道骨的人设。
镇元子抬着下巴垂眼看他,“没想到符合条件的人最后居然是你。”
一摆道袍,“如今不知怎的道家的名声是越来越不好了,总听说有假道士摆摊算卦卖假药败坏道家声誉。”
唐三藏摸了摸鼻子,理了理衣襟,在猪八戒的偷瞄下把那本春宫图藏的更深了。
“罢了,我五庄观向来说话算话,清风,你带先他们下去,明日从后山取几个人参果让他们见识见识。”
关上门,猪八戒看着那小童用道家法宝紧紧锁住大门,不禁摇摇头,看样子人参果是没戏了,唐僧果倒是要上贡台了。
“师父,你真欠了人家十两银子?”他转头问到。
“为师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在为师的记忆里可从来没见过那位道长。”
孙悟空斜眼一撇,目光不自主在这人肚子上扫了一圈,“是欠钱不还的事干太多记不住了吧。”
唐三藏不由摸了摸鼻子,咳了一下,正色道,“八戒,你看这门有没有办法打开。”
“屋子的四周都有法术封印,打是打不开了,只能从别的方向想法子。”
唐三藏略一沉思眼神不由往沙僧身上瞟去,露出了标准的慈爱笑容,吓得沙和尚那木讷的脑袋一个机灵。
山间云雾缭绕,树木植被散发着淡淡的水汽。
人间朝露几时有,胜似琼浆天上酒。
白衣墨发的清俊身影半蹲在地上,手中拿着温润的瓷瓶收集着顺着叶片滴下的露水。
旁边倚着树干的道士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我说,你们灵山也太匮乏了吧什么都到我这要,也是,那鸟不拉屎的地。”
白衣人无奈的站起身,将瓷瓶收入怀中。
“镇元兄啊,你这一天要骂我们灵山几次呐,从咱们相识起你可是没有一会不诋毁我们佛门啊。”
“哼,你们佛家要真那么好哪让人诟病的起来,我早就说过你们佛家抵不上我们道家,我看你在灵山呆的也不怎么样,趁早撤了来我五庄观还能给你个门童当当。”
微风吹起发丝,对方笑笑不作言语。
日头升上山颠,阳光从云层间细碎而出,有些晃眼。
二人往五庄观的方向走,林间小道树木葱郁,遮挡住了盛夏的骄阳,带着一丝凉爽。
“等下。”
镇元子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人,“此子慧根极高。”
他转过头兴致勃勃的对旁边的人说,“金蝉,不防咱们来打个赌,看谁能收他做徒弟,看看这小子是向佛还是向道。”
金蝉还来不及说话镇元子就走向了那个树下小憩的青衫少年,弯下腰。
“喂,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分外清明。人生在世走一遭,生老病死离别苦,凡经历越多者双眼便越是浑浊,但这双眼睛却像初生儿一般澄清。
“我没有名字。”那少年回答。
“那你在这干嘛?”镇元子问。
青衫少年向后靠上桃树的枝干,斑驳的树影散落到脸上,带着几分谴卷。
“我在等树上的果子熟透。”
镇元子看了眼枝头湛清碧绿的桃子,低下头对那少年说,“凡间的果子有什么好,你可知道天宫里王母娘娘的蟠桃。”
见对方不语镇元子继续诱哄道,“这修道成仙呢,就能上天入地变化万千,享天下之极乐,救苍生于水火,可不要信他们修佛悟禅的,天天吃斋念佛,一点真本事都没有。”
少年把目光集中到镇元子身上,问道,“神驻何处,佛驻何处?”
镇元子笑着解释,“神仙处于云端之上,每日看云层流转品琼浆仙酿,不像他们佛教众人,整日里待在灵山念经打坐,无趣得很。”
“佛在灵山,神在苍天,那人间呢?”
青衫少年微笑起来,“佛说慈悲,教化苍生,道说慈悲,驱妖除魔。故轻生者求死不得,残喘者求生无门,说慈悲,谁真慈悲。”
镇元子一时卡主,竟说不出话来。
树枝微动,日光下的树影也跟着,少年眯了眯眼睛,看着那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从树上摘下了一个青色的桃子。
那人蹭了蹭浮土直接一口咬了下去,极为清脆的咀嚼声听的镇元子一阵牙酸。
“何必要等桃子熟了,万般皆有定数,瓜熟蒂落,花开花谢,一切都有既定的时间既定的规矩,但从来没有人规定要守这规矩,不过是习惯罢了。”
青衫少年上下打量着这个人,须臾才开口,“何为规矩?”
金蝉子笑着摇摇头,“大概就是和尚要剃光头,修行要守戒律,得道的仙人要上天任职,慈悲的神佛要等妖魔祸世才救万民于水火。”
少年眼眸一颤,“世间为何要有妖魔。”
“因为世间要有神佛。”
“何为佛,何为道?”少年问他。
金蝉子随手从另一边的树上折了一叉树枝,栽在地上。
“此树名为人参果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能活四万七千年”。
镇元子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小树枝眼皮一跳,“这玩意..还能结果?”
金蝉笑了笑,“生死簿上的判决尽是前世今生的善业吗,王母娘娘的蟠桃真能增加仙龄福报吗?”
少年垂下眼帘,仿佛从这小小一叉枝叶中窥得浮世三千。
“这便是佛道吗?”他喃喃自问,看向金蝉子又问道,“如何打破这规矩?”
“生于天地中,纵横棋盘间,没人说过这规矩不能打破,不过是千万年来习惯遵守。桃子熟了,这说明有人要来吃它了,但它未熟之前就不能落地了吗,纵使一切早已注定,纵使一切无可更改,只要心中不愿做棋子,棋盘上纵横交错也不会成为约束魂魄的围墙。”
青衫少年站起身来,望着他,良久,欠身离去。镇元子还想叫他却被旁边的人拦住。
“他不是你我二人能教得了的。”
镇元子一惊,“他...”
“人或生于轮回转世,或生于草木树石,但他却是由一股强悍的法力催生而来,并非天地间的魂魄。”
镇元子眉头紧皱,以一己之力塑灵,这修为简直难以想象。
滴答滴答,空中忽下起急雨,二人躲到附近一间废弃的土地庙中,不多时,便已是磅礴大雨,空中乌云蔽日,白昼如黑夜般阴沉。
“哈哈,金蝉,你看,不过是一片云海遮住了太阳就以分不出日夜,猛地这么一看还以为是晚上呢。”
金蝉子盘坐在那,看着庙外,“既已天黑为什么它就不能是夜晚,谁规定的只能是白天。”
镇元子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对对,没这规矩,习惯使然,你我就是在这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躲在破庙里避雨。哈,金蝉,方才咱俩的赌没打成,不防现在再打一个,赌你腰上的十两银子,日后你学成出师也别剃度受戒,你做那不剃头的和尚,我做那不飞升的仙,看看咱们谁能打破这规矩,看看谁能在这早已注定的浮世始终做个自由人。”
金蝉子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十年后,地仙之祖镇元子受邀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会,终于尝到了那增加仙龄的果子。
百年后,世人皆闻五庄观人参树上的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人若有缘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
自此名声大噪,来往仙灵道士,络绎不绝。
“师父。”
小童的声音驱散了回忆,镇元子睁开眼睛,端坐榻上。
清风小跑着过来,“师父猜得不错,他们确实去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