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言 第45章 第 45 章

马术俱乐部那场混杂着试探、锋芒与微妙情愫的冲突，如同一道分水岭，将穆尽与靳曾故的关系悄然划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表面上看，他们恢复了过往的亲密——共同现身于流光溢彩的商业发布会，在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挥杆，于衣香鬓影的慈善晚宴间谈笑风生。

但只有置身其中的他们自己才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看似和谐的往来之下，涌动着多少暗流与机锋。

这一次，穆尽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的影子，他始终从容地佩戴着穆家继承人的徽记，一言一行，都带着不容轻慢的分量。

午后的阳光透过靳氏集团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为冰冷严肃的现代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长条会议桌两侧，双方团队关于新能源项目技术标准的争论已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空气因密集的专业术语与数据交锋而显得有些凝滞。

“穆总，”靳氏的技术总监，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谨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尖重重地点在摊开的文件某一项参数上，“恕我直言，您提出的这个能效转化率标准，是否过于严苛了？以目前业界的普遍技术水平，要实现它，成本将会呈几何级数攀升。”

穆尽坐在他对面，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冷静。

他并未立即反驳，只是从容地将手边另一份装帧精美的国际行业白皮书轻轻翻开，推到对方面前，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李总监，您说的是一般水平。但这份由国际能源署最新发布的指引中，明确将此标准列为下一代产品的准入门槛。靳氏集团若想与我们共同开拓的不仅是国内市场，而是全球版图，那么，达到甚至超越这个标准，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位靳氏成员，最后落在那位一直沉默的主位者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掷地有声：“如果连这个基准都无法承诺，我想，穆氏可能需要重新评估我们此次合作的必要性与前景。”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

几位穆氏的随行人员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感受到自家年轻总裁话语中的分量。

“说得对。”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一直支着下颌，看似漫不经心听着讨论的靳曾故终于开口。

他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越过长桌，精准地落在穆尽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欣赏的考量。

“目光放长远，标准定高些，才能逼出真正的潜力。就按穆总说的标准来。”他一锤定音，为这场技术拉锯战画上了句号。

技术总监张了张嘴，最终在自家老板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中默默合上了文件。

会议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双方团队成员开始收拾物品，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场。

靳曾故自然地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会议桌，走到正在仔细整理文件的穆尽身边。

“晚上李部长在锦华苑设宴，邀请了各界名流，帖子应该也送到你那里了。”靳曾故的声音不高，恰好能让穆尽听清，语气是一种陈述而非询问，“一起？”

穆尽将最后一页文件放入文件夹，扣上精致的金属搭扣，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

他抬起头，迎上靳曾故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嗯，我已经收到请柬了。”

“那正好顺路。”靳曾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我让司机过去接你，七点，如何？”

“不必麻烦靳总了。”穆尽拿起手边的定制钢笔，放入西装内袋，言辞客气却带着清晰的界限，“我的车会准时到。”

这种你来我往、暗藏机锋的对话，在近段时间已成为他们之间的常态。

靳曾故收起了过往那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转而采用一种更具试探性的、平等的邀请姿态；而穆尽，也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对他唯命是从、将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青涩少年。

他学会了在适当的场合欣然接受，也在必要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划清界限。

他们像两个技艺高超的棋手，在名为“交际”的棋盘上，谨慎地落子，揣度着对方的意图与底线。

夜幕低垂，锦华苑内灯火璀璨，悠扬的古典乐流淌在觥筹交错之间。

当靳曾故与穆尽并肩步入宴会厅时，无疑吸引了在场众多探寻的目光。

一位是久居权势顶端的靳氏总裁，一位是风头正盛的穆家新掌舵人，他们的联袂出现，本身就足以引发无数猜测。

李部长端着酒杯，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靳总、穆总，二位大驾光临，真是让今晚的宴会蓬荜生辉啊！”

“李部长太客气了。”穆尽微微颔首，笑容得体，举止优雅，“新能源项目能顺利推进，还要多谢您和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穆氏一直铭记于心。”

他与人交谈时，目光专注，言辞恳切，既表达了感谢，又不显得过分热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靳曾故站在稍侧一步的位置，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穆尽。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政商名流之间，从容应对着各式各样的寒暄、试探与恭维，靳曾故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挑战所带来的兴味。

这样的穆尽，冷静、强大、光芒内敛，确实比五年前那个只会安静跟在他身后，眼神里满是依赖与仰慕的少年，要生动、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