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言 第39章 第 39 章

穆尽在几次商业交锋中展现出的能力和其背后穆氏的雄厚资源，让靳曾故在警惕之余，也看到了潜在的价值。

在商场上，永恒的只有利益。

一个规模庞大、涉及多国技术与市场的新能源项目进入了靳曾故的视野，这个项目复杂度高，风险与机遇并存，单靠靳氏或穆氏任何一方都难以独立消化，联合成了最具可行性的选择。

经过深思熟虑，靳曾故主动向穆尽发出了合作意向。

这是一个阳谋，既是基于商业利益的理性判断，也包含着靳曾故个人的试探意味。

他想看看，穆尽会如何应对这种更紧密的、无法轻易用竞争来划清界限的合作关系。

穆尽接到靳曾故正式发出的合作邀约函时，在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

于公，这个项目前景广阔，若能成功，对穆氏在新兴能源领域占据制高点至关重要，与靳氏合作也能分摊风险，共享资源。

于私，与靳曾故产生更深的捆绑，意味着他需要 面对那个他花了五年时间试图淡忘、却又深刻烙印在心底的人。这是一种理智与情感的剧烈拉扯。

他回复了邮件，同意就合作可能性进行初步洽谈。

谈判桌上，气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看不见的硝烟。

双方组成的专业团队围绕自身的利益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穆尽作为穆方的核心决策者，准备充分，逻辑清晰，在每一个关键点上据理力争，寸土不让。

靳曾故则稳坐钓鱼台，时而犀利提问，时而抛出富有建设性的妥协方案，时而施加压力，始终牢牢掌控着谈判的整体节奏和走向。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穆尽用实力证明他是一个必须被认真对待的平等对手。

靳曾故则用他的老辣和经验提醒着对方，姜还是老的辣。

经过长达数小时、几乎令人精疲力尽的拉锯战，双方终于在大部分核心条款上达成了初步共识。

会议室里凝滞的空气稍稍流动，双方团队成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情。

“穆总果然年轻有为，后生可畏。”靳曾故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感慨，“看来这五年，你没少在谈判桌和项目案里打磨。”

穆尽正在整理面前散乱的文件，闻言，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声音平淡无波：“靳总过誉。商场如战场，不敢懈怠而已。”

靳曾故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侧脸，那紧抿的唇线和一丝不苟的神情，忽然间，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那是五年前，在酒吧昏暗的后台灯光下，少年离尽也是这般低着头，极其认真地擦拭台面，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倔强。

一样的专注，一样的坚韧。

只是场景和身份，早已天差地别。

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靳曾故的心头。

他站起身，走到穆尽身边，靠坐在厚重的实木谈判桌边缘，这个姿态打破了安全的社交距离，带着几分慵懒，却也透着无形的压迫感。

“晚上一起用餐？”靳曾故发出邀请，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人听清，“算是庆祝我们初步达成合作意向？”

穆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随即被更深的警惕所覆盖。

“不必了，靳总。”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声音冷硬，“我晚上已有安排，而且，我认为保持纯粹的工作关系对项目的顺利推进更为有利。”

“是吗？”靳曾故对于他的拒绝并不意外，他微微倾身，目光落在穆尽那双试图保持冷静却难掩一丝波动的眼睛上，语气带着某种刻意的追忆，“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和我一起去用餐。”

他提起了一个极其遥远、属于“离尽”的过往。

穆尽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使得指节瞬间泛白。

那些被他刻意深埋的、属于另一个身份的记忆，那些带着卑微和简单快乐的时光，被靳曾故以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些许戏谑的方式骤然揭开，像一把钝刀，猝不及防地割开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露出底下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让沉重的实木座椅向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靳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两个字，眼底翻涌着被侵犯领地的怒意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不要提起以前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在双方团队成员面前，对靳曾故大声说话，并且情绪明显失控。

靳曾故依旧维持着靠坐桌沿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燃着灼人火焰的眼睛，心中的探究欲得到了某种满足。

就是这样，打破那层冰冷的、公式化的面具，看到底下真实的情绪流动。

“为什么不能提？”靳曾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是因为那段过去让你感到不堪？还是因为……那段过去里，有你无法面对的人，和……你试图否认的情感？”

穆尽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

他像是被逼到角落的困兽，想要猛烈反击，却被无形的锁链束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厉声反驳，最终却只是狠狠地别过头，一把抓起桌上散乱的文件，甚至顾不上拿走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便大步流星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惊愕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靳曾故没有去追。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穆尽遗落的那件做工精良的西装外套上，然后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指尖拂过细腻的羊绒面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和那缕冷静的乌木香气。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外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的、带着些许征服欲的笑意。

坚硬的外壳已经出现了裂痕。那么，接下来的游戏，或许会变得更加有趣。

他很好奇，穆尽还能在他的攻势下，坚守那看似坚固的防线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