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言 第37章 第 37 章

距离那日的重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深秋的晨光透过国贸大厦会议中心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能容纳三百人的会议厅座无虚席，业内顶尖企业的代表、资深投资人、政府官员齐聚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席台侧方的演讲席。

今天，是决定城北科技园地块花落谁家的关键日子。

靳曾故坐在前排，姿态慵懒地交叠着双腿，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手中的竞标书。

他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靳氏为此准备了长达一年，投入了巨额的前期调研和规划设计。

然而，当主持人念出“穆氏集团代表——穆尽”时，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穆尽。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划过一丝微澜，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个名字与穆家继承人的身份捆绑在一起，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几分宿命般的戏剧性。

在众人的注视下，穆尽从容不迫地走上演讲台。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色西装，面料挺括，剪裁精准，完美地勾勒出他比五年前更显挺拔宽阔的身形。

领带是沉稳的深蓝色，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如他此刻的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紧张或怯场。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与靳曾故的视线有过一瞬的短暂交汇。

“各位上午好。”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比少年时期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经过沉淀的冷静和自信，“今天，穆氏集团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科技园区的建设方案，而是一个关于未来十年城市智慧生态的前瞻性构想。”

演讲开始了。

没有浮夸的开场白，没有煽情的承诺，穆尽直接切入主题。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开始展示精心制作的PPT，数据、图表、模型轮番出现，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他详细阐述了穆氏将如何打造一个集技术研发、产业孵化、成果转化、宜居生活于一体的创新型生态圈。

他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对每一个技术细节和商业逻辑都了如指掌。

当别人提出尖锐问题时，他总能迅速抓住核心，引证充分的数据和案例，给出令人信服的回答。

会场内很安静，只有穆尽清晰有力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掌声。

不少资深业内人士频频点头，交头接耳间流露出赞赏之色。

这份方案的深度、广度和创新性，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期。

靳曾故靠在椅背上，表面上依旧从容，但内心却不得不重新评估台上这个年轻人。

这份方案做得极其漂亮，不仅精准地把握了政策风向和未来科技趋势，在许多细节的考量上，甚至比靳氏的准备更为周全和大胆。

穆尽的表现更是无可挑剔，他展现出的专业素养、战略眼光和沉稳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接手家族事业不久的新人。

这五年，他显然没有虚度，穆家在他身上投入的资源，以及他自身付出的努力，都转化为了此刻台上耀眼的光芒。

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连眼神都带着依赖的少年离尽。

这是穆尽，穆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竞标结果在严谨的评审后公布，中标单位是穆氏集团。

会场内响起了掌声。穆尽在台上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是那抹得体的、公式化的微笑，仿佛这场胜利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激不起他心中过多的波澜。

散会后，人群逐渐散去。

靳曾故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正与助理低声交代着什么的穆尽。

他缓步走了过去。

“恭喜，穆先生。”靳曾故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精彩的方案，令人印象深刻。”

穆尽闻声抬头，看到靳曾故，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过来。

他示意助理先离开，然后才转向靳曾故，语气平和而疏离：“靳总过奖。不过是穆氏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我们看好这个领域未来发展潜力的体现。”

“是么？”靳曾故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能清晰地看到穆尽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片公事公办的冷静。

“看来穆先生这五年，进步神速。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手腕，”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湖面下探寻到什么，“心性也沉稳了不少。”

穆尽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时间总会改变一些东西。尤其是在一个需要快速成长的环境里。”他巧妙地回避了靳曾故话语中可能的深意，将一切归结于时间和环境。

“确实。”靳曾故颔首，目光却依旧锁在他脸上，“只是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彻底改变了，还是被深深地藏了起来。”

穆尽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声音依旧平稳：“靳总说笑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沉溺于过去，并无意义。”他看了一眼腕表，“抱歉，我接下来还有个会议，先失陪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背影挺拔，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迟疑。

靳曾故站在原地，看着他那逐渐远去的、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背影，眸色渐深。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商业竞争，顶多是遇到了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但现在，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那个他曾经视为可有可无的玩物，如今披着华丽的外衣归来，用一场漂亮的商业胜利，在他面前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那份刻意维持的、滴水不漏的疏离，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也像是一种……挑战。

靳曾故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兴味和探究的弧度。

这场竞标的争锋，似乎预示着，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