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没有下雨天 第78章 Chapter78

简清尧的声音低沉着，嘶哑从他喉咙里发出，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吱呀，每个字从字缝里挤出，模糊不清交织着。

她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麻木，眼眶上的泪水却像这几天连着下不停的雨帘。

半晌，她抬起手背在脸颊上胡乱擦了下，又擦了下，没擦掉，于是便放任不管，徐徐于简清尧面前。

简声望着简清尧头顶冒出的白发丝，细白的指节颤抖在空中。

最后，她在他的痛苦压抑中，轻轻搂过他的肩膀。

叶桦去世给了两个人很大的打击，但简清尧好像比她更能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他多请了三天假，从第五天一直到过完头七后三天，他就每天接送简声上下学，陪着她吃饭，陪着她复习。

简声也在极力地去配合着他，但却在他每次忙忙碌碌地背影中，忍不住掉眼泪。

简清尧走时叮嘱她一定要吃饭，他说他会经常回来，让她不要多想，让她安心高考。

她一一应下，她想遂了他的愿，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她本麻木的心早就被这些人打开，他们却都离开了她身边。

她原本是可以就这么过去的，她原本是可以这么无所谓的下去的。

可为什么稍微感觉生活好了一点，又会出现那些搅动人心的事。

就好像老天看不得她过的好一样。

叶桦去世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她将以前在济州的事情想了个遍。

她也接二连三地梦见简自华，梦见在她生命里占据少数时间的周意莲。

应激的过去，走马灯的回忆，又在间隙里让她的脑子里蹦出叶桦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关心。

这些关心里还交叉着陈周惊。

他说的没错，她太容易陷入自己给自己的圈套中。

可造成这些圈套的事情，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并剥夺了她仅存的希冀。

她已经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已经没办法做到忽略不计，已经没办法冷眼旁观。

情绪的口子一旦被打开，就好像收不住了似的，不过好在简清尧事无巨细地陪同让她缓了几天。

简清尧走后，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做什么都没有动力。

她早上起来会先去叶桦房间逛一圈，抚摸着她干净平整的床褥，坐上一会儿，去感知那若有若无地温度，好似她就还在身边一样。

她观察着房间的每个角落，最终视线落在床头柜上。

叶桦死那天她拿回来的名单还端端正正的放在上面，上面的褶皱被她一遍一遍地抚平过，却还是落下了痕迹。

她望着这张名单泣不成声，可再也没有人会背着手板着脸严肃地往她身边一站，跟她说，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

叶桦不在，她甚至给自己煮两个鸡蛋的精力也没有了。

简声站在厨房门口，和坐在落地窗前躺椅下的麦田相望。

麦田呜咽几声，在地上磨蹭一会，跑到她脚边，等着她给它栓绳。

她蹲下，双手在它柔软的毛发上揉揉，麦田微弱的低吟几下，朝着简声的怀里蹭。

“你也难受是不是？”她哽咽的道了句。

“嗯？”简声带着它走到玄关处，拿起叶桦收拾在第二隔间上编制盒子里的狗链，蹲下往它脖子上栓，“今天周六，我带你多溜几圈好不好？”

她边说边将将绳子在手上多绕了一圈：“平时早上和奶奶一起溜你，你都要围着她转，绳子都拉不住你，今天要乖乖的哦。”

走到楼下，玻璃门外，阳光倾洒，热风相迎，她吸了口气，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带着麦田绕着小区走。

脑子里的思绪让她沉浸着，还是麦田挣扎了几下，她才反应过来。

前路刚好有车驶过，简声拉着麦田往里道站了站，她看了眼望着她的麦田，扯了扯嘴角。

“你说...我刚来的时候，她明明是不待见我的.......她其实是不喜欢我的对不对，对我好是不是也是因为简清尧？”

“我记得小时候，她和爷爷回济州过年，就只待了一天就回去了，我们连话都没说上。”

“他们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看见的好像也就两三次。”

“哦，想起来了，好像有一次是说上话的，那时候他们回来和简自华商量我上初中的事情.......”

她沉默了会儿。

“爷爷说小女娃不用读很多书，小学初中读读完差不多了，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

“你知道简自华说什么吗？”简声笑了声，“我到现在记得都很清楚，他说让周意莲再生个男孩，简声的话无所谓，现在还小，等过两年长大了，就邻里隔村找个人办办酒席就好了，也近的，他们老了也方便回去照顾。不像简清尧，要买房买车，五金首饰，样样准备齐全。女娃这书读多了读出来也是浪费，以后婆家会给准备这些的。”

“我躲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望着厨房里忙碌的奶奶和...我妈。”

“吃完饭奶奶要走时，她拉着我到房间，和我说了些话，她说.......”简声嘴角颤抖着，半天没有说出口。

手中的麦田低声叫了声，她才吸了吸鼻子，将湿红眼眶里的泪水憋了下去。

“她说.......说读书不分性别，有些对你不利的话，听听就好，你现在只有一条路，读书读出去，他们不让你读，我让你读。”

“读出来，就明白读书的意义了。”

“读出来，有些含糊不清的事情就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明白了。”

“我那时候不懂的，他们走后，家里的一时平和恢复了平时的鸡飞狗跳，恢复了两人天天吵架打架的场景，准确来说，是简自华单方面施暴，话题好像一直围绕着我.....不过奶奶说的话我记住了....”简声顿了下，“她说的对....有些含糊不清的事情会在某个瞬间忽然明白。”

“那之后不久，周意莲去世了.....”半晌，她突然说。

“她说要把我接过来，简自华不同意.......”简声的话止住了，她看了眼麦田，“你今天还挺乖的。”

麦田扭了扭身子，绕着她转了几圈，简声停下步子，看着它朝着她转圈圈：“不好意思哦，让你被迫当我的情绪垃圾桶了。”

麦田继续绕着她，没有停，直到绕不动了，它才坐下，望着她。

简声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饿了，等下回去给你吃.....”

她话还未说完，麦田突然叫了两声，简声眉心一皱，顺着它叫的方向转了身。

钟玫手中拎着一箱牛奶还有一大袋东西，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柔和地冲她笑。

简声的瞳孔划过一丝惊讶，她赶忙跨出麦田绕圈的绳子，手背将绳子多绕了几圈，随后走到钟玫面前：“钟老师，您怎么来了？”

钟玫吸了口气，肩膀处微微有所起伏，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不可言说地复杂：“我来看看你。”

“在学校里，我不好说什么，放了学，我也就是你奶奶朋友家的女儿，我也叫你奶奶一声阿姨。”

她抬手在简声的肩膀上拍了拍：“我说给你放两天假，你非说没关系。”

“我看你这几天状态不好，来看看你。”

简声低眉，使劲眨了下眼睛，才抬眸：“谢谢您啊，钟老师，上去坐坐吧。”

她接过钟玫手里的牛奶和袋子：“您怎么还带东西啊？”

“当你考上班级第一的奖励，上次说给你们准备东西，因为工作比较忙，也耽搁了。”

简声带着她进了家，沙发上，钟玫看着桌上摆着的叶桦的遗像。

眼眶渐渐湿润，她别过头，抬手在眼角抹了抹：“你奶奶是个好人。”

这话简声不知道听多少人说过，她点了点头。

她确实好。

钟玫叹了口气：“过去了，你也节哀。”

简声嗯了声，往后靠了靠，她正想将脑袋转向一侧，就听到钟玫说：“她走前几天还在跟我说，让我在学校多照看着点你，说你在家每天学到大半夜，在家她能看着你让你多吃点饭，在学校，她就怕你学起来，忘记吃。”

钟玫的声音有些颤，语气里带着惋惜：“没想过那么突然。”

简声的唇抿紧，尽力让自己吸鼻子的声音显得自然，她站起来：“我去给您倒杯水。”

说完便往厨房走去，她听着热水壶滚烫起的咕噜声，瞳孔随着被光照的泛白的玻璃窗，一点点发散。

要不是钟玫及时走过来，按下了开关键，这水便溅在了她的手上。

“怎么搞的，我看看。”她握过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呼了几下，“没事吧？”

简声望着她担忧的目光，手上轻柔的触感让鼻尖酸涩，泪水夺眶而出。

这几天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涌了出来，钟玫心疼地拉过她，将她搂进怀里。

一直有好一会儿，简声的哭声才止住。

等她稳住了，钟玫才拉着她走到客厅坐下：“老师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会不好受。”

“因为那混小子的事情，还有个就是你奶奶去世。”

“他我就不说了，你奶奶走这事，确实打击很大。”她顿了顿，“往前看，奶奶肯定也很希望自己的大孙女越来越好。”

钟玫陪了她一会儿，开着车将她送到了画室，简声出来时，发现她在门口的沙发上等着她，亲自给她送回去，又给她做了一顿饭才回了家。

一整个周末，她窝在小房间里，静静地等着时间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很煎熬。

想拿起笔，却没有了力气，之前为目标前进的猛烈动力，瞬间消失。

上课也一样，课外活动更是不想参加。

林攸知道她的不对劲，没有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于她旁边。

但她的状态实在是很差，差到班里几乎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

林攸收回视线，从兜里拿出一瓶牛奶，准备起身。

一侧，郑念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侧眸。

“因为她奶奶的事情吗？”郑念的手从兜里拿了出来，握起的拳头在她面前打开，“这个给她。”

林攸弯了弯唇：“一起去？”

她收回手：“啊...我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没那么高冷。”林攸挽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简声身边。

简声刚写完一道题，发现面前站了两个人，她抬头。

林攸将牛奶放在她桌上：“活动课休息一下？”

她拐了拐郑念的肩膀，郑念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的糖果放在她桌上：“吃点甜的会开心点。”

简声眉头动了几下，食指在脸颊上刮了刮：“谢谢你们啊。”

“没事没事。”郑念捏了捏衣角，犹豫道，“节哀啊。”

她刚说完，教室后面便进来两人。

许夏夏抱着手上的杯子，最先走过来：“你们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