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舟叹气:“还望凛小姐一五一十向我说明白吧。”
见他语气和缓,和凛抖了抖木屑,从容开口。本小姐当然会说明白,而且还要添油加醋,否则我的计划怎么进行?
她眉飞色舞地把混沌之戒中的经历绘声绘色讲了一遍,着重点明对方是如何如何凶残,不日突破封印,天下即将大乱啊!
所以,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为了谋求百姓的福祉,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了!!
让她失望的是,江眠舟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惊讶——此男平静地当睡前故事听完了。但和凛现在懒得揣摩江公子的圣意,毕竟按照她的了解,这个不可一世的表兄如果激流勇退打道回府,那才是六月飞雪的怪事。
多半他在想着怎么摇人,单凭江眠舟想要赢下混沌之戒那位,可谓痴人说梦,哪怕对方还没有恢复全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和凛目光如炬:“表兄,你愿意为人族大业拼命吗?”
“阿凛舍得我去送死么?”
他笑颜轻展:“你怎么会轻易把消息告诉我,若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现在应该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我跪谢你用命换来的情报吧?这么循循善诱,睚眦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呢。”
糟糕,这家伙太敏锐了。
和凛连忙喝了一口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三岁小儿都知道,同在一片大陆上,我们的命运息息相关。一旦睚眦神力恢复,无数人的生死就系于它的一念之中。千万年前它四处征战,掌握着杀生予夺的大权,千万年后再次醒来,睚眦难道会金盆洗手,从此做个大大的良民?这种不可控因素不应该扼杀在摇篮里吗??”
她说的没错,睚眦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不受三域律法约束。
如果它愿意,离开混沌之戒,面对完全体的睚眦,三域都该俯首称臣。
帝女临世,尔敢不从?
“表妹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君王了,冷酷无情,将那样伟大存在的生死也说得像羽毛一样轻飘飘。”
他站起身:“于公于私,我当然会如你所愿,但是我们这些粗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表妹难道要在后方坐享其成吗?”
和凛俯身:“我是神族,在睚眦的压制下和废人无异,除了不能算作战力,其余都可以听你差遣。不过,你得多叫些人手来,时间有限,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好,表妹爽快。我们今晚就动手。按照之前的规矩,来多少人,分多少东西。”
流程已经如火如荼地走到了分赃这一步,混沌之戒里的睚眦知道自己已经被分干净了么?他们的憧憬和讨论都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之上,如果失败,对于三域而言将是一笔惨重的损失。
她能猜到哪些人会来,倘若这队人马全军覆没,天下的格局也将随之改写。人口统计局去年发布的出生率和死亡率曲线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因为几十年来都没有大事发生,所有家族都在勤勤恳恳地发展经济和科技,一改千年前□□街头火拼的风采。
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实现了社会结构的阶跃,从种族之间的矛盾转化为种族内部的矛盾,从农业文明转型为工业文明,这就是历史的浪潮,无人能够幸免。
“你还真有信心,没想过失败的后果?”
“阿凛,先辈惊才绝艳,却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但我们不一样,只要有勇气入混沌之戒,无论输赢,我们的名字都会永久地镌刻在史书上,何其有幸。”
“你适合去做传销。”她真诚地建议。
“那我在街上走了不到十步就会被交警拦下——因为引起了交通堵塞。”
“......”
“不好笑么?对了,记得借你的咏泉一用。”
和凛蹙眉:“咏泉用不了。”
江眠舟笑得很欠揍:“那是在你手上。走了,不用送。”
这人太猖狂了吧!
“别生气呀~阿凛阿凛~”
“呵,你还敢出来。你有什么用?难道睚眦在,我就不能用灵力?”
“爱莫能助啊,少主~~”
“没别的办法了么。堂堂天道,面对区区睚眦也要躲藏起来,像什么话!”
环难得认真起来,“不是我没用,是你太有用了。这不是能解决么,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替你想法子?”
和凛气短。她当了这么多年资本家,遇上环也是甘拜下风的份。
“打起精神吧,大的要来了。你想好说辞了没?”
“......还没有。”杀人放火是和凛的拿手好戏,靠嘴皮子谈生意却不是。
“给你支个招怎么样?保管有效。”
听完环的一番话,她险些炸毛,“你究竟帮我还是害我?”
“来不及了,人就在面前,这时候得上啊,不能退缩!上!!”
一睁眼,场景变换,面前的家具就变成了邱植和曲呈安两个大活人——
邱植抱着刀,他的韶关用粗布条包裹着,邱公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物件,看上去活像个浪荡的江湖刀客,而非大宗族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环这个时间小偷!
但是看到邱植,心中那些沉甸甸的包袱就瞬间被一缕清风吹散了,连船上的空气都松快几分。
“邱兄!刀鞘还在本家例行保养么?”
她熟捻地开口。
“别来无恙。”
先回答她的居然是曲呈安。
一别经年,曲呈安的眉眼并无变化,甚至还扎着高马尾,垂落的发丝散在右肩。
曲呈安好像留在旧时光里了,任你什么时候去找他,都不会认错。
“别来无恙。”
她兴冲冲的语气低落下来,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慢慢地瘪下去。
“别呀,看到呈安,你不乐意?”
邱植促狭地笑了。
“我很乐意。”
她没有害羞,反而迎上这句话,说得直白大胆。
挑拨不成,曲呈安倒是眉眼含笑,一副小郎君做派。邱植咂舌,和大小姐还真有两把刷子,将他正直不阿的好友当成毛头小子调戏。
“咏泉的新剑鞘给我看看。”
“给。”和凛大方地递过去。
抚摸皮革的纹路,邱植拔剑,拿在手里把弄了几招,中肯地评价,“很漂亮。”
他是刀痴,手里有几把价值不菲的收藏。和凛作为主人虚心接受了赞美,继而反应过来。她凑上去:“我漂亮吗?”
邱植瞪大双眼,实话实说:“还行吧......好奇怪的问题。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从未有人当着我的面夸咏泉漂亮。”
邱植明白了,他开玩笑:“也没人夸过你漂亮吧。”
咏泉见血封喉,它佩在和凛腰间,大家都说名剑堪配高手,不说靓剑当赠美人。
可以豢养的美才称为美,而对美人的推崇是人的本能。政客和商人利用消费者的心理从中获利,这是门生意。绵羊年年都要长毛,农场主年年都要来收割,羊来羊去,农场主还是那批人。
萧鹤庭在凡域深得民心,就占了一副好皮囊的便宜。况且百姓只见过他为民生操劳,宅心仁厚的一面,没见过他清肃异党,手起刀落的一面。见过的人都在地底。
“咳咳,”曲呈安从身后拿出一个绣工粗糙的乾坤袋,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先前你闭关,我未敢打扰,四处游历的时候看见新鲜的小玩意总想着也给你买一份,现在好不容易见面,应当物归原主。”
好一个“物归原主”!
邱植在一旁自愧不如,把送礼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又理直气壮的,也只有曲呈安。而且天知道,那里面不是什么“小玩意”,大多是曲呈安上天入地搜罗来的,根本千金难求。
和凛打开乾坤袋,琴谱孤本、避水珠、煅剑的苍蓝石、摩的坊周年庆的限量辟易伞......快速扫了一眼,竟有十几样之多。
神族寿数漫长,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也从不宴请。和凛心中油然而生一丝罪恶感,曲呈安情深意重,她拿什么报答?
乾坤袋很轻,丝质的凉意攀上她的指尖,但是才思敏捷、能言善辩的和凛,那一刻却无言以对。她喜欢曲呈安的,只是这份喜欢太浅薄,浅薄的喜欢能坚持多久,能抵抗过立场和时间吗?
她使了点劲,想悄悄把乾坤袋塞回曲呈安手里,对方嘴角噙着浅笑,手上却力道强硬,一时僵持不下。
眼看可怜的乾坤袋快被左右两边的灵力挤爆了,邱植连忙一巴掌把袋子拍进和凛怀中:“送你个东西磨磨唧唧的。收着吧,还有正事要商量。”末了,他撇撇嘴,“现在装客气,之前是怎么对我们家老曲的?”
“就是,太坏了!人家救了你,和铮不谢谢也就算了,还把人家拍出去,岂有此理!”
环突然义愤填膺地出现。
“第一,我是自救,曲呈安顶多算捡到我了,好吗?你再岁月史书呢。
第二,拍你心肝一下都不行?不痛不痒的。我才是客户,你要是继续这样把注意力放别人身上就死定了!”
环哇哇大叫:“时代真是变了!一介小小神族敢和天道叫板了!”
见和凛没有反应,环幽幽地说,“而且他不是我心肝,我的心肝只有你啦。”
她突然心软了,“有谁都行。快放我回去,下次不许突然和我切小窗聊天。”
“阿凛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