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呈安低头输入参数和指令,和凛看着,心里吐槽这得到猴年马月,她终究还是走过去,半蹲在曲呈安旁边。
“我来吧。”
“我担心你不熟悉这个操作系统......”
和凛听他一本正经的解释,顿时觉得这人也有些可爱,她将曲呈安左肩的马尾拨到身后去,果然他目光闪躲,退了一步。
“放心,弄不坏你的东西,让我来,保准又快又好。”
曲呈安可疑地点了点头。
她没管输入指令,直接在指尖凝结了一个微型天枢阵,阵心、阵纹、结点、通路应有尽有,还没等其他人出声,和凛反手一拍,直接将微型天枢阵整个输入了溯古镜,原本澄澈的镜面一片浑浊,显示正在运算。
“这能行么?”
“能行,怎么不能行,曲兄这法器并非纯机械运作,乃是灵力催动,灵力相合,当然比手动输入要快的多。”
和凛自信满满。
众人不做多言,毕竟在场的人包括江寒山,也只有和凛能这么做。
十分钟后。
“你的镜子冒烟啦曲呈安!”
呛人地浓烟滚滚流出,奇异的是它只对着和凛的方向吹,仿佛是故意的。
江寒山召风吹散四周,和凛看见镜面的结果,登时也顾不得被耍了一通,她高兴地拉过曲呈安。
“快保存结果!”
曲呈安一边操控法器一边笑着说:“兴许是你的神术和妖力相冲,镜子受不了,才吐了出来。不过,你的方法确实好用,可惜我不会结阵,正好几位家主路上还有时间,我还是老老实实人工操作吧。”
“我教你结阵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丹、器、符、阵,学宫四大天王,年年挂科率高居不下,也正是漂浮在修道天空的四片阴云。
有点底蕴的人家开蒙的时候就会抓着孩子都沾一点,不至于遇到了两眼一抹黑。
至于江氏这样雄霸一方,门徒弟子上千人的大家族,更是要求样样精通——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谓“样样精通”,是一个宏大的目标。
他们先前拟了天枢、困马、贵游棋三个选项,最后众人选一项,由和凛来结阵,到时候大家乖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输送灵力就行了。
因为这三种阵法,都不外传。
布阵和结阵不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只有掷茭台在不断发展新技术,因为没有用——只会布阵没有用,其余各族大力投资终端,又怎样呢?数算终究是数算,纸上谈兵而已。
一张图纸流传出去,布出来的阵是死阵,你输再多妖力进去,也是泥牛入海。
曲呈安也会结一些阵法,避雨的、聚火的,再厉害一点,防御的。这些学宫也会教,就像大街上卖的卷心菜,可口好吃还亲民。可是比如看上去最基础的传音阵,就无人能结。
南宫家与和家就像两个垄断企业,长此以往霸占着巨大的市场份额。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和凛干笑两声,“我说着玩呢。诸位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
众人的脸色才缓和起来。
和凛也不敢搞什么花样了,她老老实实的看着曲呈安在那一个一个按照图纸输入,像只勤劳的蚂蚁,看得甚至有些犯困。
“你母亲近来可好?”
和凛心里鬼火直冒。
但碍于在场的人太多,她还是平和的说。
“很好。她现在每天都很充实。”
还不忘补上一句。
“她适应永州菜适应的特别好,早上吃饭都吃甜豆花。”
其实不是的,江璇现在吃面还要放一大勺油泼辣子,但是她要维护母亲的尊严。
“哦哦,那就好。让她有空带你回来多看看。你外爷年纪大了,很想你。”
和凛几乎要笑出声来。
想的是我,还是我家结阵的秘传?
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江璇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有过一个爱慕的公子,据说他很开朗,脾气通融,二人机缘巧合撞见就一见钟情,他总是变着法子上山,给她带饰品、带吃食、带新的丹方。
江璇的少女时代,就是在这样一个人的呵护备至里度过的。
他不是修者,只是凡域一个普通的富商,境界练气中期,在凡域已经是不可多得的金龟婿,但是在外爷眼里却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
外爷知道了,就放任他们在一起。他觉得女儿有几段情感经历没关系,玩玩而已。但是他没想到,母亲认真了,她向自己请求婚嫁的应允。
于是他亲自找那位年轻富商谈了一宿。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当年冬天,富商就在江璇的哭声里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府小姐。
婚宴上,最大的红包来自蜀泷的江二小姐,那根本不是一个红包,是一车能在凡域换十辈子八辈子安稳的钱财和体面。
新郎官的兄弟们都为他高兴,取笑他真不够义气,什么时候搭上了江家都不说,只有在阴影的角落里,富商才悄悄的哽咽了一下,然后又仰头喝下宾客递来的酒。
十岁的和凛问母亲,你不怨吗,为什么不私奔,为什么不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江璇笑了笑,她嘴角的梨涡看上去很甜美,但她的眼睛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
她说,逃到哪里去。
富商是爱她的,可是这份爱是心动的每一刻,看见爱人的每一眼,与爱人重逢前每一分期待浇灌出来的,俗世之爱。
有多爱呢。
能爱到被江家下追杀令也甘愿付出性命吗,能爱到隐姓埋名失去前半生所有荣华富贵也我心依旧吗,能爱到晚年潦倒凄凉回顾过去也毫无一丝怨言吗?
不能的。
现在有多爱,以后就有多恨,恨到甚至宁愿那年在雁回峰下,最好对人群中的一个漂亮女孩视而不见。
那种局面,才是痛彻心扉。
他都后悔遇见你了,你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没过几年,江璇就订婚了。
那个时候她很风光,自己是最年轻的地品炼丹师,母族是蜀泷江氏,未来夫婿是神族拂花榜第一名的和稷微,也是三域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和稷微。
她只要一嫁,滔天的权势,英俊的丈夫,就都有了。
可是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想逃婚。
当然失败了,雁回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何况一个大活人。她也没想说人生得自由得多么放荡不羁,但是和朋友通信,看她们说“爹爹之前眼光好差,萧唯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我二话不说给回了,现在看萧家新妇在娘家诉苦,真是又同情又后怕。”江璇不甘地想哭。
她太自傲,甚至没让自己的朋友们知道她不想要这门亲事,以至于大家都以为这是一桩天赐良缘,合该幸福美满。
直到和稷微一封亲笔信写来,上书政治联姻大家不用太真情实感,走个过场而已云云。
字迹特别潦草,像是刚醒来抓了纸笔写的,但是很久以后带着滤镜看,还能看出几分字里行间的俊秀风骨。
真是惊世骇俗,江璇那一刻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她也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和稷微,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她对着和稷微的照片在心里问他:“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婚后她炼她的丹,和稷微掌他的家,打他的架,两人过的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一天配方调错了,丹房爆炸。江璇都不知道和稷微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的,一把将她拉出来,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炸开的丹炉碎片。
那一瞬间火光冲天,仿佛世界末日,但是身前的人胸膛那么暖,怀抱那么温柔,说不心动是假的。
江璇可耻地心动了。
和稷微把她抱到房中,就要转身退出去的时候,她说:“唉,等等,你后背还在流血呢。”
那是她第一次叫住自己的丈夫。
和稷微诚惶诚恐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狗。
是的,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少主大人,在她面前,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傻气。
江璇小时候收留过一只流浪狗,它不是名贵的灵兽,长得甚至有点丑,但是它的生命里只有江璇,仅有江璇,江璇就是它的全世界。
它在夏天清凉的泳池里嬉戏、爬上来的时候抖了江璇一身水,它在秋天江家的丹炉房里打着盹,把口水流在主人的脚边,它在冬天的被窝里团成土黄色的一团给江璇暖脚,它在春天雁回峰的无尽花海里一边打喷嚏一边骄傲地恣意奔跑。
江璇为它取名“将军”,狗狗将军曾经是江璇年复一年的炼丹生活中,极少数的出格。
但是小狗的寿命只有短短三十年,她翻遍所有的古籍,用尽天下灵药也没办法留将军更久。将军已经是一条幸福的小狗了,她哽咽着对自己说,将军见过雪山和沙漠,在朔北广阔无垠的天空下打过滚,在江南千丝万缕的杨柳下刨过土,将军听着她又哭又笑地说话,温柔地用舌头舔着她的手背,就像幼年将军第一次依偎在她怀里那样。
然后它变得安静。夜色寒凉,江璇想起自己拿拖鞋抽将军屁股,那次在父亲的会客房中,将军对着客人狂叫,怎么都按不下来,就因为客人误伤了江璇的手。
你可以不要安静吗?
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她终于泪如雨下。
突然一泻千里,,这一章莫名其妙展开仅仅因为自己想吃姐狗文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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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