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透过落地窗,在公寓客厅的地板上洒下一片碎金。
边江然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开几份建筑图纸,手中的铅笔不时在图纸边缘写下批注。
他的眉头微蹙,神情专注,偶尔抬手揉揉眉心,显然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
远孟舟蜷在沙发另一端,数位板搁在腿上,指尖在屏幕上流畅地划过,留下道道色彩。
他刚刚完成交稿的最后修改,现在正为一幅私人画作添加细节——那是他和边江然去年在海边看日出的场景,朝阳初升,金光洒满海面,两个依偎的背影在画面上显得格外宁静。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数位笔点击屏幕的轻微响动。
雪松与书墨的Alpha信息素和雨后青草与白茶的Omega信息素在空气中轻柔交融,形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这是他们日常的夜晚,平淡,却弥足珍贵。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边江然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父亲”二字。
那一瞬间,边江然的整个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他手中的铅笔停在图纸上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神从专注工作时的温和迅速冷却,凝结成一层薄冰。
远孟舟也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担忧地望向边江然。他认得那个表情——那是每当边江然不得不面对原生家庭时才会出现的防御姿态。
边江然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才伸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他没有开免提,但电话那头粗鲁的男声依然清晰可闻地漏了出来:
“钱打过来没有?这个月怎么这么慢?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醉意特有的含糊,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边江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细微的抽动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机械:“上周已经转了。我现在有事,挂了。”
不等对方回应,他直接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扔回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垂下头,双手交握,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了几分。
远孟舟轻轻放下数位板,站起身,走到边江然身边坐下。他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伸手覆盖在边江然紧握的双手上,用自己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紧绷的指节。
过了好一会儿,边江然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反握住远孟舟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海面上抓到的唯一浮木。
“没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你在就好。”
说完,他将远孟舟揽入怀中,手臂紧紧环住对方的肩膀。雪松与书墨的信息素缓缓释放,不再是平日的温和淡雅,而是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如同一片茂密的森林,将两人包裹其中。
远孟舟顺从地靠在他胸前,脸颊贴着边江然的衬衫,能感受到布料下传来的有力心跳和微微升高的体温。
他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作为回应,雨后青草与白茶的气息轻柔地缠绕着雪松,像是一场春雨过后的森林,清新而治愈。
“他又喝酒了。”边江然的声音闷闷的,从远孟舟的发顶传来,“听声音就知道。”
远孟舟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边江然衬衫的纽扣。他知道边江然的父亲近些年来嗜赌成性,多年来如同吸血虫般不断向边江然索要钱财。
大学时期,边江然就不得不同时打三份工来支付学费和生活费,还要应付父亲无休止的索取。
“上周明明已经转过去了,”边江然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疲惫,“他总是这样,钱一到手就输光,然后再来要。”
远孟舟抬起头,伸手抚平边江然紧皱的眉头:“别想了,江然。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我们有家了。”
边江然凝视着远孟舟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了无条件的支持和理解。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似乎消散了一些。
是的,他们有家,一个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家。
“记得高中时,你第一次发现我躲在教学楼后面吃白面包当午餐吗?”边江然突然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远孟舟点点头,怎么可能忘记?那天他因为赶一幅画作而晚归,无意中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边江然——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完美无缺的优等生,正就着自来水啃干硬的白面包。那是边江然父亲又一次赌光了生活费的结果。
“我当时觉得很丢人,”边江然低声道,“被你看到那么狼狈的样子。”
“但你分了我一半的面包,”远孟舟轻声接上,“虽然干巴巴的,但那是我吃过最温暖的午餐。”
边江然的眼神柔和下来:“从那以后,你总是‘不小心’多带一份便当,‘碰巧’买一送一的饮料,‘家里寄来太多’的零食...”
“而你,”远孟舟微笑,“则‘顺便’帮我补习数学,‘恰好’有画展的票,‘不需要’的保暖手套...”
两人相视而笑,那些年相互扶持的回忆如同暖流,在客厅中静静流淌。
“我有时候会想,”边江然的声音变得很轻,“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远孟舟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就像他知道边江然也曾无数次思考过,如果没有对方的出现,自己的人生将会是何等黯淡。
窗外,城市的夜景依旧璀璨,但对于客厅中的两人而言,那些光芒远不及彼此眼中的星光。
“下周是他的生日,”边江然突然说,“他肯定会再打电话来要‘礼物’。”
远孟舟轻轻“嗯”了一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这次我不会给了,”边江然的语气坚定起来,“我们已经帮他还清了最后一笔赌债,律师也说那份协议是有效的,我们不再有法律义务。”
这是一个他们讨论过无数次的决定,但边江然一直难以下定决心。远孟舟能感觉到,今晚的这个电话,终于让边江然下定了决心。
“我会支持你的任何决定,”远孟舟轻声说,“但你要记住,你不欠他什么。从高中开始,就是你一直在照顾他,而不是反过来。”
边江然点点头,将脸埋在远孟舟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对方的气息中汲取力量。
“我有时候很害怕,”他罕见地坦露心声,“害怕自己最终会变得像他一样。”
“你不会的,”远孟舟毫不犹豫地说,双手捧起边江然的脸,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你是边江然,是那个即使自己只有白面包,也会分一半给别人的人。是那个工作到深夜,只为给团队争取更好资源的负责人。是那个每天早起为我熬粥,记得我所有喜好的人。”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你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边江然的眼眶微微发红,他再次将远孟舟拥入怀中,这一次的拥抱不再是寻求安慰,而是充满感激和爱意。
“谢谢你,”他在远孟舟耳边低语,“谢谢你选择了我。”
“是我该谢谢你,”远孟舟回应道,“谢谢你让我知道,家可以是什么样的。”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桌上的图纸和数位板被暂时遗忘,此刻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最后,边江然轻轻松开怀抱,站起身,走向厨房:“我去热杯牛奶,你需要好好休息。”
远孟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注意到那总是挺直的脊背此刻显得格外坚定。他知道,边江然终于开始真正摆脱过去的阴影了。
当边江然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回到客厅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比接电话前更加放松,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多年的重担。
“明天是周末,”他递给远孟舟一杯牛奶,“我们去看海吧,就像你画里那样。”
远孟舟接过杯子,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他微笑着点头:“好。”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爬上中天,清辉洒满人间,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中每一个寻找归处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