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传 第16章 习武（一）

马车之中，沈明安正倚在软毯上翻着本半旧的书卷。

雨前掀开帘子，“主子，再有两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嗯。”

“主子，那三个人怎么安置？”

沈明安手指轻轻搭在太阳穴上，他还真的忘记了这件事，不过沈珩既然用的是假名字，自己也就不好把他的真实身份给透露出来。

“且把他们放在个酒楼中，再去禀了沈珩的人来接。”

“是。”

这一趟他同姜无忧一干人并无交集，话也很少说起。

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对方和沈珩扯上了关系——沈珩若是真的看上了姜无忧的灵气别致，又为何要假告身份姓名？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对方更胜外人百倍，沈珩心有大志而轻女色，令姜无忧入京必有缘由。

但他向来不为无由之事而出力，慈善似得叫姜无忧从黑刃学武，又哪能解释得清楚？大抵是看上了姜无忧武功出众，想培养起来而自用。

一个皇子，暗中寻能人为自己棋子，建造自己的势力，不过是未雨绸缪。不管怀着的是何动机，岂能愿意人知？纵然亲似兄弟，也没有道理主动生嫌隙。

再深的东西沈明安就不愿意去想了，他身为皇室，高不可攀贵不可言，但也明白一切给予，背后都有代价的道理。

至于当今皇上和自己的父亲宁王之间的兄弟之情，那才真是炙热胜火，坚刚如铁，百年难得。自己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可皇上却予以他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只多不少。

便基于此，他也会做一个于国于民的好王爷，不逾矩。

至于一路同行的那三人性格各异，倒是什么结拜兄长又是结拜妹妹的，或许这就是江湖中人做派吧。

“姑娘们，到了京城了，可巧也是饭时，主子叫我们把你们送在此处，也通知了陈公子，且等上一等，陈公子就会把你们给接走。”

“多谢。”

“客气了。”

姜无忧问道：“张公子他不用饭吗？”这些日子，沈明安虽然不与他们同桌吃饭，但都是同来同离去，可以说是彼此一直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公子已经回府上了。”

姜无忧这才知道张公子已经不告而别。

她是真心感谢张公子的，但张公子显然不在乎她是否存有谢意。张公子仁至礼尽，她当然挑不出半分毛病，只是想到或许日后再无相见，心中竟有几分不是滋味。

也罢，自己同那人总归没说过超过十句的话来，何苦在此时伤春悲秋的呢？

孙奇和卢小意亦有同感，张公子矜贵有礼，绝非某些贵族纨绔视普通人如蝼蚁草芥的的可恨之人。可彼此差距实在太大，对方虽已表尊重，却在无意识之间轻视怠慢。

是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也无法入对方的眼。

同行一段，路尽，缘止。

卢小意小声道：“那张公子走了也好，那般神佛面孔，这几日来只要他处于周遭，我便浑身不自在。”

姜无忧摇摇头，“神佛？哪里有这样面容的神佛？”

“是啊，哪里有这样俊俏面容的神佛啊？”卢小意感慨。

孙奇晃了晃那金丝荷包，“不过这张公子可真是个慈人，给了这一袋子金叶子不说，我们一路还没用上。”

姜无忧笑了，说道：“这袋金叶子就归你了。”

孙奇是绝没有客气的，“合该归我，总之你要去另一个贵人处，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你们两个也先同我去，熟悉些再做安排，我同陈公子说过了的。”

“叫小意同你去就是，我一男子，不合宜。”

“这有什么？”

“别多舌了，学个武拖家带口的，叫人家看轻了去。”

姜无忧知道他是好心坏嘴，大咧咧伸出胳膊挽了他的肩膀，说道：“知道了，你在外边也好，只是记得靠谱些，莫挥霍了。”

“吃点好的也算挥霍？”孙奇忽地笑了，眼圆如杏子，“就依你，好好开个店。”

“这可好，过些日子我们便去捧场。”

“提前恭祝孙老板开业大吉了。”

两个女孩皆是笑容甜美，俏皮精怪。

果然一餐用毕，陈公子虽未身至，却派了人来接。

姜无忧同卢小意便被接到了个宅子去。

这处居所不算很大，却是专门为姜无忧准备而设置，宅内所需一应具有，仆从等也已经安置好。

卢小意受宠若惊，这般待遇实在实在比她想象之中好上太多，无忧不过是来从人学武的？怎么倒更像是贵人们给自己外室安顿的情景？

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吞吞吐吐说道：“无忧，原来这里竟是专门为你而设，你容貌俏丽，会不会……”

姜无忧先是一脸诧异后而又换成了失笑的神色，“想什么呢？想来陈公子宅院众多，什么破烂住处他还没有呢。我想他日后未必会常来，我也只顾随人习武便是。”

卢小意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一时也把那猜忌担忧的心给沉了下去，问道：“无忧，你从之学武的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比你还要强上许多？”

“自然比我强上许多。至于他本人，年岁也很轻，只是大概不爱言辞，样子也冷。”

“无忧的剑术已然惊人，却不知道那人达到了怎样的地步？”

“你对他很好奇？日后你总会有机会见到他的。”黑刃面冷性子也冷，但愿不要吓到卢小意才好。

卢小意连连摆手，她与姜无忧不同，对于武功高超之人总有些没来由的恐惧， “那倒不是，不过是问问。如此武功之人，想来是世间难见了，岂不是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姜无忧双臂张开，手搭在庭院之栏上，目视前方，只见一片草木繁荣，心中顿生开阔之意，说道：“难道习武之人都是为了杀人的？虽说偶尔要以暴治暴，以武服人，更多时却是起到震慑作用。而他身为大家公子的侍从，想来更多时候是保护公子的安全。”

“当然，以他的本事，若想做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定也得做到。”

卢小意若明其意，点了点头，从前她以为江湖就是打打杀杀，距离她这等普通人的生活很远，现在才发觉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或许姜无忧口中的黑刃同她一样也是内心赤诚善良的人呢。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卢小意虽欣喜，却也有隐隐的不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陈公子是个什么身份的人？”

姜无忧摇摇头，“我也不知。”

卢小意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三个同张公子一道回京，如今不也不知其身份吗？空想太多不过徒劳，只能暗自祈祷日后亦顺遂罢了。

两日后，黑刃第一次来到这间城北宅子。

他的穿着同姜无忧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一身黑衣，腰间别着把尾部弯曲的短刃，“从今天起，我每七天至少会来一次。但同样的话，我不会重复第二遍，你有不明白的地方便问我。”

“知道了，你姓什么？我总不好随着陈公子一般叫你黑刃吧？”

“只叫黑刃就是。”

姜无忧瘪着嘴，一时无话，她要跟从黑刃学武，当然也就怀了能同他略亲近些的心思，可黑刃压根是把教自己当做一项需要执行任务。

“黑刃，你那把刃器叫什么？似剑非剑，我竟是从未见过。”

“无名，乃是特意锻造而成。”

原来如此，怪道自己从未见过，姜无忧越看那短刃越深以为奇，说道：“那就是世上仅此一把的意思了？黑刃，你还会锻造武器之术？”

“我并不懂武器锻造之术，只是真正的高手都要择一最合适自己的武器，或为独创，或在刀剑之细节之处加以改良。”

“我明白了，譬如你这把短刃，小巧便携，出手之处，难处则在于更难掌控，而你早早就克服了这一点，是吗？”

“不错。而不仅如此，此物便于近身搏斗，切入人身，杀人无声。”

姜无忧愣住了，虽说黑刃这般高手为人侍从，并非说得通，但她还真是以普通侍从的来度黑刃，只当他要看护陈公子，却不知道也要杀人。

以黑刃之口吻，杀人不过稀松平常，绝不是什么稀罕事。

姜无忧低垂下头，她不过是跟从黑刃学武，却并没身份也无道理去干预黑刃的事。

“半年之内，你也可以选择自己的武器了。”

“那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先练基础，扬长补短？”

“既无短处，也无长处。”

姜无忧呆住了，“什么？”

“你不擅长于力量对抗，却极擅打斗之中卸力，此不可言为短。而你长于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招式变化出重，却还不够。”

姜无忧正限于思考之中，不过瞬乎之间三步外的黑刃已经凑至自己身侧，那把短刃出了鞘正架在自己的颈上。

没人能看清方才黑刃是怎样的鬼魅步法，而同黑刃相比，姜无忧确无所长。

她并不灰心，沉声道：“我愿从头学起。”

“每日晨起须得站桩，你可有此习惯？”

“自然，练马步桩、弓步桩和虚步桩，大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如此，你再寻一碗……”

“寻一碗放在头上，却不叫它掉落！我从前也是这样练的。”

黑刃表情亦是淡淡，“碗中呈半碗水，要叫碗中水不晃。”

“我头上又没长眼睛，如何能知道上面的水是晃了还是没晃？”

黑刃直视她的眼睛，说道：“你可以感觉到。”

姜无忧神情讪讪，“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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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习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