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进行语音定位……】
“早说嘛……”
宋盏诚看着近在咫尺的系统面板,把脑袋往上面撞……再撞……
碰不到啊……
多努力几次总会成功的!
“呀……你来……你靠近我……”宋盏诚气血逆流,浑身绑得跟粽子似的,他喘着粗气,发出灵魂拷问,“你躲什么?我是很猥琐的人么?”
系统拟人化地点了点头。
宋盏诚:“……”
丧尸掉落的眼球不受控制地在皱巴巴的垃圾袋上打转,揉搓出独特的哗啦声,在风中翻滚不停。
气流交汇处不断扩散的风沙团翻滚冲腾,仿佛一整块遮天蔽日的土黄色棉花,寻着即将湮灭的人声碾压过光滑的铠甲,“垃圾雨”奔流不息,污水横流的泥泞路段,疑似停着一台明黄色的装载车。
“轰隆隆——”
两道寒光穿透土色天幕,好似劈来的雷电,那装载车竟奇迹般地动了起来,贴满符纸的螯肢击碎挡在身前的垃圾山,将一瘸一拐的丧尸们压在身下。
头部的颗粒状凸起恨不得用砂纸打磨一番,通体黑黄,原是一只变异的巨型毒蝎,尾部缠着麻绳,挂着一个人形“小吊坠”。
宋盏诚等的花都谢了,抬起下巴按住语音键:“就在第二十三个垃圾山……啊又塌了一个,二十二吧……”
体格大就是豪横,二百个垃圾山刚收拾完,就撞塌了一百七十多个……
白忙活。
出门不看黄历。
他就说嘛,今天不该出门工作的,应该上四休三,这才是最适合职场打工人的工作时间。
浓烈的恶臭藏在风沙里,宋盏诚被呛得鼻孔里都是沙子,规格迥异的符纸洒了一地,字迹潦草,颜色也像过期的番茄酱,兜里的八卦镜、魔法棒、铜钱剑插在蝎子的各个部位,像一堆不起眼的小装饰,造不成任何威胁。
他只是个厨子,专业不对口。
况且对付变异丧尸也不适合用符纸。
那是用来对付僵尸的。
糙绳子磨得小腹火辣辣的疼,他使劲儿扽也不中,瘦成鸡肉干的身体牢牢绑着三圈麻绳,被这只巨型变种蝎子绑在后腹部凸起的小节处,这个位置很尴尬,头顶就是它的排泄孔。
他倒是想跑,但是条件不允许呀!
【当前任务:捕捉100个丧尸】
【任务完成度:60/100,请按时完成】
“昨天就完成了,差点没被打死。”宋盏诚又冷又饿,唇色惨淡,“你们怎么还‘吃回扣’啊,这么玩儿的话,那你劈死我吧!”
头发还没长出来呢!
宋盏诚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用力踹巨蝎坚硬的“盔甲”,跺得脚发麻。
上衣被他频繁挣扎的动作堆掖在裤腰处,极度的营养不良看起来腰肢清瘦无力,腹部一层单薄的肌肉暴露在交错的麻绳下,吹起的衣角隐隐露出纵横交错的陈旧鞭痕,瘀血阻滞,大片青紫色的磕碰伤几乎遍布整个后腰。
小腹左侧藏着骇人的贯穿伤,胸前缠着绷带,血渍已经干涸变色,躲在蓝色的衣领下方,麻绳倒刺扎得人浑身不舒服,泛红瘙痒却无法伸手去挠,宋盏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胸腔憋了一团气,噎在嗓子里挤不出去。
宋盏诚甚至怀疑这是在给他做尸检。
经常有人觉得他能把自己养死,实则不然。
看起来孱弱的身板儿打起架来简直是抗体加成,飞檐上树不在话下,背的动六七十斤的石盘,单个肩膀抗得动四袋大米,倒腾起来的小腿时速堪比摩托车,命也是真的硬,被炮轰都没死成,跑起来更是沙漠鸵鸟的既视感。
前提是吃饱饭。
如今饿得喘口气都觉得累,所以他现在走“高智商”路线。
但是走丢了。
误学了一本《大忽悠三十六计》,却无用武之地。
故而他自定义了一个保命技能——认亲!
面对强悍的敌人,不必气馁,只需立刻结拜,大叫一声:“哥!”
然后掏出伸缩版塑料老头乐,离远一点挠敌方痒痒肉,趁其心猿意马之时,一顿飞踢结束战斗。
别管怎么赢的。
反正就是赢了。
这叫智取。
切记,不要踹脸。
这是规矩。
人在江湖飘,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钱、有权、有命花。
【已了解诉求,正在刷新丧尸数据】
【当前任务已完成,期待刷新下场任务】
“不是,没奖励么?”
宋盏诚脸色难看,医药费都不结一下?
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的可以垫付医药费,任务完成则免除花销。
一式两份,合着内容有偏颇,阴阳合同!
宋盏诚还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先把我从蝎子身上放下来也好啊……”
不然总觉得自己顶着一个天然厕所。
【内容有小字标注,只是宿主不、识、字!】
“唉!”
宋盏诚郁闷地耷拉着脑袋,吹来的风似有若无地撩拨头顶一撮翘起的呆毛,抚不平,理不清,发丝蓬松散乱,反而更有活力,像野蛮疯长的野草。
他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像块宝石:“所以小朋友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哦!”
白给人打工,吃了没文化的亏。
这不就属于刚娶过门的压寨夫人被男二截胡,还甩了他两个嘴巴子,连喜糖都打包带走了么!
甚至是……
溜达鸡炖野山珍让人连盘端了!
这个可忍不了。
小鸡炖蘑菇是真香。
眼角余光瞥到快速移动的黑影,他惊愕地扭过头,差点和蝎子毒针来个亲密接触:
“哎哎哎,注意点儿分寸,贴脸了!”
宋盏诚做了个“鬼脸儿”把毒针吓退,差点扳不过来。
风中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就算是死到临头了,也不能对不起这张嘴,宋盏诚嚼着略微风干的姜块,用来平复心情,鼻尖都是呛人的辣,他竟还腆着脸跟蝎子拉呱:
“你说主神是不是有病?它倒是舍得安监控啊!谁能偷完东西满大街嘚瑟?然后喊,‘啊啊啊!我薅到主神羊毛啦!’这不脑残么!”
是我,我就不那么干。
我放两挂鞭。
宋盏诚心里这么想,但是没说。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乱说。
清亮的嗓音带了几分调侃,头发乱糟糟的,也不常打理,宋盏诚打了个哈欠,眼尾狭长,像一只疲倦的猫,手指甲偷偷抠着麻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磨爪子。
左眼下方一颗小小的黑痣,虽不明显,却在阖目时添了几分神秘,此刻藏在晕开的黑眼圈里,混淆了位置。
常因为睡觉沉被人打了熊猫眼而不自知,昨天的乌眼青刚消退,今天另一只眼睛又遭了罪。
嘴贱可不是好事。
招仇恨。
巨蝎豆荚般的后腹坚硬光滑,内部泛着荧光,宋盏诚支起腿又抻直,鞋子不合脚,好几次险些滑丢,炸开的麻绳就像缠在豆荚上的菟丝花,看似脆弱,实则难舍难分,他反抗几下……
就放弃了。
人嘛,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呢,也不和绳子过不去。
年纪轻轻审美就相当奇葩,耳边簪了一朵完整的紫色“开花”大蒜皮,蒜瓣都没扒干净,脖子上挂了两圈八二年的干辣椒,里面都是黄曲霉素,即便被抓嘴里还嚼着生姜,脸蛋饱经风霜,蹭了烟灰一般,活像个黑煤球。
眼睛四处乱瞟,藏不住事。
其实就是纯傻。
不精明。
一身装备都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谁不知道他那没心没肺的德行,好饭好菜从来轮不到他,自创的野菜馅饺子也是风韵犹存……那个,齿颊生香。
菜虽然是他种的,但他只能吃剩的。
当然了,灾年连剩的也没有。
难道就活该过得这么窝囊么?
对,就这么“窝囊”。
不然谁家好人能饿得去翻垃圾桶啊……钓蝎子窝还让蝎子给抓了,传出去多丢人!
反正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巨蝎钩子般锋利的尾针明晃晃悬在颈动脉上,掀开了破破烂烂的麻衣领口。
“哎,干嘛呢,举止亲密了啊!”他撅着嘴,似笑非笑,看起来很嚣张。
蝎子似乎能理解他这副贱兮兮的表情,在垃圾堆里鼓捣什么,突然拿出小人书的第三页,是宋盏诚摸鱼必备神器,大致意思是:我告你诽谤!
“啊?”
一点儿也不幽默。
宋盏诚半死不活地歪着脖子,不甚清晰的喉结慢慢滚动,流畅的线条延伸到少年的若隐若现的锁骨处,暗红色的疤痕映入眼帘。
那是烧红的煤炭扔进脖领的烫疤,藏在破衣领下的颈动脉微微凸起,似在表示抗拒,巨蝎的毒针足有一米宽,但本人却静得可怕。
常言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如今足有五把菜刀拼成一排架在脖子上,观此人岿然不动,形似猪笼草的毒囊蓄满了致命毒液,在他眼前不断膨胀,接近透明的一层薄膜能看见清晰交织的血管脉络,亦没有冷汗涔涔。
此乃真英雄也——
实际上,是真不敢动。
他已经吓没脉了,找不到表情管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吃货看到菜刀也只会想到今天晚上吃什么。
宋盏诚僵持良久,终于生理性饥饿取代了心理上的恐慌,好在姜带的足够多,几口下去,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却不敢囫囵吞枣,眼白占据大部分位置,时不时瞟一眼,整个人放空冥想,百无聊赖地嚼烂姜丝:
“您要是杀我就趁早,苦胆吓破了可没得吃……”
“我以前,嗝……干过几年厨子,刚才已给自己去腥了,很有职业操守。”
您就给个痛快吧!
不然等他逃出去,拿到菜刀的那一刻,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惹谁都不能惹厨子,这句话需谨记。
你说点一盘土豆丝他给你姜丝两掺找谁说理去!
再赶上往年生姜大丰收,致死量的生姜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外拉,路过的蚂蚁信息素都得是生姜。
今年不一样,秧让人薅了。
就剩几个抽抽巴巴的老姜,也都快要去肚子里面团聚了。
但是人要倒霉,吃口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
这不,充沛的汁水刚咽下,顿时呛得喉咙发痒,辛辣刺激的感觉直达巅峰,他憋红了脸,哑着嗓子,整个身体往前探,像挂在杆子上的铁秤砣,杂乱地蹬腿。
“但我死前一定要把我深藏多年的话说出来……就一句话。”
他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绳子没有弹力,勒紧的胳膊始终无法抬起,反倒磨得伤口疼,宋盏诚偏过头,熟络的话语像在村头情报局唠闲嗑似的,裤兜里鼓囊囊的铁片随着腿部动作“哗哗”响。
空气凝重多时,他突然呛了个嗝:
“那个……我忘了,当代年轻人的记忆力就是这样,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但他不知道,这只蝎子,其实是个聋子,可智商不低,只需要看他面部表情就理解得**不离十,但是抽象的表情……就算了。
脑容量不够用。
洋葱圈儿似的耳机突然松动,宋盏诚心觉大事不妙,疯狂摇头,想把东西甩出去,结果变异洋葱圈儿却来了脾气,伸出两个豆芽菜似的“爪子”抱住耳朵不撒手,机械齿轮似的眼睛发射激光,打在了蝎子尾巴上。
这不找抽呢吗?
宋盏诚蹙眉叫道:“音量调小一点,损伤听力!”
忽然一道激光打在蝎子螯肢上,连宋盏诚都捏了一把汗。
幸运的是,蝎子没反应。
悲催的事接踵而至,另一道激光弹射到毒囊上,如仙人掌的尖刺扎进气球,尾针异常敏感,开始地动山摇,宋盏诚感觉自己像在地震里被人绑架的倒霉NPC,身体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五脏六腑如奶茶般晃得均匀,他翻着白眼儿磕磕巴巴道:
“你就、就当被……蚊叮了一口……好……不好……我还没满20岁呢,死太早了多可惜?”
他欲哭无泪:“俺还没去大城市体验生活……”
索性没有持续很久,这一次彻底把他摇饿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警惕地观察正在休息的蝎子,宋盏诚这才安心地把头埋进领口,像发生变异的丧尸般诡异地扭着脑袋,不多时,嘴里又嚼着生姜,还不小心啃了口小米辣,从鼻孔里叹气都带了点灼热的感觉:
“咳咳,心焦哇……咔哧咔哧……上班被怪物抓了,人家还不让干活儿,这不是纯折磨我嘛,咔哧咔哧……”
我可太难过了……
“呸,这儿都长白毛了……”
不能中毒吧?
蝎子只抓他,又不吃他,单纯带他来工作地点打卡“看风景”,堆积如山的垃圾近在咫尺却没功夫收拾,系统工资卡上的数额肉眼可见地往下掉,一股辛酸蔓延到口腔,这个月的全勤铁定扣光,他严重怀疑是有人要“整他”,故意让他旷工。
他这么积极工作的人,从来没有迟到过……
他倒是干脆,直接住这儿,下雨天支起木架子挂两件破雨衣,半夜丧尸“查寝”,有时候因为食物中毒,还能把丧尸吓一跳。
平时挑点儿锅碗瓢盆、农用器具、不知道经历几手的电动三轮车和一堆酒瓶易拉罐,摆“八卦阵”,手里拿着小孩儿玩的魔法棒,“呲啦”一声,双手转圈儿甩,嘴里念念有词:
“死不了……死不了……‘人要多情死的早’,男主光环附体……武器库加成……肠子塞里也能活,丧尸病毒打不垮我高大威猛八块腹肌的身躯,光环来,光环来,变异霉运全走开……”
常常能听到话外音:“做法呢!再啃胳膊就没肉了,滚蛋!吃别人去,别逮着我一个薅……”
“又不是不让你吃,你看到个老弱病残的扑上去也碍不着我啥事……怎么,挑食啊?咱是什么正面人物么?”
然后一整夜不是被丧尸追着啃,就是拿酒瓶子往丧尸身上扔,狗仔系统随机拍取丑照制成表情包发表在各大交流平台,表情癫狂模糊,附上一行字:上班哪有不疯的。
许是玩儿爽了,他还拿了个糖制的酒瓶子往头上砸,碎渣比烟花还好看。
对于一些感兴趣的机械物件,他抖开破烂的棉布包裹严实,下班直接打包,老板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别看他嘴上说着“热爱工作”,干这行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变异这件事已经不局限于人类、牲畜甚至是植物。
他亲眼看到一瓶榴莲味气泡水追着青椒猪排味干脆面打。
真事儿。
透明的水花像喷雾器一般疯狂喷射,干脆面渣甩得到处都是,还会在清扫的时候“唱山歌”,有的碎渣渣还会威胁恐吓他,问为什么要把它和死对头放进一个筐里。
宋盏诚答:“死对头的cp超好磕,进去吧你!”
当晚,听了一宿舞台秀。
神经衰弱了一个礼拜。
他就再也不磕cp了。
伤不起,没过几天干脆面就因为受潮长绿毛,汽水也因为变质无疾而终,这段磕生磕死的感情还是be了。
他深知在这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下,待久了会得精神病的,主神也不会给他发工资。
多年的牛马,被怪物强制旷工,心里别提多爽了,嘴角都压不住!
宋盏诚左顾右盼,眼睛透露着一股算不明白的**劲儿,辣椒串的中心位置原本有一块学会“比耶”的剪刀手生姜,因为刚才肚子饿已经战损,现已呈“石头”状,皱巴巴的浅褐色表皮留下俩清晰的牙印。
衣服上扎着几根草梗,他张嘴去够,舌头都要累抽,最终靠着雪白的虎牙咬住一根没毛的狗尾巴草,静静地叼在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有种路人都想隔着屏幕扇巴掌的错觉。
但是,为什么不能直接动手呢?
怕讹人吧……毕竟干这一行出名的。
当时还登过报纸,警惕这种看似不正常的精神小伙。
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打不远处,他好像看到个“竹节人”学着癫狂的奔跑姿势来救他。
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大粪勺!
现在变异,跟开盲盒似的。
“别别别,不用救我,您歇着吧!”宋盏诚歪着嘴示意道,“没地儿洗澡!”
粪勺跟他最久,懂他的意思,便也没继续上前。
宋盏诚哼着小曲儿,浑身破破烂烂,远远看去像溅在蝎子身上的泥点儿,三角形的领口是藏蓝色的起球毛衣,下方拼接红色大花袄,单薄的腹肌藏在衬衣里面,裤子一长一短,露着笔直结实的小腿,鞋还甩丢了!
手表不走字,皮革表带变硬开裂,袖子是没有任何弹性的棉布用生锈掰弯的钢针随意缝的,为节省线球,只用白色棉线草草缝了两针,裤带上还别着一条腿的墨镜。
都是精品!
蝎子始终保持沉默,水滴状的螯肢横在两侧,对洒在地面上的汽油具有强烈的回避性,像喝了假酒,找不到空地站稳,宋盏诚有点“晕车”,忙道:
“师傅,停车……姜有点儿上劲了!”
开窗通风也不成啊,晕车太严重,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突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拎着粪勺再次出现,合着是搬救兵去了!
“俩大傻子!”宋盏诚疯狂表示,“你也不用来!”
丧尸太想表现自己,拎着一顿狂甩,刚下劈到蝎子头顶,粪勺便飞了出去,顺着宋盏诚的耳边射入天际。
“我的大粪勺!”他叫破了音,朝着准备偷溜的丧尸懊悔道,“你是专门来克我的吧……”
大颗粒的烟尘凑成一块古旧的布,将垃圾站里的花红柳绿熏染得上了年份,像蹭在古画上的一抹亮色,宋盏诚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在往上反酸水儿,被他强行压了回去,视角只能看到两只频繁挥舞的硕大蝎钳,像只行走的“巨无霸小龙虾”,不禁咽了咽口水。
突然觉得这姜……有点儿开胃啊。
“要不,坐下来聊聊人生呢?你不说话搞得我像个智障……哎,赶巧~您猜怎么着,我做炸蝎子一绝,嘎嘣脆!回头送你半盆,咱哥俩坐下来喝点儿小啤酒,美得很!都铁哥们儿,你不好意思往外说,我都懂!”
“这次用铁盆扣你脑袋是我不对,我本想着能抓一窝小蝎子下酒……谁知道你这么大,上来就把盆戳漏喽,还把我辛辛苦苦收拾干净的垃圾堆全给撞塌了……”
“但这事儿算我的……哥们儿仁义!诶你成精了么?同行啊!我绑人也用死扣。”
“你是公的还是母的,谈恋爱了吗?家里几只蝎子,都这么大吗?要买保险吗?生娃么?生几只?能留点小的给我打牙祭么?”
“买保险你就找我,靠谱!家族保单我也干,保人记得写我的名字呦~”
哥们儿不带坑你一分钱的。
信我!
宋盏诚眨了眨清明的眸子,换来对方无情的嘲讽。
蝎子灵活地抖动前腹,应该是觉得他很烦,换个名著世界观的话,它应该也体会了一把“紧箍咒”带来震撼,宋盏诚能清晰地感觉到汹涌的杀意,但应该不是冲他,毕竟他这么热情。
“哎哎哎,你又不是螃蟹,横着走也太**了!”
巨蝎快速移动步足,不慎扎进遍地垃圾的土壤里,像一台挖土机似的朝一侧坠了下去,拔出来的节肢糊了厚厚的一层泥土,浓浓的腥气仿佛扎漏了化学武器,食物发酵的**气味掩盖了大部分尸体的味道,宋盏诚屏住呼吸,没收拾完的垃圾的确不好闻。
宋盏诚皱着鼻子道:“我都快腌入味儿了。”
你就别转圈了,三百六十度旋转烤箱么,非要这么全面。
他活动脚腕,两条腿还可以正常平移,只是有些麻烦,宋盏诚挣扎着挑了个遮挡灰尘的角度,仰面躺下还挺舒服,更多的感觉好像在坐一辆敞篷跑车,豪华深棕色靠背,对经常劳作的人很友好,暂时不打算下来,就是环境透露着一丝丝的怪异。
“咩——”
宋盏诚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戴一副墨镜,这样才上档次,但那根牢牢捆住自己的麻绳却不允许他这么悠闲,四周传来清晰的羊叫,宋盏诚视线上移,先是看到两根轮胎似的弯角,紧接着是根根分明的棕黄色毛发,以及大长脸上的横向矩形瞳孔。
他甚至觉得久盯着那双蜂蜜色的角膜有些毛骨悚然,矩形的黑色瞳孔像把人框在里面,深不见底。
“嗨……羊哥,出来吃中午饭呐……话说你俩不在一个食物链吧?别盯着我看呀,我又不是牙医……那个……咱都兄弟,下次来家里吃饭,我给你割猪草……”
好不好呀?
“咩咩咩——”
“哈?”他听不懂,便用蹩脚的口音说道,“咩说甚么捏?”
忽然几条白蛆从山羊腐烂的右眼眶掉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宋盏诚脸色一变,连呼吸都变得轻飘飘的,生怕虫子往他鼻孔里钻,山羊吞云吐雾的威压令蝎子阵阵痉挛。
“呼……噗噗噗……呸!”下巴抵在胸前,宋盏诚卯足劲往蠕动的蛆虫身上吹气,小蛆虫全身带着粘液,像蚕吐丝一样勾住衣服布料,他吹得都快缺氧了,脸色铁青,“哎呀,受不了这个……我也有洁癖的。”
变异蝎子慢慢压低四对步足,宋盏诚感觉自己在往下滑,还没掉干净的虫子爬在麻绳上,离他的下巴咫尺之遥,他顿时五官扭曲,彼时,蝎子高高举起毒针,挥动钳子般的双螯,做好攻击准备。
宋盏诚没心没肺地调侃道:“咱仨……和气生财,刚好能玩儿剪刀石头布,你说巧不巧?”
天底下能随便凑出三个不同物种的家伙玩儿这个游戏么?
能么?
能。
“嗬——”
“咩——”
语言根本就不通!
“那就别打了,坐下来先想办法沟通啊,沟通才能组建一个和谐的垃圾站啊。”
“常言道,那个……老话说……额……”
他没文化。
话到嘴边找不到词来形容。
就在他因为想词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这两个庞然大物都听不到他说话,因为俩……都聋。
一个先天性耳聋,一个后天性耳炎。
山羊后退数步,突然抬起前足埋头硬冲,剧烈的攻速将塑料瓶蹬得到处都是,“砰啪”地打在宋盏诚脸上,沙尘漫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羊角与蝎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重型装甲坦克的蝎子施展铁钳,用力夹住山羊角,翘起长长的尾针,猛地将毒钩刺进山羊后脊,却被厚实的羊毛缠住而动弹不得,山羊再次发力,蝎子用钳子格挡,渐渐处于下风。
宋盏诚顿时天旋地转,面对感染病菌的山羊与体型变异的蝎子,他还第一次体会被当做猎物哄抢的感觉,当机立断伸出握在掌心的玻璃碎片割断麻绳,耐着性子慢慢爬到巨蝎钢甲般的前腹,随时准备开溜。
为什么早不跑?
因为蝎子靠垫太舒服了……还不用被丧尸追。
两个硕大无比的怪物打得火热,山羊咆哮着被夹断了一根羊角,巨蝎伏低躯体,坏了一只蝎钳,毒钩呈一道清晰有力的弧线,瞬间甩倒一座垃圾山,紧挨着的垃圾山发生严重倾斜,像“多米诺骨牌”一般轰然倒塌,二者自顾不暇。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哈哈哈哈哈,傻der儿,老子不陪你们玩儿了,走也!”
崩落的果核、容器呈泥石流的走向朝他身后汹涌袭来,宋盏诚竖了根中指,侧着头露出计谋得逞的狂笑,四肢甩得乱七八糟,跑起来还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
各色废弃物刹那间吞噬了整片时空垃圾站,也将人生生活埋。
彩色垃圾袋有凸起,那毒刺扦着塑料袋朝山羊颌骨刺去,瞬间被坚硬的羊蹄踩在垃圾坑里,巨蝎弯折蜷缩,发出痛苦的尖叫。
宋盏诚扒开手边的日光灯管,吃力地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解放麻木的双手,额头还贴着一个某山寨品牌的logo,他趁乱拽着茂密的山羊胡子从它腹部翻过,那山羊乍一看纹丝不动,跑起来却如一阵龙卷风。
“啊呀,接着你打它啊,乘胜追击懂不懂,一看就不读兵法!”
他也只学会一招:走为上计!
宋盏诚苦着脸,抛弃绳子夺路狂奔,山羊四肢强健,飞跃矮小的灌木丛,踏过悬崖峭壁,依旧如履平地,右半边身子开始迅速腐烂,他似乎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的躯体结构。
他围着垃圾山跑了五六圈,诸如生活垃圾、砖瓦碎片、泡沫箱等物品经常绊腿,先前被按在坑里的蝎子伸出毒针刺向他后背,宋盏诚灵机一动,掏出火柴棍在纸上画了只看起来有些智障的大公鸡挂在它的尾针上。
就在山羊朝他扑来时,立刻捡起一个黑锅底罩住它的头颅,铁铲在锅底叮当乱敲,它听不到,难道还感觉不到震头皮么?
山羊头痛欲裂,找不清方向。
他终于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廉价墨镜掉了一个镜腿,歪歪扭扭地卡在鼻梁上,看起来有些别扭,宋盏诚推了一下镜框,架着台冲锋枪气场全开,“突突突”一顿扫射。
【变异山羊over】
【被山羊压死的蝎子loser】
“没想到吧……刚才都是让着你们!”武器应有尽有,只是单纯抠门儿。
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满地狼藉,突然胸口一紧,差点儿晕过去。
这回可闯大祸了!
宋盏诚深呼吸,像连做几个深蹲那般累,他调整好心态,不紧不慢地往它们身上贴九块九包邮的标签,挂在平台上售卖。
虽然自己囤了不少东西,但时空垃圾站里的大部分零件都废弃氧化,来历不明,误伤“嘎巴”上西天,无法放在二手平台上转卖。
所以他才不信有人冒着被丧尸和变异生物追杀的危险来偷那些东西。
当然了,除了他这种“有经验”的。
该不会……是藏了什么宝贝怕人惦记,又不好意思说,在扯谎吧?
主神都多余考虑这件事,就没有好东西能从宋盏诚的手里溜走……
没事捡点儿废铜、废铁、废电线……再顺手拆几个主神御用机械设备,偷垃圾车的两个轮胎、分类垃圾桶、电容电板、偶尔翻出灯管和电瓶。
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散乱的垃圾山总能淘到点儿有趣的物件,比如:
《金丹五千年修炼手册》、《海洋生物的畸形演变》、《如何让富婆爱上离异带娃混吃等死的我》……
“好长啊……”宋盏诚翻开书的背面发现没有插图,便顺手丢进坑里,“什么乱七八糟的?”
风吹乱垃圾坑里的书页,里面满满的经典插图翻来覆去。
“诶,这个好!”他也算认得几个字,有图有真相,手里的长方形册子画着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宋盏诚用力拍掉上面的灰尘,鬼鬼祟祟地塞进自己的衣服暗兜里。
多年后,一次偶然的契机,他才知道这本密密麻麻小字的书,总结下来是如下几个字:
《公猪的劁蛋手法2.0升级加厚版》,附赠一套盗版光碟。
光碟内容相当炸裂,不能播。
其实就是猪吃青椒猪排味干脆面被榴莲味汽泡水揍了,还有一个十秒语音:
“咕噜噜噜嘟噜……哼哼哼……”
自行翻译。
此时,忙着在垃圾坑里装易拉罐的宋盏诚疑似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爬梯直通云层,黑色的小人像一只弱小的蚂蚁,孤零零地吊在半空中,他捏着口罩,遮挡大部分表情,眼睛却瞪得老大。
宋盏诚跳出垃圾坑,几乎是用跑的,手忙脚乱地唤道:“陈大眼,你个大傻子!铁不能吃,快下来!”
还以为是冬天的铁“甜”啊,上去就舔!
结果没跑两步,他忽然停下,右手挡在眉前,忍不住惊呼:“我勒个化肥天梯!”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还只是个“屁凳”大小啊!
断成一截一截的,居然还会合体长高?
开什么玩笑,机甲变形?
他还特意洒了两把垃圾袋作伪装,打算下班后塞进尿素袋里带走。
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梯子上还有个人呢!
再让变异梯子当小零嘴吃了可怎么好?
对面就是用沙袋垒成的墙壁,专门用来阻挡外面的感染体们,原本饱满的药包系上红绳,像一排排小葫芦,蛇虫鼠蚁闻此气味不敢靠近。
如今却被撕得破烂不堪,沙袋蛀成蜂窝状,干瘪的布袋迎风飘扬,满地符纸团成球形,留下深浅不一的鞋印,宋盏诚甚至听到了怪物们兴奋的咆哮声。
陈大眼此刻,就像栓绳吊在野兽眼前的一块肉,可他昨天因为给村民分发食物摔伤了腿,今天坐在坑边陪自己收拾一上午垃圾,垃圾坑距离检修爬梯少说也有十几分钟路程,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怎么可能爬那么高?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宋盏诚吸足了冷气,腹腔像有一团火在烧,他大口喘息着,视野颠簸。
黑压压的雾气像掉落的乌云,侧面将检修爬梯分割开来,肉眼可见的高度大概八米,顶端像根浸了毒的针,幽幽藏在迷雾中,很多层踏板都是脱落的,部分位置发生扭曲,有些位置用不同尺寸的钉子固定,只可远观,仿佛不是一个破旧不堪的梯子,而是一座镇压邪祟的黑塔。
他侧着身子滑铲到爬梯底下,伸手去接陈大眼,胳膊却勒得抬不起来,身高呈雨后春笋的劲头,半个月前缝制的衣服眼下又紧紧箍住自己,短短的裤带瞬间收紧,糙麻绳勒成一个死结,抠也抠不动,透过撑破的布料磨伤后腰,似一道蜈蚣形状的疤。
“哎呦,倒霉催的衣服,扯不动啊……”
越到关键时刻越容易掉链子。
宋盏诚像只不会扑腾翅膀的大白鹅,小碎步左窜右跳,想从后面托住陈大眼的后背,却只是徒劳。
头顶传来啮齿动物啃咬石头,磨牙的咔吱声,潮湿的空气中氤氲着血腥气。
“来,吃这个……你咬那玩意儿多费牙啊!”
宋盏诚摘下手套,拿出半个馍馍,连哄带骗道。
“呃……啊!”
陈大眼突然痛苦地捂着脖子,双手离开铁架时,身体已经无法保持平衡,明显往下掉了两阶,被生锈的铁钉勾住衣服,悬空挂在铁架子上。
心跳漏了一拍……
宋盏诚急得拍手,哭丧着脸:“你快别叫了,听这动静好像我对你图谋不轨一样……”
做个好人咋就这么难。
带傻子更难。
关键陈大眼现在的位置太高了,要是推梯子,梯子倒了都得噶。
宋盏诚抓住护栏想往上爬,但是爬梯已经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铁架嘎吱作响,寒光刺眼,宋盏诚下意识向右躲闪,银灰色的鹤嘴镐叮叮当当摩擦着铁架子,险些敲破额头,木制镐把爬了几只乳白色的小虫,尖头那端沿着铁架子嵌入石头堆里。
如果掉下来,肯定摔成肉泥。
他迅速跑到几个坍塌的沙袋旁,大致算出陈大眼即将坠落的位置,肩扛两包,手拎一包,反复几次垒到膝盖下方,卷着垃圾坑里能淘来的被褥衣服,厚厚铺了一层,汗珠掉进眼睛里,双目赤红。
“啊!!!”
袖口的麻线拽得老长,在乌云下飘荡,蛛网般细软的丝线像是有生命似的越缠越紧,陈大眼扑腾着双腿,仿佛在踹什么东西,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痛耳膜,密密麻麻的丝线穿透四肢,染红的丝线将人缠成形似纺锤的物体,翘边的红褐色铁片发出割裂的风声。
宋盏诚当场石化:“完蛋,没救了……”
这救啥,开席吧。
“哐当——”
他站在自己做的“缓冲垫”上没来得及跑路,仅仅看到一个椭圆形的黑影,便被从天而降的陈大眼压在身下,仅露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抽搐着。
“快看,时空垃圾站又死人了!”
系统发来消息的十分钟内,挤在榆树下失魂落魄的村民们陆续提起气来,先是声如蚊蝇,渐渐的……捂着肚子假寐的人纷纷被吵醒,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嘀咕着,很快便炸开了锅。
“又是被丧尸咬死的吧?”
“该不会……是替咱外出找工具的李虎吧?”
“就算被咬也得是宋盏诚啊,成天和丧尸打交道,害得咱只能在这儿啃树皮,据说在时空垃圾站收拾垃圾呢……咬死了活该!”
“外面长相奇葩的怪物根本进不来,他倒是惜命,听人说挂了一整墙的符,撕了不也好好的,我看啊就是故意吓咱们,养一窝丧尸把菜看得死死的,扣扣搜搜,准没好!”
“嘘……小点声儿,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不远处传来踩断树枝的咔嚓声,斑驳的树影打在小麦色的肩胛骨上,赤膊青年慌忙跑到凸起的小丘旁,破布包袱险些从右肩滑落。
李虎俯下身按着两腿气喘吁吁,手掌猛地拍在那块腐朽风化的木板上,稍一用力就能掰成两半,字迹已经不甚清楚。
“都打起精神来……快!”李虎大喝一声,额头青筋凸起,像一条蜷缩的蚯蚓,胸脯剧烈起伏,嗓子眼儿都在冒烟,倒三角的眼睛微微颤抖,仿佛经历了某种恐慌。
“小虎回来啦,这下剥树皮可省力多了!”
“哎呦小虎,你可比老酒鬼儿子强上百倍!”
李虎眼神飘忽,若是平常,他定抱臂耍帅,如今却仿佛困在某个令人胆寒的噩梦中,他立刻卸下包袱冲进人堆里,所有的视线瞬间汇聚在一起,藤枝细纹的包袱塌了下来,里面传来铁块碰撞撕磨的声音。
“拿好,都别落下……”
李虎声音冰冷,快速解开死扣,慌乱地分发铁片,刮取榆树的树皮充饥,绿色藤叶花纹处躺着一枚裁纸刀似的铁片,凝上一抹浅红,被他率先抢过藏在手心里,连划破手掌都不曾察觉。
耳畔渐渐隔绝声音,听觉变得模糊。
“我的……别抢!”
“你拿个最大的,凭什么我拿小的?”
“别挡着我,滚开!”
几十双鞋底踏过荒坟,留下深刻的痕迹,搅乱的烟尘钻进裤腿的褶皱里。
无意间踢飞的野狗骨头被人偷偷顺走,哪怕已经高度白骨化,依旧有无数人为此大打出手,村民拿着武器驱逐叛徒,惨叫声十里未绝,有人满嘴猩红地回来,有的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李虎……”人群中有人质疑,“你该不会被丧尸咬了吧?”
此言一出,每个人也顾不得争论到手的铁片大小,像一只只受惊的野鼠,无不是警惕着,将锋利的那一面对准李虎。
李虎的眼睛瞬间睁大,像一头被惹毛的凶兽,厉声反驳道:
“什么意思?他宋盏诚能养丧尸,我李虎……冒死出去给你们找工具剥树皮果腹,回来你们就怀疑我?”
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得众人声若蚊咛,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李虎气得全身通红,良久,才有人打破僵局。
“别伤了和气,咳咳……”
饿脱相的妇人拢着袖子,脸上的胭脂擦了又擦,依旧无法掩盖气血虚弱。
破布线头贴合手腕上杂乱的刀疤,手脚冰冷,细竹竿似的手指轻轻推搡着依偎在身旁嘴唇发白的老婆婆,嗓子痒得厉害,她立刻缩回手,捂着嘴不停干咳,喉咙萦绕着一股腥甜。
“死的人……是老酒鬼他儿子么?”
沙哑的嗓音仿佛干涸的河床,没有一丝活人气,周大娘年仅四十,却两鬓斑白,颧骨高凸,眼皮松塌爬满褶皱,满脸的苦相。
“不是,是陈大眼那个傻子!宋盏诚那个王八羔子,巴不得咱早死呢!”年轻人拔高嗓音,极强的穿透力仿佛能抵达田间地头,声音嘹亮。
李虎光着膀子,拾起搭在枯井边上的老头背心,两手用力向外扯,撑开套头,揪着下摆压至肚脐,扁平的身材像个簸箕,穿衣时肋骨清晰可见,说话急促,带了些许不甘:
“陈大眼他们家五口人,饿得都下不来炕,那傻子不知好赖,说去找他六哥借粮食,八成就是被宋盏诚骗去偷铁吃,还没等铁片划破肠道,就从梯子上摔下来,脖子都断了!”
李虎蹲在村民面前绘声绘色地表演,蜡黄的手掌在脖前一横,煞有其事,大家伙儿也都心照不宣。
“喀哧……”
周大娘吃力地扯下一块儿榆树皮,在众目睽睽中啃了一口,周围几乎同时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突然,她难掩痛苦地伸出手,眼睛眉毛缩在一处,接住了硌掉的大牙,捂着腮帮子,给李虎使眼色。
“哎呦~嘶……”
李虎心领神会,扔掉砍柴的斧头,自己站在木桩上面对着挨饿的村民,朗声说道:
“村长被丧尸传染,驾鹤西去……村里没有能主事的人,这里唯一还有能力为大家撑腰的,也就是我这个还算健壮的年轻人,大家听我说,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得发挥他最后的价值啊……”
“陈大眼平日里吃多少粮食,宋盏诚背后偷偷贴补了多少?养得膘肥体壮,就算是头‘猪’,这个斤两能救多少村民啊,各位想一想,真的甘心坐在这儿等死么?”
李虎比划的数字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那一刻好像真的有一头两百斤的猪在他们面前喘气,连没有褪毛的猪尾巴都是人间美味,勾引着腹内翻江倒海的馋虫。
李虎乘胜追击:“况且他又不是被丧尸咬过感染死的,村长为咱们牺牲了那么多,那作为村民……更应该以村长为表率啊!”
“对!不是因感染死的就好……”叼着烟斗一直默不作声的老者突然开口,人群瞬间躁动。
哄闹的人群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老者盘腿打坐,糙树皮似的手捏着烟杆,像个木讷的铜钟。
烟斗表面附着一层灰色渍迹,指甲一刮便透出本色,老者深深叹气,抖开的烟袋子摸不出半点烟丝,指腹摩挲着晕开的布料,突然发现两端伸缩的绳子丢了一颗木珠,草耙似的手骤然握扁布袋,那双黑棋般的眼睛惊恐地震颤。
“那快走啊,晚点儿被老酒鬼他儿子埋了,咱连只脚都抢不到!”满是老年斑的手紧握拐棍,紧张与兴奋交织在一起,似乎让人充满力气,周大娘忙着接茬,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森冷的寒意。
身旁裹挟的风带着汗臭,老者不动声色地揣好烟袋,死命抓着胸前的衣衫。
“他敢!上次送的什么烂果子烂菜,根本不够吃……”
“回回都是他拦在咱们前面,不然大家至于忍饥挨饿么?”
“不就是收拾个破垃圾么,一身臭味儿,种点儿菜扣扣搜搜的,一点儿都不像他爹那般大度!”
“捡回来的弃婴,一身的戾气,咱能容他活到现在,他就应该感恩戴德……要是敢不听话,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做喽,他爹也得说咱们是替天行道……”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地跑到时空垃圾站,随手捡来的枯木拐杖折了七八根,这才勉强到达目的地。
李虎立在“垃圾站”牌子下边,双手拢在嘴边,像一个人形扩音器:
“宋老六,你被包围了,放下手头的工作给俺们种地去!”
在垃圾坑里打滚的宋盏诚怀疑自己听错了。
都来听听,这是人话么?
良久,土黄色的浓雾传来一声回复:“你娘没告诉过你,自己的地自己种么?”
李虎道:“我这是通知!”
宋盏诚道:“我这是警告!挖个坑把自己种里算了,‘种瓜得瓜’,种你……哎呀我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众人等不及,商量着直接闯进来,映入眼帘的是十几座垃圾山,各种人体的残肢断臂穿插在其中,一颗圆滚滚的眼球掉了下来,村民先是惊慌,但很快便蜂拥而上,打架争抢。
周大娘被人潮推搡,像抵抗一座座大山,强大的冲击力三两下便将她挤了出去,她脚步踉跄,弯着腰大口喘气,心脏咚咚跳,视线突然落在一堆新埋的土堆前,眼冒精光,指着刚垒好的坟头拍腿叫嚷道:
“你这孩子手也忒快,好好的肉不给街坊们分一分……”
她像是料定了今天一定能要到食物,干脆瘫坐在地,像个市井泼妇般哭天抢地:
“哎呀,等你爹回来不得抽你的筋呀……挨千刀的业障呦!我不活了……”
“哎呀我也不活啦……”宋盏诚站在垃圾山里,学着她的样子,扭得跟蛆一样,手舞足蹈。
李虎阴沉着脸,怒气冲冲道:“宋老六,俺们这次可不止是为了自己,陈大眼他家余下四口人,可就指着他一个劳力活着呢,而他却在你干活的地方被摔断了脖子,这笔账你怎么算?!”
算盘珠子都崩到他脸上了。
宋盏诚闻言,倏地笑出了声,挂了一身的饺子帘,像排锣鼓似的交叠碰撞,他屈下一条腿,从垃圾山顶滑下来,脚底卡着塑料袋,差点来个脸着地,固定好身形后才不慌不忙地从垃圾山旁走了出来,像抓到了什么把柄,磁性的嗓音潜藏危机,背着手步步逼近:
“嗯?谁说他的脖子是摔断的?”
他做着螃蟹舞:“我没说……谁说的?”
宋盏诚当时被压在最底下,后背紧贴着“缓冲垫”,陈大眼趴在他的身上,像个人形纺锤,头皮被外力扯掉一块,渗着血。
一连串珠子似的虫卵挤在陈大眼的脖子上,钻出来几只比蚊子稍大些的飞虫,在宋盏诚的眼前飞舞,悠悠落在尸体伤痕处,啃食着新鲜血肉。
“他不是摔死的么?!”
李虎双拳紧握,不经意地上前两步,眼眸森然,压抑着心中怒火。
这么快就露马脚了。
食指在他眼前如指针摆动,宋盏诚瞧见他愣神,慢慢抿唇轻嗤,摇了摇头:“还真不是……”
脑海里“嗡”地一声,李虎瞳孔地震,腹腔内一大堆疑问噎在嗓子里却吐不出来,脸色极差。
“哎呦,你这娃娃不孝啊!”周大娘的哭声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盘着腿耍赖不肯走。
“周大娘,您这招早就过时了……”宋盏诚坦言,“再闹我可就陪你一起喽,到时候你还得给我干哭活儿的钱。”
周大娘愣怔地看着他:“你还想找我要钱?”
“谁干哭活不给钱?”少年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宋盏诚眸色深沉,各色电线从众人脚下拽过,穿得不伦不类,拎着扫把和装到一半的麻袋径直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踩扁矿泉水瓶,丢到麻袋里。
“再说吃人,哎呦想想都可怕。”宋盏诚捡到一个螺丝帽,擦干净塞进兜子里,“即便老爹在家,也不可能干这种泯灭人性的混账事,让一让,抬抬脚!”
周大娘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她顿时怒火中烧,正欲痛骂一顿,却见他根本不爱搭理,继续捡些别人不要的烂布头,哭闹得更厉害:
“你可是俺们从小看到大的,现在翅膀硬了,连口吃的都不给……我这心绞痛啊……”
编!
宋盏诚活动了一下脖子,再编一会儿他都快吐了。
伴随着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哭叫,身后几座垃圾山被撞翻的噪音更令人头疼。
“这是我先发现的,还给我!”
“你个老匹夫能活几天,再敢跟老子抢,下次就剁了你!”
“别拽我头发!你们……你们真是一点儿活路都不给俺们留啊!”妇人抓着被扯掉的头发,哭得稀里哗啦,头皮伤口处鲜血淋漓,拽着男人的裤腿不肯撒手,又换来一阵毒打。
妇人手指骨断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肩膀痛感密集,她呸掉口中血沫,咬牙怒骂道:“宋盏诚!你就看他们这么欺负我啊,亏我当年还给你送饭,养不熟的贱种!”
闻言,宋盏诚抖了抖沾灰的红辣椒串,漫不经心道:“如果泔水也算饭的话,你们怎么不吃啊,怪我不分享?”
早说你好这一口么。
这一句怼得人哑口无言,妇人弓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乡亲们别跟他浪费口舌,我这就刨开坟把肉给你们拖出来!”李虎说话夹枪带棒,“姓宋的,你就是想独吞!”
“你有病吧……”宋盏诚怒极反笑,抱着扫把微微蹙眉。
始终保持沉默的老者发了话,厉声指责他:“狂妄小儿,坏心肝的东西……肠子都烂黑了!”
宋盏诚扣了扣耳朵,倒也不惯着他们:
“少在这儿装老爷,自己多大心里有点儿数,都不一定有我屁股兜里的火柴阅历深,还好意思来指责我啊……”
倚老卖老,首先……你得老。
宋盏诚戳着自己的脸,一副很欠揍的模样:“羞不羞?”
毕竟这些穿越者的年纪,可都不是秘密。
“你、你……”老者捂着胸口,气得直跺脚。
宋盏诚推开人群,直接薅了一大把苘麻叶,不以为意地挑出蛋黄色的五瓣小花,揪着上面翠绿的果子往兜里揣,乱糟糟的头发下,嘴快得像冲锋枪,子弹平等地射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
“大家都是穿越者,有的是办法混饭吃,谁叫你们不思进取、坐吃山空,外头丧尸等着冲进来吃自助餐呢,这下倒好,内部消化,不怕得朊病毒啊……”
“你……谁教你的规矩,这样跟长辈说话?!”拐棍在地面砸出一个坑,老者一口痰卡在嗓子里,却咳不出来。
方才报信的李虎算是村里难得的精壮男青年,大步流星地挡在老者身前,指着宋盏诚的鼻子骂:
“宋老六,现在什么时代咱们心里都门儿清,家家户户没粮吃,古时候‘易子而食’又算的了什么,咱得为活着的人做打算啊,土地种不出粮食,又没有清澈的水,现在连虫子都变异了,再不想办法,等着被吃的就只有我们!”
宋盏诚拄着扫把,一根手指转动破帽子,回怼道:
“大兄弟,全村几百口子人等一家粮像话嘛……就我能种?我这么隔路么?你不耕地,怎么长粮呢?你不担水,怎么灌溉田地啊?老爹私底下没给你们开小灶么?有功夫在这儿道德绑架,一人拿个牙刷缸盛一杯水都够填满水桶了。”
还在这儿嗡嗡……
每个月都来一出这样的戏码,他都能倒背如流,甚至连出场顺序都了然于心。
以至于一个十三四岁的木匠跳出来想骂他,都被他用扫把杆推了回去。
村民想要将他活吞的眼神像一头头困兽,将他团团包围。
宋盏诚忽然抽着鼻子,“哇呀”一声也瘫坐在地。
“我这命啊……贪黑起早不得好过,钱没赚到一分,连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也吃不上一口……都欺负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教唆养父动辄打骂,如今个个儿都骂我是白眼狼……”
宋盏诚突然耍起无赖,众人一时竟拿他没办法。
简直是个“泼夫”!
“咱平心而论,村里人吃树皮都没我的份啊,李虎每次都拿铁耙子打俺……我只能挖草根泡水度日……哪次粮食不是刚长成就挖好了送到各位叔叔婶婶的家里,我连个菜根都没摊到哇,到最后还说是我私藏……天地良心,哎呀我也气得肝疼……”
“你怀里是什么?!”李虎拽着他的胳膊要去抢,却被他一脚蹬开。
“看嘛看嘛……”宋盏诚躺在地上打滚儿,指着他,“你还掐我,妥妥的霸凌……”
得赔钱。
他撸起袖子,伸出小麦色的胳膊,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手,里面是新鲜的绿果子,却无人敢食,便委屈道:
“这有毒无毒我也不知道,附近也没有野菜吃,不对,野菜都被你们挖没了……我还活不活了,既然没人吃,那我就都吃了吧……”
说罢便要整个吞咽,几个人瞬间把他围住,仅给他留下一颗,看样子要拿他试毒,毕竟这东西虽然常见,但从来没人在意,谁也没尝过。
果实长得像磨盘,可以摸到细密的绒毛,宋盏诚扔进嘴里咀嚼,众人见无事,有的人咬开一半,吃里面白色的籽,有的囫囵吞枣,确实扎嘴发涩不好食用。
“噗——”
完整的果子顶在舌尖,从他嘴里吐出,慢悠悠滚到村民眼前,宋盏诚擦了擦嘴里的沙土,像是故意在逗他们:“不好吃,还是拿叶子擦屁股更好用一点。”
“姓宋的!啊呸呸呸……”
“要不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就凭你抢我们的地,不给我们分粮食这事儿,就该活剐了你!”
宋盏诚攥着厚厚一沓的苘麻叶子,满脸无辜:“荒地多的是,我是抢你门口的坟地种,还是抢一锄头下去全是砖的地啊,做人得讲良心……那都给你们种,种吧……”
李虎拍掉他手里的东西,猛地回过头,扯着脖子喊:
“乡亲们,别听他胡搅蛮缠,他种的那些地年年大丰收,地窖里的蔬菜水果能养活十几个村子,可他呢,跟丧尸蛇鼠一窝,让丧尸给他看家护院,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咱们被饿死,才痛快!”
“你要打我么?”宋盏诚说罢又躺回地上,苘麻杆上的橙色小花握在手里,他表情淡淡的,“我准备换台车。”
换“巨蝎”牌敞篷车。
电三驴也成,他不挑。
李虎气得跳脚:“谁要打你了,我们要粮!要食物!”
“哦?”宋盏诚猛地坐起身来,眼睛明亮,“那你要到了记得叫我。”
“……”
村民一听,方才因奔波的疲惫顿时烟消雾散,纷纷骂道:
“白眼儿狼!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当初锅都架好了,是他爹非要护他,不然他早就被掐死炖肉了……”
“有好种子不给我们……和上次死的人一样倔!”
周大娘脱口而出,发觉说错话忙闭上了嘴。
“怕什么,他早就记不住事儿了。”李虎活动筋骨,警告道,“今天这坟我们也刨了,你那狗窝,我也给你掀了!”
“啪——”
一个大嘴巴抽在脸上,李虎暴跳如雷,嘴里突然塞进来黝黑的枪口,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抵在他舌头上,随时可以要了他的狗命,顿时吓得没脾气,方才嗷嗷叫的村民也颤抖着不敢吭声。
“有件事我憋了很久……从你们来到现在,真快憋不住了……”
宋盏诚看了一眼地上的苘麻,李虎心领神会,慢慢蹲下来在身上擦好了双手奉上。
他撑开衣服兜,绿果子哗哗落在兜子里,苘麻叶也被揉皱,宋盏诚拍了拍上面的土,呛得李虎不敢咳嗽。
“闹剧结束了,都回去做梦吧……”宋盏诚盯着他,像一头狩猎的野狼,“另外,你们碍着我上厕所了,要集体看现场直播么?还不快滚?”
李虎吓得不敢吭声,双手抱头慢慢退出一米距离,忙招呼着村民灰溜溜地离开。
枪里根本没放子弹,宋盏诚踮起脚眺望远方,渐渐远离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淡,他迅速抽出几张苘麻叶,伸手去拽裤子……
拽、不、动!
“我的天爷啊!”宋盏诚抓着麻绳死扣解不开,裤子绑得紧登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牺牲了一条裤子。
裤腰拽开洞了……拿啥补啊?
他沉默几秒,迅速脱了裤子蹲在坟后头酝酿,地面的拖拽痕迹爬着两只乳白色的蛆虫,忽然让他想起替陈大眼收尸前,那抹诡异的微笑。
他有个毛病,蹲坑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
他记得自己按了按陈大眼的喉咙,确实有刀片类的异物,皮肤表面有明显的出血点,嘴里含着一颗木珠,应该是死者生前故意放进嘴里的,像是在留下证据。
当时尸体掉在垃圾坑里,嘴角有白色分泌物,眼睛到耳朵的距离爬着虫子,他猜测应该是中毒产生幻觉,梯子的螺丝被拆掉,导致整个铁梯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但是他在铁架的直角形背面,发现了用丝状物包裹的虫卵。
看似是卡了喉咙不幸被摔死的,但极有可能是误食毒虫的虫卵而暴毙。
真相如何,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老登,下手挺狠呐。”裤子用力拽了拽,麻绳短了一截。
活爹!
苘麻叶子呈心形,绿油油的柔软舒适,居家旅行的厕所搭子,宋盏诚系好裤子,拿着自己的扫把便要去垃圾站工作,忽然天色阴沉,像一场迷雾,一座座垃圾山像立起来的巨大坟冢,于黑暗中,慢慢挪出一对十米长的翅膀。
那怪物长鄂短须,长了一张蚊子面孔,体型高大,有九层楼那么高,复眼像足球,翅膀如刀锋,身材魁梧,尾有毒针,可直立行走,六个腹片像铠甲,触角呈念珠状,擅跟踪。
宋盏诚从见到它的第一面就已经“起飞式”奔跑,天有不测风云,一个外皮软乎乎,但是内胆硬邦邦的东西绊了他一脚,正要开口,突然发现是一具虫蛀的尸骸。
灰蒙蒙的雾气中,他蹲下来查看,乳白色的小虫如出一辙,顿时心下大骇,那怪物却已经贴脸。
宋盏诚盯着它的复眼,心虚得不行:“嗨~你……你家孩子真、真显小啊……食量也挺、挺不错的……”
陌刀一般的双翅泛起泠泠幽光,仿佛能将他腰斩于马下,他甚至能看清怪物的每一处细节。
“冒昧的问一句,您……需要绝育么?”
他对虫子的了解还是比较细致入微的,不然怎么给蔬菜做防虫处理。
谁都不爱听这话,更何况是个虫崽满地爬的雄虫,这是对它能力的一种亵渎。
宋盏诚“妈呀”一声,手脚并用地想跑却被拖回洞穴,那怪物振翅高飞,声音频率像螺旋桨,土鳖虫似的后足自带尖刺,扎得人生疼。
被抛入洞穴时他也是走“滑行赛道”,宋盏诚紧闭双眼,感觉有东西碰到他的睫毛,待他忐忑地睁开眼睛,顿时瞳孔皱缩,映入眼帘的是巴掌大的铁钩,上面挂满了蜷缩的人和丧尸。
这哥们儿还真不挑食。
宋盏诚感慨着,忽然一具尸体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边,像蛀空的树根,他忽然觉得全身酥酥麻麻,满地都是爬行的虫子,看样子,他就要成为下一个“盘中餐”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在垃圾坑里藏的货还没有来得及拖回家,被主神发现不得劈死他啊!
“我……去你的!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宋盏诚仿佛一条搁浅的鲤鱼,给点儿水花扑腾得更欢。
“我告诉你,别说吃我了……就算你雇我当居家男保姆,开天价我也不会照顾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窝的大米虫宝宝,关键你这洞府错综复杂,安监控也很麻烦,出门在外多不安心,万一我不讲道德把你的崽当芝麻粒偷摸扔俩,以你的智商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是不……”
手里的扫把成了他最后的武器,他发挥此生最不摸鱼的一次大清扫,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虫子连同土扫了出去,怪物听到动静,却只能伸进来一个脑袋,被宋盏诚劈头盖脸一顿收拾。
“我劝你立刻放我走,不然我……我可带了火柴,我把你这七八十个崽都烤了信不信?”
那怪物起初不信,直到他掏出了火焰加湿喷射器。
为什么加湿……
呃……不知道,反正不加俩字是违禁词,脑补一下就好了。
对于外面的虫系变异生物来说,这东西简直是噩梦,发起时如“草上飞”的火舌,卷起煤炭似的浓烟,哪怕是碰到一丁点儿,也足以烧毁它们引以为傲的翅膀,沦为其它虫子的食物。
“嗬咳……”
“少整低音炮,这都我玩儿剩下的,让开,送我回去,迟到一秒钟,咱几十个就同归于尽!”
那怪物听懂人言,乖乖让他站在自己身上,晶莹的翅膀像块透明玻璃,却锋利到可以砍断石块,在打卡的最后一秒钟,成功抵达时空垃圾站。
宋盏诚在它的翅膀上滑滑梯,心有余悸地将装在袋子里的虫子还给它,那家伙倒也讲信用,没有突然攻击他。
“虫子就是虫子,一根筋。”他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盏诚扫了半分钟的垃圾又开始幻想,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逃出去,忽然,他发现有个东西扫不起来,捡起一看,竟然是个彩票刮板……
“我希望能捡到一张彩票,刮开立得百万大奖!”
宋盏诚拿着坏掉的刮板,眸光攒动,宛若流光溢彩的琉璃瓶般熠熠生辉:
“一定要避开主神,直接税后打卡里,这样我就可以多雇几个丧尸拉车、掰苞米……再开垦一片田……”
还要把这片垃圾站扩大,分类处理,能用的车子改装涂漆放二手平台卖,剩下的铁架子就……
“叮呤咣当……”
三角锥似的垃圾山发出脆响,瓶瓶罐罐乘着“电梯”倾泄而下,夹杂着刺耳的电音,宋盏诚循着尖锐的笑声,依稀瞧见躺在塑料堆里打滚儿的小孩,由于病毒感染过深,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睛也只有遍布红血丝的白色瞳孔。
“哎呀,谁家孩子?”
宋盏诚惊呼一声,快速揣好刮板,从起伏的垃圾废品里像蹚河一般跑过去提起他的衣领,急忙掏出半个抑制病毒的改良胡萝卜,强行掰开送进他嘴里,小男孩趴在他膝盖上,死命挣扎半天才老实。
锋利的牙齿卡住胡萝卜,中枢神经受损,腮帮子被塞了东西酸胀得厉害,手底下的丧尸突然发作,他还在一门心思地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铁架子底下就种些爬藤的植物,再修个干净的水渠……种黄豆吧,我爱吃豆腐。”
“呃……呃呃……”
衣角被用力拉扯,宋盏诚缓过神来,忙松开手,差点把孩子噎死。
“抱歉,太投入了……”他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
丧尸男孩咆哮着满地逃窜,橙色的胡萝卜碎块挂在嘴边,故意示威。
“呦呵……”
宋盏诚拎起扫把吓唬他,却见丧尸男孩后退着躲进垃圾沟里,肩膀垂了下来,被一抹不规则光斑晃了眼。
没想到笤帚里面也有惊喜……
石榴红的彩票刮开覆盖膜,明亮如蓝宝石的底色便漏了出来,宋盏诚草草扫了一眼左上角的幸运奖,熟记中奖号码,眼珠转动间,便从四排标记着不同金额的数字中,找到了对应的位置。
“个、十、百、千……万?!”
“鹅呃——”拿着扫把杆子的宋盏诚五指抽搐,像鲜剁的生鸡爪,脚底打个出溜,先是右脚42码的大棉鞋甩飞出去,紧接着左脚35码的红色塑料小凉鞋钻出半个脚掌,抻到了小腿,脖子上的青筋直挺挺地迸发着,睫毛一个劲儿地颤,眼仁翻白,连呼吸都变得闭塞。
“没……没有小数点儿……”
他像个打气筒似的抽噎着,四肢像绷紧的琴弦,胸脯有一团气在往上顶,烂拖鞋似的葫芦瓢帽子都从头上掉了下来。
这种入室抢劫的“惊吓”让他缓了半天,本想趁着干兼职偷点儿能用的锅碗瓢盆回去,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扫出一张彩票,刚好夹在笤帚里!
最关键的是它还中奖了,这种“狗屎运”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苍天待我不薄啊!”后面三个字都喊破了音,像急着拔毛泡热水澡的鸭子。
“在古代当土匪那么些年,又穿到前门楼子拉黄包车,虽然惨遭滑铁卢,跑来时空垃圾站一边儿当垃圾等人清理,一边儿又给人家收拾垃圾,如今可算是见到好光景了……”
自胸腔迸发的这口气都是热的,他拍了拍帽子上的尘土,不管反正面直接扣在头顶,单手往下捋,力气大了些,帽子都戴歪了,紧紧压住半边眉毛。
“该不会是有人设套,看我笑话吧?”他倏尔停下脚步,薄薄的鞋底印下两枚脚印,“但话又说回来,这儿……还存在有脑子的正常人么?”
他思考时爱搓手,睫毛上挑,眸光一亮,瞬间有了想法,却又摇了摇头,觉得想法太扯。
过于荒谬啦!
除了他瞎琢磨的机器人,就是说变异就变异的动物……据说前段时间连茅厕的蛆都发生变异,反正他现在是不敢去茅坑拉屎,只能找个地方挖坑解决。
有时候也“爆雷”,防得住自己,防不住别人,所以必须做记号。
少年人眼窝深邃,眼睛滴溜一转便有了七八个损人利己的坏主意。
鼻子里塞了纸,总感觉痒痒的不舒服,他伸出食指蹭了蹭,一个喷嚏酝酿了半天硬给憋了回去,脏兮兮的脸颊像洒了层巧克力粉,浅浅扫过山峰般高耸的鼻梁。
宋盏诚挠着鼻子左右徘徊,还是有些惶恐,终于定下心来,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神神叨叨大半天,这才颤颤巍巍掏出彩票。
扁平的指甲盖抖动着,在彩票侧边祥云的图案上,印下一颗深深的月牙,他反复比对中奖号码,连边边角角也不容放过,确定数字没有一丝一厘的偏差,沙哑的声音才慢慢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嗬!”
他擤出鼻孔里的两团纸,像弹烟灰似的弹彩票,嘴里一个劲儿地“嘿呦”,荧光闪烁,落在身上的蝶蝇受到震动四散而逃。
宋盏诚振臂一扯,老土匪头子撞大货……撞大运了!
身上的矿泉水瓶像一挂鞭炮,有些装着八分满的液体,沉闷的咕咚声仿佛坠落河底的金锭,他追着掉落的瓶子,水花飞溅,在踩扁的基础上又跳起来跺了几脚,保证里头一丁点儿空气都没有。
宋盏诚弯着腰,拾起硬铁片似的瓶身,边捡边嘀咕:
“你说我咋这好命呢,就一张还让我捡到了,哎呀我……我太热爱这份职业了,我要转正,要加薪!主神扣我业绩、年终奖、全勤奖……津贴补助和精神损失费这些事都随风去了吧,我也不是记仇的人……”
“反正像我这样有案底的人也考不了公,肚子里没二两墨水的人也考不上研,况且下次有机会再穿越一次也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当NPC,要是能天天捡这宝贝疙瘩——我能干到死!”
眼中火苗升腾,唇角涌上一股热潮,他叉着腰,巡视这片没日没夜工作的垃圾站,顺手提了提开裆的裤头,感觉一切都有了盼头。
“桀桀桀……”
浓郁如墨水般的阴影中飞出一个提着菜刀的男人,宋盏诚抬腿横扫,一记回旋踢踹在腰腹,铁锈菜刀叮当落地,那男人满脸青筋,肤色灰青,感染丧尸病毒损害了神经,也顾不得思考捡起武器,抱着他的大腿张口便要咬。
“砰——”
枪声响起,那双拽着裤脚的手瞬间脱力,丧尸额头正中央留下血洞,烟雾袅袅,无名指勾了一下漆黑的枪身,枪口下移,收回腰间的皮革枪袋中。
“哥们儿,都什么时代了,我养的那批都能扔手榴弹你信不……啧啧啧,没做过市场调研就敢过来啃我啊,太low……”
宋盏诚抖了抖外套,也说不上是什么朝代,垃圾堆里捡来的布料东拼西凑,不光屁股就是了。
两年前穿得有些长的裤子,如今也成了七分裤,小腿肚交错着被铁丝划破的细长伤疤,因摩托车摔倒而磨破的脚踝刚刚结痂,还能瞧见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以前被官兵围着喊打喊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现在轮到那帮逢人必咬的丧尸来折腾,索性自己还留了手种地的本事,不至于在这缺雨短粮的地方饿肚子,更有甚者,被人打晕了煮来吃。
宋盏诚从丧尸的尸体上迈过去,自暗处踉跄地拖着一大麻袋铁锅废铲,甩起来叮铃咣当地背在身上,凹凸不平的地方硌着后背,麻袋材质粗糙易破,钻出来的擀面杖直戳脊梁骨,手掌腾出来轻轻托着,指腹轻按,掂了掂分量,“哎呦”一声,心里美得能开出花来。
“这一趟真不白来!”
笑意在眼角攀升,眼里的微光都在烫人,长着硬茧的手掌牢牢握住彩票,心里这口气彻底顺畅了,全然没注意到四周阴恻恻的风围了过来,短暂的头昏脑胀渐渐有了清明。
“可话又说回来,我该去哪儿领奖呢?”
这无疑是泼了盆凉水,时空垃圾站什么都有,就是不可能掉个兑奖机构!
真那么准,他不就成主角了么!
啥年代能让土匪当主角?
“轰——”
一个铁质集装箱从天而降,险些将他压成馅饼,宋盏诚看着滑落的牌子,却不认识上面的字,默默掏出螺丝刀,把最后一颗螺丝钉拆了下来,装进裤兜,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号,眼神四处乱瞟。
好吧,他也当过几年的“开锁部主任”。
天色突然变得阴沉,他抬起头,耳畔传来杂乱的混响,十米高的机械化金甲虫扑朔着翅膀落在垃圾场上,烟尘飞舞,卷来一场短暂的沙尘暴。
灰黄色的屏障下闪出一抹玄光,锁链似的后足慢慢耷拉下来,摇晃着抓娃娃机似的机械爪,翻动垃圾时的恶臭如几十年没收拾的露天厕所,脏兮兮的碎布吊了起来,随之掉落的,还有一半人体躯干……
“哎哟喔!注意点儿……我还着急下班儿呢!”
宋盏诚捂着鼻子,肉眼可见大颗粒的烟尘,他侧着身体,破抹布似的袖子挥开呛人的空气,有什么东西裹着细沙弹射过来,几乎是刹那间,他握住了那枚柔软的物体。
他慢慢摊开手心,掌纹处躺着一根人类手指,指甲盖狗啃似的,骨节粗大,指甲盖里塞满黑黢黢的泥巴,断口平整,也不知是谁造的孽。
“唉……”宋盏诚稍稍施力,往垃圾堆里一掷,朝着金甲虫唤道,“让主神给你回炉重造吧,小点儿的东西你都收不住,别浪费人力资源了!我是不会给你擦腚的……”
因为哥,有钱了!
【系统通知:您近三个月拾荒无缺勤,已发放相应工资,由于通货膨胀,特兑换成彩票,已发放】
“你大爷!一码归一码!”
这跟公司年终奖发砖头有什么区别!
宋盏诚指着字号为宋体小四的系统界面,气得牙疼,倔强的牙神经让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倾斜着上半身,一条腿先耷下来,啪嚓一声翻进金甲虫的视野盲区,摔得眼冒金星,像个刚爬上岸的乌龟,慢吞吞坐了起来,后背紧靠从星船上遗落的大笨钟,仔细揉捏着手里轻飘飘的纸,彩票厚度少了几分,指腹有刀片划过的感觉,应该是个赝品。
“呵忒,我就知道你老小子不干人事!”
他二手倒卖都不卖西贝货!
这不拿他的面子,当鞋垫子么!
“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宋盏诚气愤地掏出改良手枪,枪托在指尖打转儿,握把轻巧舒适,套筒漆黑,他趴在笨钟上,指针方向停在下午一点钟,5.8mm子弹上膛,“哒”地一声,扣动扳机。
小口径威力属实惊人,几发连弹下去,火星四射,打坏了金甲虫的控制区,他单手撑着钟表框,侧身跃了过去,夺路狂奔,由于中途歪了脚,磕磕绊绊像个洋辣子似的趴在铁疙瘩上拆零件。
扳手钳子螺丝刀一应俱全,稀里哗啦,拆解下来的零件一股脑儿往麻袋里装。
【检测到宿主偷东西……】
宋盏诚抖了抖窸窸窣窣的袋子,往胸前口袋里装迷你滚轮:“我凭本事抢的,去去去,挡到我视线了……”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时空旅行平台都在实时直播他叼着螺丝刀,拿起电钻抠人家弹簧螺母,卸轮胎飞行翼的土匪行径。
【“被迫打工三百年”:天呐,这哥们儿真勇,现场直播啊!】
【“AAA土鸡蛋批发红姐”:主神打劫我们的事倒是不新鲜,抢劫主神的还是头一次见……】
【“行走的路人甲”:开八倍镜看直播,他口袋里是不是有一张彩票?】
【众人惊呼:还真是!这套彩票我们都有!】
宋盏诚松松筋骨,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敞开腿,坐在拆解的金甲虫底座上,脏兮兮的手指碰到口袋,忽然产生了某种好奇心。
他翻开彩票的背面,上面清晰地印着购票须知和奖级构成,兑奖人姓名已经被涂花,在这一栏的右侧,赫然出现形似玉玺形状的二维码,下方用黑色速干笔画着大写的SOS。
二手彩票?
他不信邪地扫了一下,只听“叮”地一声,出现个皇帝装扮的主播戴着黑色大框墨镜,正在低价售卖彩票,那一刻,两个人好像透过屏幕,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共享屏幕?
倒反天罡!
男人瞳孔放大,颧骨不自觉地抽搐,墨镜仿佛成了虚无的摆设,他骤然攥紧拳头,整个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宋盏诚看他这副德行,感觉要冲出来咬人似的,也不知是否连线,呈防守攻势:“咦~别讹人啊,后台都有数据的。”
【摆烂咸鱼进入直播间,打赏10朵小红花】
“欢迎新进入直播间的家人们,相信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我——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五险一金、朝九晚五……的新时代打工人~呜呜呜呜……”
男人越说越委屈,话里带着哭腔,突然摘下墨镜,红肿的眼眶挤压着眼底的泪花,他涕泗横飞地扑了过来,抱着直播面板哀嚎道:
“谁认识我快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穿越了!”背景板里慢慢出现一个牛头蛇尾的怪物,抓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脸按在凌乱的桌面上,男人崩溃大哭,“还有丧尸没日没夜地撕咬我!我真的不想客死他乡……”
“只有你能救我!救救我!!!”
“额……”
宋盏诚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不知是像他求救,还是在向观看人数为2的另一个人求饶。
演戏?
搞什么特技表演啊,吓唬他,切……
还是省省吧,不如留着力气多搜刮点儿主神的油水儿。
“唉,我就知道,中大奖这种好事儿摊不上我。”宋盏诚指着自己,自嘲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我得在这儿收拾破烂儿一辈子喽。”
照目前的形势来说,能不能多活几年,还是个未知数呢。
“所谓时空旅行,就是一场骗局!”
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换来宋盏诚的抬眸:“嗯,是。”
当初不都是被丰厚的薪资待遇骗进来宰的么?
说多都是泪啊……
唾沫星子喷在屏幕上,男人的表情变得扭曲癫狂,伤疤深可见骨,满臂毒疮,因恐惧惊愕而变得呼吸困难,像老化的烧水壶。
“噗呲——”
几片衣服从天而降,金光灿灿,不可降解的塑料袋垒成一座座小山丘,因食物**而流出来的黑色液体,散发着下水道般的恶臭。
宋盏诚退出直播间,看到一团黑色包袱,他歪了歪头,踩碎长毛的烂黄瓜,走过涓涓细流,发现倒在血泊中,四肢断裂,已无生命体征的直播彩票男。
大脑停止供血,肌肉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男人嘴唇撕裂,口腔里含着一大口血,舌头也不知所踪,喉管儿被掏了出来,死不瞑目。
【穿越者编号1375,拒绝执行攻略任务,公然挑衅主神权威,已被处理——】
系统提示音永远那么冰冷,宋盏诚习以为常地挑了两件还算好洗的衣服,顺便捡起一截碎布料盖住了浸满血污的脸,随后,撕毁了那张中奖彩票。
碎纸片纷纷飘落,夹在乱蓬蓬的头发丝里,他慢慢抬眸,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瞳,坠落点点星子,他缓缓勾起唇角,一抹讥诮尚未平息:
“都自身难保,求救不就是‘求死’么……”
宋盏诚振臂一挥,身上像背了个“五指山”,连腿都抻不直,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敞口的麻袋叽里咕噜往下掉东西……
“我开荒地、养鸡鸭,抓来丧尸给我看家。日子过得别提多精彩了,除非它们叛变,要将我五马分尸,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像你们一样。”
只是他没想到,打脸会来得如此之快。
【基于对编号2850人格上的不认可,请宣读系统规章,要求态度诚恳、积极向上……】
“我——宋老六。”宋盏诚条件反射似的丢下麻袋,说一句鞠一躬,手臂抻直,用力拍腿,“日后必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洗心革面、从不做……重新做人!”
之所以叫这个外号,就是因为在主神监狱里太闲了,三次出逃、一次劫狱,还有两次骗傻子钱,这也不能怪他,哪有因为“长相猥琐”就抓人的,对此……他极其不服。
“哥,帅呆了!”
想来他也不会有容貌焦虑,毕竟他……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
“宣扬文化是美德,主神任务要记得,朝九晚五不是梦,头孢啤酒死一个!”
宋盏诚举杯痛饮,黄色的液体冒着白花花的气泡:“我干了,您看着!”
这酒一入口,他顿感大事不妙,差点没吐麻袋里:“呕……谁他喵的……好像尿里面了……”
【温馨提示:过期产品不要喝】
【宿主行为放荡,怀疑恶搞主神系统,赏一百个嘴巴子、二十个螺旋体、五个飞踢、十二个爆头踹】
宋盏诚甚至开小号表示不满:“我去烧烤店吃串都不敢这么点!”
【伤痕鉴定:宿主无法进行人脸识别,等待复原,腰腹存在致命伤】
宋盏诚发来一句语音:
“放屁,分明是有人趁我睡觉割我阑尾,杀千刀的畜牲,倒是提前说一声啊!本来我睡眠质量就不好……”
这点小事又不是不能商量,还偷摸拿小刀划拉他衣服,戳得他阑尾炎都快犯了。
“嚓嚓嚓……”
夜半传来清晰的磨刀声,宋盏诚蜷在铁笼里,絮满芦花的被子团成一团,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将外面的冷气隔绝,他紧紧攥着被角,只有上半身是热乎乎的,睫毛抖个不停,上次被刺伤阑尾的事儿还心有余悸,生怕再有人惦记上他的俩腰子。
毕竟那玩意儿挺值钱,丧尸也惦记。
冷风吹过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冰冰凉凉的,扭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铁笼,宋盏诚猛地起身,拎起两把菜刀胡乱砍,像是梦游撒癔症,却见周围寂静无人,那股危机感顿时烟消云散,他腾出手虚摸了一把,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一只机械狗。
糟了,冲狗来的!
“奶奶个腿儿的,偷狗贼!咬得动么你就偷!”
不怕螺丝钉崩牙啊?
宋盏诚急忙穿上袜子,蹬上布鞋,小腹突然吃痛,牵扯得肌肉阵阵痉挛,瘦削的肩膀微微耸起,无意间碰到了刮伤的下颌,疼得眼皮都跟着抽搐。
他深吸一口气,单手拄着地面挪个位置,后背瘀血还没散开,紧贴着铁栏杆的脊椎酸痛难耐,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他轻轻捂着腮帮子,长吁短叹:“嘶……主神下手太狠了,都快给我打破相了。”
前胸后背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圆形栓子,浑身留下拔火罐儿的痕迹,颜色就像切开的心里美萝卜。
月如银盘,隔着笼子仿佛铺了一地细腻的白纱,笼子底下咬开一个不规则的拱形洞口,希望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手指在洞口比对半天,宋盏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登时泄气,他又不是细狗,肯定钻不出去……尽管自己已经饿得瘦成腊肠了,还是得撬锁。
偷溜这事儿可大可小,小惩不过十几个鞭子,咬咬牙就过去了,大惩再上个狼牙锤,躺上十天半个月……
“罢了,早去早回不让老爹发现就好了。”
再说了,他多难杀啊,能打死他么?
假设被抓包,“起夜如厕”这个理由终身受用。
他安慰自己,娴熟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捋直的铁丝,顶端掰出炉钩形状的弧度,慢慢伸进去找准位置,“咔哒”一声,锁头重重掉在地上,一只脚从它前面走了过去。
“啸天居士,深更半夜的跑哪儿去了?”
宋盏诚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蒙着面,手心挡在火折子一侧,烛火明灭,治愈的火光照在形似强盗的粗布面罩上,他孤身一人猫着腰在树林里穿行,鞋子走一路掉一路,夜幕像晕开的水墨,草丛里传来蟋蟀的鸣叫,垂下的树叶挡住眼睛,他抬起手将树枝压了下来,黑暗的树林深处透露着阴森气息。
寻宝探险?
能探出个碑来!
“汪汪汪……”
犬吠若隐若现,宋盏诚壮着胆子往树林深处走去,打算豁出去一把,树枝影影绰绰,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空气中浸着阴冷的气息,他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不自觉拢了拢半片衣襟,土壤湿润,黏糊糊地粘在鞋底,加重了脚步。
“啸天居士?”宋盏诚瞧见了纵向的梅花印记,是他按照真实动物刻画的狗爪印,心想,错不了……忙唤道,“别再往里去了,那边有丧尸,我也打不过的那种!”
他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一道白光照亮鬓边侧颜,仿佛擦亮的陌刀,耳边传来螺旋桨的“嗡嗡”声,搅碎的树叶带着苦涩的味道,打着旋儿纷纷落在头顶,宋盏诚慢慢抬眸,微微打卷的蓬松鸡窝头被风刃斩断一小撮,他摊开手掌,虫蛀的叶片里躺着几根他的头发。
“我去……谁拿割草机除树叶儿啊?”宋盏诚翻开叶片边缘整齐的割痕,“你瞅瞅,暴殄天物!等到秋天它自己就哗哗落了,大半夜的劳民伤财嘛!”
“轰——”
剧烈的震动像猛兽迁徙,他慌乱地提上鞋子,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急忙寻找空旷的地方避难,顺手拽着滑落的衣服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行至一湾泉水附近,四野的震动才渐渐平息。
脚底的泥粘了厚厚一层,他扶着树,用砖片刮掉泥土,圆形泉边的水花呈无规律飞溅,宋盏诚伸出火折子,外围一圈幽幽的,内焰的火种照亮了栽在泉水里动弹不得的巨型飞虫。
“是你?”宋盏诚认得它,惊道,“你不在洞里看大米虫宝宝……又出来觅食啊,不能还是我吧?你都抓我一次了,我放火烧你嗷!”
【武器库当前暂停使用,倒计时20分钟】
手里的火折子成了唯一的火源,他甚至警惕着比照大小,连它的触角都点不着吧!
“啊,今天非死这儿……”宋盏诚心态崩溃,指着巨虫撒泼道,“还非得死你手里!我不活了……我现在就撞死自己!”可不能等虫子钻耳朵里把脑子吃了,人还清醒着……堪比十大酷刑。
众所周知,他跑起来六亲不认,但是刹车很快。
树林里两道绿色的光芒迅速朝他袭来,宋盏诚心头一紧,立马僵在原地,还以为是野狼扑过来,手里的东西差点掉进水里,两只手乱折腾,像玩儿杂耍似的勉强接住火折子,机械狗四蹄生风,蹿到他腿边坐着摇尾巴。
“汪汪汪……”
狗子谄媚地伸舌头哈气,宋盏诚摸着狗头吓唬道:“吓死我了,外面那些怪物一巴掌就把你拍扁了,下次出去记得告诉我,我给你安排武器,逃命的时候烟雾弹又用光了?先回家吧……”
不对,他是不是可以人仗狗势,先上去把大虫子咬死?
铁齿钢牙很快就能结束战斗,这何尝不是一种策略!
但是侮辱人格吧……大虫子到现在也没出水坑,要是拟人的话,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偷窥别人洗澡还派狗咬人家!
这么不道德的事,他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