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修炊事班 第15章 江家二郎

圆球形信号塔浸染着深红色的铁锈，一抹夕阳的余晖倾洒下来，像深秋时节的麦子，机械铁片如割断的皮革，石台上站着几个看守岗位的丧尸，佝偻着身子隐藏在阴影中，纤细高杆的芦苇与之齐平。

成群的乌鸦振翅高飞，黑色的尾羽打着旋儿落在苇叶上，“哇——哇——”的鸣叫声，仿佛池塘里打水漂的波纹，每一条荡漾的水波都在传递消息。

正如这不安的鸟鸣。

鼻子里有草梗衰败的味道，大自然的香气，带了丝丝缕缕的甜，却透着几分清凉。

眼皮止不住地抖动，宋盏诚像秋日里驱逐野雀的稻草人，没有任何防备，路过的鸟在他肩膀上拉屎，也顾不得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紧绷的身体左右摇摆，两眼一闭栽入河水中，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不得不提一句：

百密一疏……他是个旱鸭子。

并且他严重怀疑这只鸟……

肠胃不好。

“我嘞个去！这么高——”

“咕咚……”

刺骨的寒意渗入每一根骨头缝隙，腰部坠着重石，仅由一根粗麻绳连接着，辅以水的阻力，简直能掰断他的腰椎骨，手腕束缚在身后，打了个死结，身体逐渐往水底下沉……

打磨过的汤匙碎片牢牢握在掌心，宋盏诚的苦瓜脸涌现一抹诡异的安详，“咚咚咚”的心跳声，暴露了此刻内心无法压抑的躁动。

毕竟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

以前他至多是半死不活。

宋盏诚紧张地抿了抿唇，嘴里含着一枚苦涩的小药丸，那是他躺在太平间装死的时候，一个疯疯癫癫的“木乃伊”强塞给他的。

他婉拒了一番好意……却没拦住对方的热情。

带血的纱布捆成结实的铁拳，不难猜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怼进他嘴里。

关键时刻还是不要小瞧了他的求生欲。

打小就不乱吃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惜，没挡住。

气管平滑肌骤然收缩，一颗黑色小药丸滑落，精准堵住了嗓子眼儿，登时憋得他脸色铁青，就连打包尸体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咳……呕……”

在坠河的颠簸中，药丸刚好呛出喉管抵在舌尖处。

吐之可惜，咽了心虚。

“啾咪~”它好像在动！

虫卵？

yue~他委实想吐，却吐不出来。

氧气缩减，神游天外。

嘴里冒出两根细软的蜗牛触角，吃力地撬开上颚，扒着唇瓣蔫头耷脑，试探着未知的世界。

透明的顶端圆润得像两颗小珍珠，如萤火虫般散发着金光，受到湍急的水流刺激，敏感地团成小球滚到了舌底。

眼前飘过一条弹幕：

【主神系统：灵根植入over】

宋盏诚内心狂啸：“什么鬼东西？！”

这怎么跟修仙还挂上钩了，那下次是不是宇宙大爆炸？

岸边摆满了半人高的坛子，往水里倾倒骨灰。

河水汹涌澎湃，淹没了全身，耳朵里灌满混着骨质粉末的水，尖矛似的水柱刺痛耳膜，陷入一阵长鸣……

那一刻，他仿佛见到了传闻中……别人的太奶。

胸腔像压了块大石头，闭塞得喘不上气，阴冷的河水呛入口鼻，弥漫着火烧符纸的奇异味道。

【攻略目标出现，刷新好感度】

信号提醒的第一千五百次……那时候他还是个古人，或者说，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某天他从老乞丐的口中，得知一个不靠谱的消息。

传闻寻得此人便能获取永生不灭的法门，倒也不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单纯好奇这个人有什么能耐！

真的只是好奇！

碰巧在接触所谓的系统那天，脚底黢黑的乞丐揭竿起义，端了他的老巢，抢走他新烙的玉米饼。

他甚至没来得及吃一口……

这段儿也眼熟。

管他呢！

主神任务架在他的脖子上，好好的一锅菜就这么坏了。

称得上全年无休的异次元流放，好嘛……江河湖海、奇侠怪谈经历一遍，冒着生命危险给攻略目标挡枪口、当屁垫、收拾一堆烂摊子还不算完，如今追来这蛮夷鸟语之地，整日提心吊胆被怪兽砍！

最悲催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攻略目标长什么样！

脑海里仅有一个潦草的背影。

“你最想同我说什么？”

宋盏诚大惊，那是他的声音！该不会幻听了吧……

“我想成为……”温柔亲切的男孩嗓音在脑中环绕，却令人脊背发麻，“你的噩梦。”

那一刻，声音与背影重叠，他仿佛看到了剥皮的尸体、杂乱的肉块和一群狼吞虎咽的男人……

所以他的攻略目标到底是谁？！

该不会已经噶了就在这群死尸里吧？

或者，不是人？那他前阵子用炮轰死的鸭嘴怪兽……

被坦克碾平的白蚁窝……

火箭筒撞飞的野山鸡……

宋盏诚渐入佳境，露出反派似的微笑。

【请宿主停止幻想，正在为您打造VIP专属牢房】

弹幕飘过一行小字：装什么古早霸总，你个法盲！

宋盏诚脑容量不足，身体严重缺氧，水中泡沫连成一串，坠落的尸体溅起重重水花，阻挡了他的视线。

凭借最后一丝清醒，他艰难地张开嘴，试图储备氧气，两腮鼓成金鱼，不受控制地翻着白眼儿，这个方法根本不管用！

那枚药丸恰好融在口腔，“布噜布噜……”虚弱的手指按住勺柄碎片一端，频繁摩擦紧绷的麻绳。

水中浮尸撞击着，腹腔内空荡荡的，捆缚在他们身上的绳索诡异地散开，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浮出水面。

“你别看我啊，噗……我害怕！”

半具尸体侧躺着飘到他眼前，肉块如水中游鱼，宋盏诚撅着屁股把尸体推远……

浑浊的瞳孔看向浓烟滚滚的化工厂，肌肤惨白冰冷，附盖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粉末，两岸荒坟被刨了个精光，瘦骨伶仃的野犬追着河沿狂吠，在行至弯曲的河道时，一只泡白的手伸出水面，拼命抓着河岸。

“去去去……”

宋盏诚挥开想叼走他做晚餐的野犬，谁料它竟故意围着他忽扇尾巴，擤出鼻涕喷在他脸上，白色的哈气隔开视线，野犬吻部的黑胡子抽搐，跗关节用力下压，足腕用力跺着，貌似踩着DJ，朝着他一顿叫唤。

挑衅？

“汪汪汪汪！老子怕你？跑你丫的！咳咳咳咳……”

湿冷的发丝贴在脸上，咳嗽得厉害，他在等药丸发作，按照剧情来说，神秘药丸不能起死回生，怎么着也能让身体好受点吧……

宋盏诚咂巴着嘴，仔细回味。

“吧唧……略略略~”

舌头在口腔内打转，有些抽疼。

他还是不能昧着良心欺骗自己，那的的确确……就是个发霉的山楂球！

回想起刚才的糗态，他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是幻觉……

【目标向你投来一个爱心特效，括弧，从您账户中扣除】

不是幻觉……钱没了！

鼻子耳朵冻得通红，风吹在身上冷得直哆嗦。

荒坟边缘堆满湿润的草梗，墓碑字迹湮灭，横七竖八地打碎在地，忙碌的土拨鼠幼崽顶起一株花团锦簇的风信子根部，黑黑的鼻头沾着泥土轻微抽动，肉质肥厚的深绿色叶片抖落两滴水珠。

百合状的花瓣零零散散，垂落漏斗形花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一柄磨得光亮的柴刀自高空落下，斜插进凹凸不平的小土坡，撬开一具无棺的尸体下颌，刀背映出流着血泪的食腐乌鸦。

宋盏诚闭着眼假装看不见，狼狈地用双手爬行，打断的左腿、注射毒素的右肢都不能够支撑他立刻上岸。

【天降一级柴刀，是否捡漏】

“哕……不捡，有能耐掉个拐杖，净弄些不实用、还容易被人抢的东西……”

怕就怕别在腰带上，反被别人抽走，往他身上一顿砍，亏死了。

呛了几口尸水的他疯狂干呕，尖锐的碎石子在手臂上造成几道红色的擦伤，他吃力地抓住地面的荆棘，试图借力逃出生天，怀里的土豆先一步弃他而去，慢动作回放着滚向河堤，同时也带走了宋盏诚的视线。

“我的……晚饭……”

这可是他从垃圾堆里找出来发芽的土豆皮，经历失败几次才种出来的迷你小土豆！

不出意外，被狗叼走了……

他非但没骂过狗子，连仅有的食物都被抢了去。

这次出逃太不值了！

他愤愤捶地，眼前突然出现在一只胶皮战靴，鞋底波浪的橡胶纹路缓缓抬起，猛然用力碾压他的手腕。

“喔草？！”

宋盏诚大叫着仰起头，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这时一条铁质项圈熟练地套在他脖子上。

他被人捡漏了？

宋盏诚不可置信地看着摇晃的铁链，呲牙骂道：“你套狗呢？喂！”

那名负责抓捕逃跑病患的守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由分说地扬起皮鞭往他身上抽，见他闪躲，拽着繁琐的铁索将他拉到身侧，像虐杀出栏的羔羊，没有丝毫手软。

鞭子破空时的声音脆响，鞭梢炸开散花，几鞭下去血肉模糊，宋盏诚被强制拖行到一处古堡马厩，盲目的挣扎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不过是负隅顽抗。

草丛里的尖刺划烂后背的皮肉，浸染在松散刺痒的枯草堆里。

“The escapee must die！Why are you excluded？”逃亡者必须死，为什么你除外？

守卫发狠似的当胸一脚踹得他呼吸一滞，临走前用看待垃圾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烦躁地啐了口唾沫，招呼几个士兵上棚楼小酌。

【叮~商城限免活动——“科技感仿生假肢”即将到期，请及时使用】

【小心！约100米内涌现大批感染体】

光怪陆离的赛博朋克界面瞬间消失，耳畔袭来一阵怪风，直灌入胸口，吹得人胆寒。

【当前血清总数为0，注意防范！】

宋盏诚大口喘着粗气，锁骨下面疼得厉害，幽蓝色的夜空划过一颗星子，他双目微阖，闻着没有药水和尸臭的空气，乱蹦的心跳逐渐平缓，一条胳膊搭在额头，终于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

“操，玩儿老子……”近些年爆粗口的习惯已经很收敛了。

虽然没有跟攻略目标碰过面，但他还是想给攻略目标留一个好印象，可这持续掉点的好感度是个什么鬼？！

【当前好感度为：1％】

“我错了，画一千页的简笔画对我刚才的行为深刻反省……”

这个数字比催命符更可怕，他现在对数字敏感得要死。

褐绿色的蝈蝈跳到他身上，四野黯淡无光，似一碗浓稠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