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外围满了闲杂人等,武修府神探的令牌在腰间摇曳。
燕崽顶着丧尸脸引来一众唏嘘。
“丧尸也能当神探?”
“武修府的门槛真是……”
一道金光闪瞎众人眼眸,燕崽举着三星神探的令牌,问道:
“可有人认识死者?”
“都烧成那样了,谁还认识!”
燕崽又问:“郭铁匠何在?”
“在!”
火炉叮叮当当,郭煜放下重锤,面色冷静,朝着燕崽行礼:“在下郭煜,字遂之,也是这铁匠铺的主人,铁器嘈杂,不知官家到此,失礼了。”
“无妨。”
燕崽上下打量这个人,虽被黑黢黢的烟气熏染,但五官端正,丰神俊朗,与那些敞开胸肌的学徒不同,他的衣服穿得倒是板正,若非挽起袖口,露出满手的污渍,还真看不出来是个铁匠。
“尸体是你们谁先发现的?”
“是个打更人。”郭煜率先开口,毫不拖泥带水,“衿州入夜非打更人不得出,铺子早早落锁,也不知是遇到小偷还是手下人马虎,我辰时来此,门已经大开,便看到一更夫昏厥在炉子边,云归山人数不多,我知道他,原本是个樵夫,家中只有一个小孙子,前阵子失踪寻回,也是个可怜人。”
燕崽传令其他武修维持秩序,带领两人走进火炉边,捂住口鼻:“知道有死尸,为什么还弄这些铁器?”
郭煜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原本是对外的订单,如今自然不能再次销售,尸体已出,铁器做半不合规矩,虽不会对外售卖,但按照我朝律令,铁器都是有数的,只要不是烧成废铁,无法再次使用,都是要打铁完工,这也是铁匠铺的规矩,哪怕到了潭州,也是如此。”
燕崽看了看他的装束:“每个人的户籍我都能倒背如流,你原是潭州人,太元八年考上进士……我记得,潭州离岷山邪宗很近。”
“正是如此,毒瘴蔓延,我家中无亲眷,便离开故土考取功名,但郭某在官场之上身如微末,科举文武双持,少时行走荒野,学了些保命的功夫,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神探大人!”门外武修进门禀报,“仵作已到。”
燕崽忙转身相迎:“麦月姐姐,可等到你了。”
田麦月戴上棉麻口罩,给他使了个眼色:“山中毒瘴弥漫,派人撒些雄黄避蛇虫,以免被毒虫咬伤。”
“来人!”燕崽凑到武修耳边,“速去,叫村民紧闭房门,撒雄黄避虫,若是有丧尸出没,也尽快来通知我……”
郭煜恭敬行礼:“素闻武修府深藏不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尸体是自己滚出,无人挪动,姑娘可安心查验。”
田麦月回礼:“劳烦将近日焚烧木料取样,说明火焰热度,另外,派两个人帮我将尸块掰开。”
“尸块?!”一个学徒惊叫道。
另一个学徒捂着他的嘴:“嘘……官家人办案呢!”
燕崽比划火炉大小,确实不像能塞进一个人的样子。
“火焰温度不会有偏颇,姑娘大可放心,木料都在您左手边。”郭煜回头看向两个趴在窗口呕吐的学徒,毛遂自荐道,“不如我来?”
田麦月点了点头。
燕崽拿着手套试探两下,歪过头紧闭双眼,就在快要碰到尸体的那一刻,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丧尸!”
“小酒坛子!”
燕崽热泪盈眶,一双手无处安放:“还有大当家,你们来了……”
褚天榆卸下手套,戴在自己手上,凑过去帮忙,三人合力掰开蜷缩的尸体,观上面清晰的分界线,是不同尸块拼在一起,丢入火塘。
宋盏诚头脑发昏:“奇怪,小半日的路程,感觉走了一天一夜……我眼前一圈儿都是糊的。”
“哎呦您可坐。”燕崽蹲下来给他扇风,小声蛐蛐,“是不是砒霜兑酒,喝残血了吧?”
“胡说……”宋盏诚揉着太阳穴,把燕崽往人堆里推,“借着办案子啊大神探,我还噶不了。”
燕崽屏住呼吸,蹲下来询问状况。
“尸块大致一百三十二块,无其他骨骼,却发现两个粘连在一起的头颅,想来是凶手有意摆放,将它们装入麻袋中,抛进火塘,以炉铲调整位置。”
“也就是说……”燕崽突发奇想,“凶手昨夜就坐在这儿往里面填木料,眼睁睁看着尸体油脂分泌,变成一具焦尸!”
太变态了吧!
太猖狂!
宋盏诚闭目养神,突然嗅到一股奇香。
田麦月从尸体口中夹出一小撮灰烬,闻了闻:“这股味道,我好像在哪儿闻过……”
褚天榆乖巧地凑上去正要闻,便被宋盏诚捂住口鼻拽了出来。
“苏子叶!”
“苏子……”燕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粟玉……回来了?”
没道理啊……
“唔……”褚天榆用力拽下那只手,朝着燕崽呼唤道,“我最近没掉头发!”
郭煜道:“如何判断是苏子叶?”
宋盏诚回复:“苏子叶自带一股奇香,尤其是紫苏!”
他忽然扯开话题,抓着褚天榆的肩膀:“二叔叫咱过两天回去吃粘豆包,用的就是苏子叶……抓二叔!”
“哥哥!”褚天榆把他拽了回来,“二叔是不正常,但不至于……且听麦月姐姐怎么说。”
田麦月若有所思:“现在苏子叶……家家都有,从这上面找线索恐怕不行,不如你们去寻麻袋,或许有收获!”
“太傅!”
门外的人气喘吁吁,郑岁阑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险些摔倒,被闪身而过的郭煜拖住双臂,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郭煜跪地叩拜。
“微臣拜见陛下……”
燕崽指了指自己,突然不受控制地跪下叩拜:“不知陛下驾到,是小臣的过失……”
郑岁阑见众人朝拜,忙道:“诸位莫拜,我不是什么陛下……”
“陛下慎言!”郭煜被托起胳膊却始终不肯抬头,“还是命武修府派人护送陛下回宫。”
燕崽反应过来忙准备起身唤人,却被不知名的视线吓得慢吞吞地跪了回去。
宋盏诚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但作为土匪,他还是嬉皮笑脸道:
“那个……什么时候平身啊,我……腰子疼……”
“都起来吧。”郑岁阑慢慢开口,视线却一直落在郭煜脸上。
“随我回去吧,好么?”
“臣不敢!”
说罢又要行大礼,全体武修府的人都跟着弯腰,褚天榆扶着宋盏诚,突然开口:
“铁匠铺发生了命案,身为铺主的郭铁匠自然免不了嫌疑,还请陛下容许我等将此案告破,避免影响铺主名声,甚至是天子威严……”
见郑岁阑依依不舍,褚天榆行礼道:“若是武修府没有按时压下谣言,外界人云亦云传入皇宫,摄政王那边,可担待不起……”
紧抓着郭煜衣袖的手慢慢松开:“还请武修府尽快破案,还太傅清白……”
“太傅?!”燕崽这才反应过来,低声道,“这不是四公之一,没听说被贬啊?”
宋盏诚低声道:“端上铁饭碗跑路了……”
褚天榆若无其事地掐了他一下,目不转睛道:“祸从口出。”
“眼下唯一的突破点,就是打更人孙富,可他现在还躺在茅草屋昏迷不醒呢!”
褚天榆举手示意:“我在行,我和哥哥去看看!”
说罢便拽着宋盏诚往外跑。
“打更人住哪儿?”
“云归山脚下一百米,有一家小房子。”
宋盏诚默念:“云归山……小房子……”
他忽然惊叫出声:“那不是——”
不是他种菜的小屋子么,准备给小酒坛子一个惊喜,留着涮锅子的!
“他们家的茅草屋被雪压塌了,那时候大雪封山,我从奉天凌云城回来偶然遇到,正巧看见哥哥的机器人,就知道是自家产业,打开门一看,您猜怎么着……”
宋盏诚结结巴巴道:“有火炉、清水、水灵灵的大白菜……”
褚天榆兴奋道:“对!”
宋盏诚突然瘫软,被褚天榆用力揽着腰,这才没倒地不起。
他自己掐着人中:“那是我准备送你的……”
原本想着哪天夜里下着薄雪,一路无风,他们二人有说有笑去屋子里涮火锅的愿望,破灭了!
“惊喜啊,你哪儿来的惊喜?”褚天榆调侃道,“我若是想看你的一举一动,一阵风,一片雪花都能实时直播,你在救人命呢,大度点,回头我去妖界赔你一百亩地,好不好?”
“我不要地,我要的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他一挥衣袖,“大度……我系统里还有新做的火锅底料,要不,问完话在那儿吃?”
褚天榆走在他前面,看着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哥哥不怀疑他们么?”
宋盏诚突然手舞足蹈道:“这儿都是你的眼,杀人犯能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么,也不能引狼入室吧?”
也不是不可能。
他多抽象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褚天榆一摊手:“我没带芝麻酱。”
宋盏诚摊开左手:“我有,跟卖给妖奴司的假货不一样!”
“呦……”褚天榆扫了他一眼,“还干卖假货的事儿呢,哥哥不是向来不卖西贝货么?”
“敌友……那能一样么?”
“根据武修府铁律,非法售卖假货,处以三个月拘留。”褚天榆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手梏。
宋盏诚突然跳起来抖胳膊:“大义灭亲?我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