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周国治理这么好?夜淮舟灵机一动,抱膝缩成团,颤颤手指向梁国方向。自家锅自家背,没有问题。
他匆匆写道:‘为首的姓林,你们可以去查。’
“啪嗒”。
泪滴到纸上,夜淮舟就着酝酿起的情绪,继续写着:‘是我无用,报不了此仇,实是有愧爹娘在天之灵。二位如若不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一事相求,可否将我和家人葬在一处?’
不大的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字。
这下别说萧逸卿,于世杰都皱了眉。坏胚夜淮舟则做垂首状,凝视纸张,字距刚好,字数合宜,再按个血手印就更加完美了。
然而不待他实施,眼前就泛起熟悉的黑,歪身的同时,夜淮舟想:晕得倒挺应景。
一旁萧逸卿扶他躺下,拉被盖好。于世杰摊手:“不关我事。”
“派人去查。”萧逸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于世杰跟在侧旁。出帐后,萧逸卿看向梁国方向,说:“待你查好我再回朝。”
***
月落日升,大帐卷起帘,晨阳顺门入内,高升时,光亮恰好照到窄榻边。体虚加药效,转醒的夜淮舟一点儿都不想动,但他又像久不见光的青苔,稀罕落在榻边的那点光。
于是乎,他把脚探出被,伸出榻,置在阳光里,时而分开,时而合拢,时而勾起,时而蔫头耷脑。
帐是萧逸卿的,因夜淮舟入住他歇去了别处,这会儿听属下报夜淮舟醒了过来看看,恰好看到这一幕。
光里的足如玉似脂,脚趾细长不说,筋也不像练家子般暴起,相比女子,又不那么细腻。刚柔兼具吧,萧逸卿想:娇生惯养出的富家子。然观那双脚,竟挪不开视线,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脚能好看成这样。
夜淮舟瞥到萧逸卿愣神的傻样儿,跟着一愣,喜欢脚?什么毛病。逗趣似的,他把脚晃了一下,悄悄收回来,待萧逸卿若无其事地走到近处,伸手抓住萧逸卿的腕,柔柔弱弱地借力起身。
萧逸卿倒也配合,不但扶着他,还从里面取过枕垫到夜淮舟身后。
‘许少白。’夜淮舟在自己掌心写完,拿起萧逸卿的手,铺开手掌写:‘你呢?’
“萧逸卿。”萧逸卿说。
猛将萧明远之子,居然是他。这不就——太太太太太巧了吗!
新仇新仇加旧恨,上天待他总算不薄了一回,夜淮舟抬头望着昔日“小仇人”,把昨日一时兴起的玩乐较了真,并且坚定了这份杀人诛心的信念。
不知已为猎物,或者说不知祸至的萧逸卿见他看着,犹豫一刹,在其手心写:萧-逸-卿。
萧、逸、卿,夜淮舟跟着字在心里默念,藏起坏心漾起大大地笑,瞧着十分无害,良善极了。
“帐外有守卫,你如果饿了可以吩咐他们拿点吃食。”萧逸卿到旁边的木箱里取出身衣裳,放到枕边说:“先凑合着穿,等寻到出事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回些用物。”
萧逸卿话里有试探的意思,夜淮舟听出来了,但他不介意,他凝着崭新无折痕的衣裳,嗅嗅身上的,指向门。
高大身影在门口转身,抬手放下帘。夜淮舟收回目光展开衣,稠质里衣无需解带,对头就能套上。夜淮舟站起身,甩甩衣袖抖抖裤脚,着上青色外袍,活脱脱一个唱大戏的。
好在衣裳有领,领口虽大,起码不至于袒胸露背,夜淮舟这般提着,一路蹦到萧逸卿面前。高他一头又一颈的萧逸卿不见白皙脖颈,唯见胸前锁骨下一颗要露不露的红色小痣。
夜淮舟仰头望着萧逸卿,先是露出对衣裳分外满意的表情,再轻轻颔首以示感谢,举止诚恳的让萧逸卿顿生尴尬之意。衣裳嘛,一代大将算有遗策,清清嗓命守卫比对夜淮舟换下的旧衣去买新衣。
虽说没有花人钱的窘迫,夜淮舟还是装模作样地阻了萧逸卿递钱袋的动作。他掏掏足以钻进去的宽大袖子,摸摸脸,摊开手。意思不言而喻:脸比兜干净。
“知道你没钱,我出,不用你还。”萧逸卿大方地说,边说边把钱袋交与守卫,嘱道:“布料买好的,多买几身方便换洗。”
守卫领命离开,萧逸卿拎拎夜淮舟松垮垮的衣,“你这样......”
“嗯。”夜淮舟从嗓子里发出个单字音节,抓起袍,跳着转个圈,笑得像个孩子。
美人就是这点好,再幼稚的行径看上去都很养眼,这是容青第二次见夜淮舟发出的感慨。
夜淮舟的眼睛,说它像桃花,不那么妩媚,说它像狐狸,又没狐狸的狡黠。萤火吧,夏夜中飞着的小虫,夜淮舟像极了它,美好、脆弱、散发光芒。
夜淮舟如偷穿大人衣裳被抓的小孩儿,藏到萧逸卿身后手抓战甲,怯生生地探出头。
容青,富甲一方的容家独子。其下铺子名曰济草堂,分店开至各国,都城也有,价格相当不菲。
居周国国都豫章,与萧逸卿他们年纪相仿,相识相熟情理之中。夜淮舟不露声色地打量起,个没萧逸卿高,穿蓝锦华服,身形一般且算高挑,反正比他高。
发半束,未戴冠,容貌......柔情杏眼带笑饱唇。爱笑,平易近人,医者好大夫形象。言而总之,有他在,一时半会儿是死不掉了。
“许、少、白。”容青念着得到的信息,问道:“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夜淮舟点点头。
容青放大脸上的笑,打趣道:“躲他后面做什么?昨天可是我救的你,不说个谢谢?”
感情是容青叫萧逸卿带他回来的,面对真正的救命恩人,夜淮舟从萧逸卿身后走了出来,行了个标准的谢礼。
想不想活是一码事,知恩图报是另一码事,而要说真心,勉强有那么半分。
医者本性,夜淮舟归纳到医者陋习,容青没有例外,他和其他大夫一样,零零总总交代了一箩筐除了让他的生活变得索然无趣、一无是处的话。
不,还是有点用处。
只听萧逸卿说:“听你话里的意思,他该待在笼子里,到点喂些吃食,其他时候趴那儿静心修佛。”
夜淮舟不得不说,萧逸卿总结的非常到位。
“萧将军若是打造一座金笼,养上这么个美人,倒也算是佳话一段。而且我看他,”容青视线落在复又捏甲的夜淮舟的手上,说:“对你挺依赖啊,应当不会拒绝。”
夜淮舟一边腹诽打了关萧逸卿差不多,一边倏地收回手,背去身后。
萧逸卿垂首看看被捻得发光的地方,又看看夜淮舟低着的脑袋,他看不到夜淮舟的脸,但观微微泛红的耳朵与侧颈,反驳了句:“打了关你正合适。”
“关我得要金殿,笼子可不行,再说,就你那点俸禄打得起吗?”容青斗嘴间在夜淮舟眸中觅到一丝笑意,淡淡如近秋的月色。
自脸向下一路到脚,容青的目光未加掩饰。夜淮舟习以为常,他生得好看,平日或直视或窥探没少遇到。本意是无所谓,但秉承做戏做像的原则,夜淮舟迈小步挪去萧逸卿那边,无措地伸出手,在即将触及战甲时又陡然换了个方向,放到自己衣袍,揪起一角捻啊捻啊。
风吹而过,大帐发出细微声响,夜淮舟不禁咳了几声。萧逸卿低头看去,夜淮舟虚握着拳抵着唇,微颤身。
萧逸卿俯身替他拢紧衣,道:“回帐去吧,外面风大。”
夜淮舟仰头看他,眼底没有一丝真情,面上却装得关爱有加。也是,武将嘛,不用在朝中勾心斗角,学不精骗人情理之中。不过,既是试探,戳破多没意思。夜淮舟轻轻颔首,举步入帐。
不远处长案堆积各色文册,其中不乏打开的,半合的。夜淮舟背对他们勾了唇角。
萧逸卿没有跟进来,帐门被他虚掩着,透过狭窄缝隙,夜淮舟在内的举动尽数落在眼中。
只见夜淮舟回头看看门,确认他和容青在外闲谈没有进去,然后走向案的一边。
萧逸卿凝神窥视着,夜淮舟陡然换了方向,去到长案另一边,静立一会儿再次侧首望向门,缓缓抬起靠近桌案的手,至上方,紧邻册子的地方,定住没动又一次看了过来。
萧逸卿还在同容青说话,夜淮舟转过头,将那手抬高,比划起他与架子的高度。确切来说,是在比划他与架子上挂着的萧逸卿战袍的高度。
夜淮舟贴近战袍,用双手丈量出自身宽度,水平地移向战袍。帐外萧逸卿随他的举动望向袍,望向长枪,险些笑出声。
里面的夜淮舟在比划完战袍后走到长枪前,仰颈看着枪头,伸出手握住杆,提提没提动,挨近一分踮起脚猛地一提,长枪纹丝不动。
交谈声突然没了,夜淮舟赶忙跑向窄榻。
白脸于世杰掀开帐门,夜淮舟榻爬一半,状若做贼心虚地愣了下,拉起上面乱着的被盖到身上。察觉鞋没脱,又手忙脚乱地去脱鞋。
“贵国训练你时没教过遇事要冷静自持?”于世杰拉过一旁圆椅,滋啦声里夜淮舟惊了一下,紧紧盯着于世杰。
于世杰手里拿着一封信函,信函的背面朝着夜淮舟,夜淮舟看不到前面写了什么。
一同进来的士兵将托盘连同托盘上的纸笔搁到夜淮舟被上。
“今晨我走的时候案上文册且合着,这会儿摊放在那儿。”于世杰顿了下说:“帐中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不从实招来是等着用刑?”
这么老套的招数夜淮舟都不屑用,但他仍然配合着写:‘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你跑什么?”于世杰弯腰提起榻边倒地的鞋,松开手,在鞋掉地的瞬间厉声说:“鞋不脱就上榻,分明是心中有鬼,还敢说不是你!”
骤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夜淮舟一抖,他圈起“我没有”,举过去。
于世杰抱臂靠到椅背,眼神阴鸷,似看透一切地睨着夜淮舟,半晌自鼻腔发出哼声,讥讽道:“你没有?那你倒是说说,方才急急掩饰是因为什么?”
拿纸的手不停地扣掐纸张,夜淮舟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望向关上的帐门。
“将军问你话!”士兵出声的同时刀刃出鞘,指向夜淮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