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锁定,萧逸卿倏地捂住地儿,瞳孔放大,声音急急道:“这里不行,除这里哪都可以。”
呵,夜淮舟眼不抬地走了,顺便腹诽白长那么大个肉疙瘩,一点用没用,晃悠头:空有其表啊。
“不是,你摇头是几个意思?”空有其表的萧逸卿追过去,“那、那地儿真不能揍,伤了损了的......你、你......”
萧逸卿竟红了脸,一句你怎么办卡在喉中。
意思嘛,夜淮舟会意了,只见他非常肯定且分外用力地点下头,表情郑重至极:我行!
就是这表情到了萧逸卿那边变了味儿,成了善解人意,他兴高采烈地抱起夜淮舟,放到躺椅又把兔子提到他怀里,用脚轻晃椅子腿,脸凑近:“还打吗?给你打。”
第一次见不打讨打的人,偏这人脸上挂着与长相不相符的柔笑,眼底溢着宠溺。夜淮舟抱起兔子,握两前腿挨到他脸上,萧逸卿深吸一口气,入目的夜淮舟嘴角弯弯,头低低垂着。
太乖了。
萧逸卿想:怎么能有人这么乖呢,他爱死“许少白”乖乖的模样了。
“少——”
“主子,老爷往院里去了。”
萧逸卿脚下一滑,椅背骤然向下,惯性下夜淮舟跟着滑了过去。萧逸卿脸色大变,火速扶住椅扶人,兔子受惊一跃而下,“咕叽。”
“小九。”萧逸卿唤完什么都顾不上,风似的哧溜出了屋,身影一闪跳过墙头,传来做贼般的私语“照顾好你家公子。”
兔子经此一番,夜淮舟再抱跳得比谁都快,小九无星并分两头,三方成困,同扑过去,义结了一个金兰,咚咚咚三声,兔子静立墙角,回过头。
小九、无星你一言我一句,乱糟糟的关切之情夜淮舟实在受不住,摆摆手爬上椅,四仰八叉趴着不动了。
萧逸卿绝对属有事他可靠,无事他最危险的那类。回头想想,到底为什么要来萧府?为什么要给萧逸卿机会?又为什么要让他进这扇门?为什么......
是的,夜淮舟唯独忘记了报仇这码事。
***
小院覆盖薄雪,木质鞋底走在上面嘎吱作响,临近,门也吱呀一声,阿晋垂手站到廊下:“主子在里面处理军务。”
萧明远“嗯”声后跨过门槛,萧逸卿侧面身影修长挺拔,袖口挽了两圈露出坚实小臂,青筋凸起,瞧着孔武有力。
说起来,萧明远今年已经六十有余,萧逸卿算是老来得子。早年间他和苏昭棠分守两地聚少离多,后来局势稳定方才定居豫章有了孩子。
“城中军务还熟悉吗?”萧明远入内。
“问晚了吧?”放下笔,萧逸卿侧首道:“回来数月都不过问,今天怎么想起了?”
害他刚黏“许少白”一会儿就要往回赶。
“良心发现不行?”说着,萧明远抽过其中一本册子,翻阅。
萧逸卿让出椅,手搭在扶手上,嘴角一咧,嘲道:“说什么良心发现,你有良心吗?我看是我娘跟林姨玩去了,您闲极无聊,拿我找不痛快来了。”
“混账东西,”萧明远用册子敲过去,抬手间,萧逸卿个头太高了,册到额前放下来道:“是我亲生的吗?”
“主子的性子跟您一样,指定是亲生的,错不了。”阿晋探个头进来,册子对他点了点,他又缩了回去。
萧逸卿:“那不是,您是男人生不出,我是我娘生的,跟您也就扯得上那么一点点关系,不多。”
忽然想到件事,萧逸卿赶忙说:“你和我娘那事咋样了?”
“什么咋样了?”萧明远一头雾水。
“生孩子啊,”萧逸卿拿走萧明远手里的册子,拍到一摞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萧家就指着你传宗接代了,您不努力努力,九泉下怎么跟你爹、我祖父他们交代。”
何为气得牙痒痒,萧明远感受到了,并且感触颇深。那日过后与容既之的对话不禁回到脑海。
“原因很多,受伤只是其中之一......”
“没受伤,我肯定,一点伤没受过。”
“我只是说,原因之一。”
“之二、之三呢?”
“之二,心理因素,例如儿时有过不好的印象,又或没得到正确引导。”
“他自幼由乳母带,引导?虽然没人教,可我给他画册了呀。”
“之三......先天不行。”
萧明远手中的杯掉到了地上,如遭雷殛。
“没、没办法了?”
“青儿医术不比我差。”
“发什么愣,”萧逸卿伸五指在萧明远眼前晃晃,“跟你说认真的,趁我娘还能生赶紧再要一个。”
“舍不得。”一气之下,萧明远拂袖而去。至门口,萧逸卿听到他嘟囔的“生你一个都要了她半条命,还生,生个屁生。”
小计得逞,萧逸卿故意倾过身,冲窗口道:“怎么走了?不是查军务吗?萧将军?”
说完吹起口哨,心情愉悦地翻开一旁未处理的册子,调极轻快:“阿晋,研墨。”
这厢静了须臾,那边容青带张庭到了夜淮舟的院,夜淮舟还是一副半死不活地趴在摇椅上,偏着头,视线随兔子忽前忽后。
小九唤了声:“容公子。”
无星拨了拨炭。
“这是怎么了?”走近,蹲身夜淮舟身旁,容青一眼便瞥见额间发红的一块儿,瞧着没什么大碍,问:“磕哪儿了?”
容青语气向来平和,但无星拨炭的铁夹却不禁抖了一下,没来由的,他从平和的声音里听出了不悦。小九大咧咧回道:“公子捉兔子时不慎同我们撞上了。”
唇轻启,关切之词未出,面前“扮尸”的手抬了,指向兔子。容青一时无言,走过去提两兔耳朵,兔子腿乱蹬,他打趣:“让萧逸卿知道兔子闯这么大祸,定要怪我当初买与你。”
不提还好,一提夜淮舟立时来了脾气,唰唰唰在纸上写:‘就是他把兔子吓跑了,吓跑后自己一溜烟回去院。’
可怜他被撞之后在这里等半天也没等来人。
“回头我说他,”容青松开手,兔子重回夜淮舟怀里,稍垂的眼睑透露出失落,他睨小九:“景行呢?”
小九答:“刚阿晋说老爷去主子院里了,该是在自己院。”
萧逸卿是那种看似不靠谱,实则洞察世事的人,与“许少白”,与萧父萧母,容青信他能处理好,是以没有继续问,而是探指轻刮夜淮舟手边的兔子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疼吗?”
那指离开兔子,抬起,拂过额间散碎的发丝,将碰到伤处时被夜淮舟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夜淮舟没有抬头,容青凝着他扬了嘴角,欲言之际盖住兔子的手翻了面。
手心朝上,纤瘦腕骨滑出袖口,夜淮舟素净的脸正对容青,那脸没有笑意,仿若察觉了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同时眸色又清纯至极,孩童般天真。
错觉吧,容青并二指放上去,另一手托住他手背,脉象较之从前没有太大变化。他想问些事,但“许少白”不会说,“许少白”眨眨眼,意思:好了吗?
“下次叫小九他们去抓,”收回手,接过张庭刚刚跟管家寻来的药油,拔开瓶塞倒少许到帕上,容青伸向额头,轻声:“别动,要揉一下。”
眼前分明是容青的脸,夜淮舟却皱了眉,莫名想到萧逸卿那货,若是他,哪会这般轻手轻脚,下手没个轻重就算了,话还密的人想把他嘴堵上。
最关键是,从前没遇萧逸卿,总觉生的如在云端,遇见萧逸卿以后,夜淮舟:猫都没有我命硬。
“好了。”
容青突然出的声打断了夜淮舟思绪,莫名其妙的,夜淮舟在纸上写:‘要包扎吗?’
“啊?”表情空白了一瞬,容青笑了。夜淮舟没有被识破的尴尬,他很坦然地写:‘疼。’
于是乎,晌午的桌上,萧明远、苏昭棠看到了头缠白布的夜淮舟,配上一袭白衣,只差唢呐了。
如果有的话,夜淮舟自信可以奏上一曲,红事调儿他可能不清楚,白事可是特意学过,不说十分,八分真传还是有的。
至于萧逸卿,在夜淮舟进门的瞬间心揉成了一团,差点扑上去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个遍,幸而仅存的理智被尚算红润的面容唤醒了。
萧明远就没那么平心静气了,他眉头拧得老深,近乎咬牙切齿地:“头怎么了?”
小九的坦率发挥了作用,“回老爷话,许公子抓兔子时不慎撞到了,容公子看过后给包了下。”
“严重吗?”苏昭棠问。
夜淮舟赶在小九开口前摇摇头,不然以他的性子必会说不严重,但——
小九还是说:“没破,就是红红的。”
夜淮舟:“............”
换人,必须换人!
“没破......”苏昭棠:“没破缠上做什么?”
萧明远:“小青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罢了,吃饭。”
“???”惊愕的不止夜淮舟,萧逸卿也抬起了头,神情似见了鬼。少顷,找回声道:“要不让容青来给你当儿子算了。”
“那不行,”萧明远想也不想果断道,就近夹了菜,“他不是你娘生的。”
“咳咳咳......”一口汤呛得夜淮舟涕泪同流,再抬首,双目通红,睫羽扇动间泪花欲滴不落,面色苍白,岂止泫然欲泣,搭上这身装扮,简直贤孝到无与伦比。
恰此时萧逸卿手比脑快地扶住夜淮舟,那手在后背拍了又拍,俨然一副慰问孝子的模样。
整合在一起就是,夜淮舟一手抚胸一手垂软地置在桌上,头半低眉微蹙,咳而声抑。萧逸卿一手抓握着手臂,一手放在夜淮舟的背上,偏还和夜淮舟保持着主客的距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