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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天下 第19章 昨日重楼烟雨中 二

作者:花痴梨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2-23 10:16:12 来源:文学城

入夏后的空气里总是裹着燥热的气息,于是清新雅致的菊舍成了我闲暇时打发无聊的去处。煮一壶绿茶,与薛婕妤聊一聊文字,闲扯些家常,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午后,我跟薛婕妤像往常一样在树荫下喝茶、聊天。我讲了几个笑话,逗得她呵呵直笑。这时,晋王悠哉游哉地游荡了过来。

薛婕妤看到他,轻轻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怎么困了?好吧,我要去眯上一觉,你们两个年轻人聊吧!”说着站起身来,又冲晋王说:“今儿的茶你没喝过的。”说罢笑咪咪地走了。

晋王一屁股坐下,笑呵呵地递过杯子来让我给他倒茶,然后又用那双清澈地眸子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自始至终嘴角都保持着一丝笑意。

真是一个孩子,那脸庞单纯明净,眼神清澈无瑕。我微微一笑,把一杯茶递给他。然后我俩就这样坐着喝了一会儿茶。和晋王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他也从不主动找话题,你不说话他就静静地看着你,这让我觉得十分无趣。

“我要先回去了。”我说着站起身来。

晋王也连忙站了起来,“怎么这就走啊?我才刚来。”

“那你在这儿呆着吧。反正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回屋眯一会儿,晚上还要值夜。”我说着就要走,晋王却一把拉住了我。

“别走。我有好玩的去处,要不要一起来?”他看着我,眼睛忽闪忽闪的。

“好玩的去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神采,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花冢,听说过吗?”晋王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可是这座菊舍的秘密哦。”

我被花冢这个名字吸引了,听起来既美丽又悲伤,而且还是这座菊舍的秘密,向来好奇心重的我怎么能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欣然跟着晋王前去察看。

晋王带着我走进了菊舍的后院,然后沿着一条爬满藤蔓的庭廊走到了一个类似山洞口的地方。再往前已无路可走,四周一片荒凉,似是到了尽头。这菊舍的后院竟然连着这么一个地方,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皇宫之中还有这么一个幽静的角落,除了层层叠叠的爬藤植物和这个不知通向何处的洞再没有别的。

“你说的花冢呢?”我问道。

晋王说道:“这就是啦!”

我仔细一看,这洞口周围被藤蔓包围着,密密麻麻的绿叶中间开着一朵朵白的、淡紫色的小花,整个形状是像一个冢。

“走,跟我来!”晋王说着第一个走进了洞里。我也随后跟上。只见晋王娴熟地摸出火石来打着,然后点燃了蜡烛。我这才看到,这的确是一个假山的山洞,里面空间狭小。在我和晋王面前放着一张条案,上面竖着蜡烛,有一些干枯的花瓣,再往上看立着一个牌位。我凑近了,借着烛光看到上面刻着的字:玉芙蓉。

玉芙蓉?我不由大惊。突然间,我似乎明白了,圣上口中的玉儿和长孙无忌所念的芙蓉难道说应该都是一个人?她叫玉芙蓉?可是……

“这是谁的牌位?”我立刻问道。

晋王说:“不知道。在这里好久了。”

“好久是多久?这牌位是谁立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别着急,让我一个一个回答。”晋王说道,“这个是几年前我在菊舍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先生发现我跑到了后院还训斥了我呢。后来,我跟踪先生又来过这里,再后来我发现,每个月的十七先生都会前来祭拜。别人祭拜都是初一十五,先生好奇怪每次都是十七。更怪的是,先生每次都用鲜花做祭品。所以我叫这里做花冢。我猜,这个牌位供奉的会不会是哪位花神。”

晋王肯定没有想到他的胡乱猜测竟然是对的,玉芙蓉应该就是芙蓉仙子。

“你说这里是薛夫人布置的?”

“自然是,这后院平时都不让宫人进入的。所以我觉得这里一定藏着菊舍的什么秘密。”

这个晋王,他的好奇心原来也这么重,不过,多亏了他的这份好奇心和误打误撞。

“那你知道这里面的秘密吗?”

晋王摇了摇头,“所以才叫你来一起探秘啊!”

我不屑地说道:“探什么秘啊!这芙蓉是天庭的美神,女人们拜祭她是为了保留住青春和美貌。这都不知道!”

晋王听了有些失落,他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个样子啊。真是没意思,我还以为有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呢。害我这两年一直琢磨这件事。”

你没有瞎琢磨,这里面的故事何止是曲折离奇,爱恨情愁,天上人间,你这个年纪怎么会懂呢?而且都是你父辈们的事情了,你是体会不到的,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表面上打发了晋王,暗地里却已经开始了安排。这个月十七,我根据晋王说的时间悄悄溜到了这里,在月色和藤蔓的掩护下,我藏在了山洞旁边。果然不多时,薛婕妤一个人提着灯笼,捧着鲜花走了过来。她走进洞里,献上鲜花,然后焚香祭拜,神情十分庄重。等她祭拜完毕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堵在了洞口处。

她惊讶地看着我,那由于吃惊而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道。

我平静地答道:“恐怕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在宫中生活多年,宫里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清楚,这私设祭坛祭拜可是违反宫规的。”

薛婕妤毕竟是见多识广,她毫不慌张,镇定地说道:“你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警告我注意宫规吧?”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薛夫人,我想请教您这牌位上的人和她的故事。”

“原因呢?”

“实不相瞒。圣上和长孙大人都说武媚像一个人,不知道在您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

“哦?像谁?”

“圣上口中的玉儿,长孙大人念叨的芙蓉。我猜,她们应该是一个人,就是这牌位上的玉芙蓉吧?”

薛婕妤笑了笑,“这就是你费尽心思跟踪我到这里的原因?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可笑。试问,有人第一次看到你就不住地问‘你是谁?’你不会想要知道那个‘谁’究竟是谁吗?而且,在酒醉之时,他拉着你的手,让你不要走,呼喊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你难道不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这些疑问从我刚入宫第一次见到圣上开始就萌生了,而后越来越重,如果不弄清楚原委,我怕自己在圣上,在长孙大人面前会不知如何自处。”

我必须跟薛婕妤说这些,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够让她信服的理由。

她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视了一遍,我以为她又要问出什么更细致的东西,担心自己的回答不能成为说服她告诉我实情的理由。可是,她停了一会儿却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一问让我心里扑腾一下,连我自己都经常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和芙蓉仙子之间的牵绊,我非知道这牌位背后故事的真实缘由,这所有的一切是没有办法跟这一世的人讲清楚的。

大概是我的迟疑让她以为我是不信的吧,她笑了下,没有再追问,而是说:“像!你和她真的很像。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差一点被吓到。不过,你和她的像不是容貌,而是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息。这比容貌相似更恐怖。容貌相似的人世上本就有,可是气息相似的就太不可思议了。我想圣上和长孙大人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一定也吓到了吧!”

“你说的她就是这个玉芙蓉?”

“嗯!”她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玉芙蓉与圣上和长孙大人是什么关系?你又为什么要在这里设坛祭拜她?”

“好吧,既然你都找到了这里,我就不妨告诉你。只是,听完这个故事,你还能不能自在地呆在甘露殿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你们太像了。”

接着,她说道:“我们薛家和长孙家是世交,我的叔祖父和先皇也有交情。我自幼跟随在叔祖父身边,和长孙大人还有长孙皇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时候,我和长孙皇后情同姐妹。”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和长孙皇后情同姐妹?薛婕妤看到我吃惊的表情,笑了笑,说:“怎么,看不出来吧!实际上,我和长孙皇后同岁,看起来却要老很多吧?”

确实,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是不注意保养吗,还是常年在深宫之中忧思过甚?

薛婕妤继续说道:“当初,两家的意思是要我和长孙无忌联姻,看起来是一桩挺合适的姻缘吧!我当时也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合适,也乐意接受。我想,长孙无忌当时也该是不反对的。长孙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她当然赞成。那会儿,我跟长孙无忌一样都叫她音儿,他们叫我佳佳……”

时光的痕迹停留在薛婕妤的脸上,她的眼睛望向空洞的前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停车!”薛佳佳从车里探出头来,冲着车夫喊道,然后回过头冲着同车的长孙音儿说:“我的耳坠子不见了一只,大概是掉在刚才休息的湖边了。”

“什么样的耳坠子,要不很是贵重的话就算了吧!”音儿说道。

“不行,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对坠子。”佳佳说着推开了车门就往下跳,“我去去就来。”

这时,长孙无忌骑马从前面跑了过来,他对音儿说:“我带佳佳回去找,你们慢慢前行,我们稍后就追上来。”

音儿连忙嘱咐说:“要是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回来,我们天黑前要进洛阳城的。”

长孙无忌答应着,带着佳佳策马而去。

“无忌哥哥,我去那边找找看。”佳佳说着就朝刚才她和音儿活动过的地方跑了过去。长孙无忌则低着头逐寸土地地认真查找着。突然,他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长孙无忌侧头一看,是一根花枝。在他身旁,一株花歪歪斜斜地倒在那里,一根花枝有明显的断痕,土里的根也露出了半截,不知道是被风刮的还是被什么动物刨的。长孙无忌看到那地上散落的花叶和刚长出的花苞,不由心生怜悯。这花要是就这样没人管的话必定要枯死的,可惜了那些花苞,连绽放的机会都没有。长孙无忌想着,于是蹲下身小心地将花杆扶正,将露在外面的根茎重新埋好。然后他跑到水边,用帽子乘了水抱着快跑回来。

远远的,长孙无忌看到那株花旁什么时候多了位姑娘,她一身粉裙,乌黑的长发随着风轻轻飘摆着,她的手好像正在抚摸那株花,动作很轻,充满了柔情。长孙无忌轻轻走上前去,那姑娘被惊动了,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乌黑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宛若天上的星辰,深邃而灵动。长孙无忌的心被重重地一撞。

姑娘看看他,又看向他手里抱着的正嘀嗒往下滴水的帽子,然后莞尔一笑,那笑容嫣然如三月春桃,早春的桃瓣上还带着晨露,裹着晨风的清新,吹进长孙无忌的心里。他刹那间愣在了那儿,呆呆地看着那姑娘,宛若泥塑一般。

“这个——”姑娘指了指他手中的帽子,轻声说道,那声音清凉如泉水叮咚。

长孙无忌这才慌忙回过神来,赶紧蹲下身,就要将帽子里的水浇下去,却被姑娘轻轻压住了手背。姑娘接过帽子,用手指撩着水洒向了花枝,那花枝仿佛也感受到了姑娘的温柔,在长孙无忌的眼中它们似乎顷刻间就来了精神,枝叶也都舒展开来。姑娘将帽子递还长孙无忌,然后解下自己的发带,仔细地将那根断枝扎了起来。

佳佳找到了耳坠子,兴高采烈地跑回来找长孙无忌,恰巧看到刚才的一幕。她没有走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长孙无忌和那姑娘一起挽救那株花。

“你嫉妒了?”我问薛婕妤。

薛婕妤笑了,“没有。我那时还真没有嫉妒。或许是年纪太小还不懂得这些,或者是那幅画面真的太美了,就只顾得欣赏。”

从薛婕妤的眼神中我甚至能够看到,碧水蓝天下,少年少女在一株花下相视而笑,那场景一定如画一般。

“这是什么花?”长孙无忌问道。

姑娘一边扎发带一边答道:“芙蓉。”

“在下长孙无忌,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芙蓉。”

长孙无忌一愣,刚要再问,只听有人喊他,“无忌!”

长孙无忌回过头,只见不远处立马站着一个人,“无忌,佳佳的耳坠找到了,我们赶时间呢!”

“噢!”长孙无忌答应着,慌忙冲姑娘施礼,然后跑去牵自己的马。他再一回头,姑娘已经不见了,就像做梦一样,可那花枝上的粉色发带分明正随风轻摆着。

原来长孙无忌和芙蓉真的是在芙蓉花下相遇的,难怪那天他看到站在花下的我会有那样的表情。

“是圣上把长孙大人叫走的?”

“没错。圣上见我和无忌许久不回就来寻找。我本想让他不要破坏那幅画面,可他不理会还是策马走了过去。无忌就这样被他带走了。”

“芙蓉花,名芙蓉。难怪长孙大人念念不忘这两个字,既是巧合,更是缘分。”我感叹道,又问薛婕妤:“那后来他们又怎么再见的呢?”

“自那以后,无忌对芙蓉就念念不忘,可是他却再没见过她。两个月后,我们从洛阳返回,路经那个湖畔,他还找到了那株芙蓉花。那根发带竟然还在,只是经历了风吹日晒色彩已经褪去,他竟然解下发带揣进了怀里。我想那个时候,无忌对那位只见过一面的芙蓉姑娘就已经动了情。只不过,那时我还太小,对儿女之情这些事浑然不晓。”

“他们之间必然还有后话。那是什么时候他们才又遇上的呢?”

“什么时候呢?”薛婕妤若有所思道,“是两年,还是三年?总之那一年我十三岁,音儿和圣上已经订亲,离成亲的日子很近了。本来,长孙家希望无忌先完婚,可是那年我的叔祖父过世,我正戴孝,所以这桩亲事就搁置了下来。记得有一日,前朝炀帝在宫里大摆宴席宴请朝臣。先皇也受邀出席,圣上陪同他一道前往。就是那天……”

那天的隋朝皇宫中歌舞喧天,喜欢热闹的隋炀帝大摆宴席宴请诸官。宴席上,隋炀帝精心挑选、细心培养的一队舞姬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尤其当那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缓缓从绽放的荷花中升起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什么是倾国倾城,什么叫艳压群芳,那眼波流转间,媚眼浅笑时,多少皇子公侯的心为之千回百转。她长袖一甩,柳腰随风而摆,既婀娜妩媚又柔美飘逸。在场那一双双眼睛无不被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牢牢锁住,连眨眼的功夫都舍不得。

“是芙蓉?”

“是玉芙蓉。”薛婕妤说道,“她原来就是炀帝宫中最得宠的舞姬。只是,圣上那时并未认出她。准确地说当初在湖边匆匆的一瞥,圣上根本没注意和无忌在一起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自然不会记得。可是,这一次他却深深地记住了她。”

芙蓉花下相遇?我突然想起牡丹跟我说芙蓉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芙蓉花下,我一直以为所指就是长孙无忌,现在想来,那天在同一地点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当今圣上。

“舞姬们献舞结束之后,炀帝下旨要将这些舞姬赐给各位大臣。”薛婕妤继续说道,“他精心培养这些姑娘意图也就是以此拉拢朝中重臣。听说当时有好几位将军都请求炀帝将玉芙蓉赐给自己。炀帝不好驳了他们面子,可是玉芙蓉只有一个,也不知该赐给谁好。还是玉芙蓉想出了一个办法。你一定想不到她提出了什么样的建议。她摘下头上的鲜花举在手中,说哪位能射中她手中的花就请陛下将她赐给对方。”

“她胆子可真大!”

“是啊,这可是在赌命。那些将军们虽然都武艺不凡,却也是怜香惜玉之人,除非对自己的箭法有十足的把握,否则谁都不敢轻易尝试。”

“还是有人有这个胆量和本领的。”我笑道。

“那是自然。”薛婕妤的眼中充满了骄傲,“所以那天晚上玉芙蓉就被圣上带了回去。只不过,虽然箭是圣上射的,但他只是先皇的陪同,所以炀帝最后把玉芙蓉赐给了先皇。”

“你是说玉芙蓉成了先皇的女人?”

“没有。”薛婕妤摇了摇头,“其实大家都明白,炀帝已经不信任先皇了,不光是先皇,他对所有握有兵权的将领都心存怀疑,所以这些舞姬可以看作是为了拉拢他们,可如果说是为了监视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玉芙蓉来到李府以后就被冷落了下来。”

我明白了,芙蓉下凡是为了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她在天庭就开始偷窥人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她知道圣上是有胆识也有能力射准那一箭的,于是才敢赌那一把。这样一来,情形就显而易见了,芙蓉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圣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奔着圣上一人来的,李家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她的苦心呢?

想到这里,我问道:“那玉芙蓉就甘心受冷落吗?”

“当然不会。在众人眼里,她是一个狐媚而不安分的女人……”

微雨蒙蒙的春日,玉芙蓉在庭廊里望着外面烟雨飘渺的风景,宛若水墨画一般的亭台、花鸟,在细雨中润湿了颜色。她抬起手轻轻接了接廊外的飘雨,雨点打在手背上的感觉凉凉的,麻麻的。她突然提起裙摆,踢掉鞋子,赤着脚跑到浅草初发的草地上,踩着还有些扎脚的草坪跳起舞来。那舞姿如一朵水莲缓缓张开花瓣,似一只白鹤轻轻地舒展着羽翅。细雨打湿了她的罗衫,凸现出她那玲珑有致的曲线,她就像一个精灵,毫不忌惮外界的眼光,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陶醉地舞着。

庭廊里,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切。他轻轻地走上前去,在那个不近也不远的位置看着她,凉凉的雨丝打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终于,她发现了他,于是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他,仿佛望着自己的前世,通向自己的未来。水珠从她娇美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她微微喘着气,胸口轻轻地起伏着。突然,他一把抱起了她,她微微一惊,然后顺从地伏在了他的胸口。他抱着她穿过庭廊,径直向里面走去。

红绡罗帐,温柔缠绵,窗外细雨飘零,醉了胭脂羞红了桃花……

我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勾绘着当时的情景,想着圣上也曾有年少为情痴狂的时候,不由感慨岁月荏苒,世事变迁。

“这么说,是玉芙蓉勾引了圣上?”

“至少在世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无论怎样,他们总算是在一起了。”

薛婕妤微微笑了下,“谈何容易!事后,圣上是去求先皇将玉芙蓉给他,但先皇将他痛斥了一番,还罚他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宿。”

“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女人?”

“女人?在这些心怀天下的男人眼中,玉芙蓉可以是一个女人,一枚棋子也可以是一汪祸水。那个时候,先皇已经有了开创霸业的想法,而圣上是他最信任、最倚重的助手,他不允许任何可能消磨他意志,迷惑他心神的事情发生。玉芙蓉是一个弱女子,可她是炀帝赏赐的,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女人,他们是动不得却也要不得。”

“这不公平!”我有些愤愤然。

薛婕妤却淡淡地说道:“公平?如果要公平,这世上就不该分男女。”

“那圣上就这样妥协了?”

“是人皆有年少轻狂时,圣上也不例外。为了玉芙蓉,他和先皇还着实抗争了一番。听说那是圣上有生以来第一次违逆先皇的意思。”

“胳膊怎么扭得过大腿?”我不屑地说道。

“你说对了。圣上的抗争是徒劳的。先皇不但没有顺了他的心意,还派人将玉芙蓉看管了起来,不准她接近圣上。紧接着,就把音儿娶进了门。”

“长孙皇后是那个时候嫁给圣上的?”我喃喃地说道。

“是啊。我和长孙皇后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从小心里就只有圣上,一直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仿佛她的生命存在的目的就是做圣上的妻子。

当然,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只是一个单纯地期盼着幸福到来的女人。可是,她没有想到,新婚第一夜等待她的就是空荡荡、冷清清的婚房。”

那一晚伤心的人何止一个?长长的红毯铺向礼堂,新郎牵着新娘的红绣球缓缓向前走着。灿烂的灯火下映着一张张喜庆的笑脸,亲自扶妹妹走下喜车的长孙无忌此时也在那些欢喜的人群当中。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些人群中看到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他刹那间呆住了。

玉芙蓉站在人群中,眼神随着新郎的脚步,那充满哀伤的神情和幽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长孙无忌的心。突然,两名家丁从后面赶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夹住玉芙蓉,将她悄悄带离。她拉扯着回过头去张望,正撞上李世民的目光。四目相望时,心痛的却有三人。

“那一夜,这世上的伤心人又平添了两个。”我不无调侃地说道,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悲哀。

“一夜红烛两行泪,三颗伤心四影单。”薛婕妤悠悠地说道,“那一夜,音儿独坐婚房直到天亮,她天真地等着,盼着,却不知道那时那刻,他的丈夫和哥哥正在为着同一个女人伤心。圣上心怀愧疚,醉倒在书房;长孙无忌从方才玉芙蓉和自己妹夫的对视中看懂了一切,他从婚宴上溜开,独自在后园的凉亭里喝了一夜的闷酒;而玉芙蓉,我想她那一晚一定流了不知多少的眼泪。”

我终于明白了,承乾说圣上不爱长孙皇后原来是真的,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已经装下了别人。那个冰冷的夜晚过后,年轻的音儿还要面对多少个孤单的黑夜。我突然间开始怜惜长孙皇后起来。

“长孙皇后终究是会知道的,她该是多么伤心啊!”我说道。

“可是,她的心底温婉而柔弱,她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做任何事。所以,她默默地忍受着婚后遭遇的冷落,在外人面前强装笑脸,扮演着幸福的新婚娇娘。她跟我说,她愿意等,她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因为命里注定那个男人是属于她的。”

长孙皇后的霸气是藏在心底的,小小年纪就懂得隐忍,对此,我由衷地佩服。

“接下来一定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薛婕妤说道:“你很聪明。那个时候我正好应长孙皇后的邀约前去陪伴她,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亲眼见证的。”

薛婕妤说着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圣上和玉芙蓉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炀帝的耳朵里。他叫来了先皇,当面斥责了他。他说‘玉芙蓉是朕所赐,你们竟然如此嫌弃于她就是不给朕面子。朕倒想问问,朕所赐之人有哪一点配不上你李家公子?’而后,炀帝当场下旨,封玉芙蓉为吉安郡主,赐名杨玉,赐婚给当今圣上。”

我冷笑了一声,“这下还有谁能阻拦他们呢?”

“是的,没有人敢抗旨不遵。可你想过没有,炀帝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何如此偏袒一个舞姬?先皇本就忌惮炀帝赏赐的人,这下他就更加要提防于她了。玉芙蓉虽然成为了圣上名正言顺的侧室,可是在府中人人都盯着她,防着她,在大家眼里她根本就是一个外人,除了圣上没有人把她当作李家人。”

是啊,天子本就多心,先皇如此猜忌于她也是自然。毕竟,有谁能想到她只是一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花仙,如果他们知道怕就不会多虑了。而芙蓉在乎的只有圣上,只要那个人对她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再多的屈辱她都可以忍受。

“你接触过玉芙蓉,我想知道在你的眼中,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道。

薛婕妤微微一笑,眼睛向牌位瞟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啊,她是一个我注定无法讨厌的人。按说,无论站在哪个立场我都不应该喜欢她的。可是,她的美丽、她的优雅、她的痴情还有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友善,让我情不自禁地在心底喜欢着,想要去接近她,而越是接近就越是被她吸引,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对不住长孙皇后。”

“这样就会觉得对不住她,看来你和长孙皇后的感情真的很好。”

薛婕妤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刚才只说了其一,还有一方面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告诉过任何人。”她看着我,眉头微蹙,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说不来。

我于是连忙说道:“如果真的难以启齿,你也不必为难。”

“你在刺激我。”她说道,然后叹了口气,“我这半截身子已入黄土的人有什么说不得的?再说了,那件事怎么会到难以启齿的地步?我不说,一是因为不想再给自己在意的人添乱,二是,说与不说对我来言都是一样的。”接着她又问我:“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最后没有嫁给长孙无忌吗?”

我答道:“你不愿意嫁给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薛婕妤笑着摇了摇头,“那段日子里我弄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那一年在湖边看到长孙无忌和玉芙蓉在一起我不会觉得不开心,反倒认为那画面美极了。长孙无忌的心里自始至终装的都是玉芙蓉,而我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他。这一点我们倒是不谋而合,所以我们的婚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说着,她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一定要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连忙接道:“长孙大人的心里装着玉芙蓉,而你心里装着的是当今圣上?”

薛婕妤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你果真是聪明绝顶,即便我不说,你也能把蛛丝马迹连接起来,找出答案。是的,你说对了,这个秘密我在心里藏了三十年,现在说出来,也不过如此嘛!”

“喜欢上好姐妹的丈夫,又崇拜着她的情敌,难怪你会对长孙皇后心存愧疚。”

“我是对她心怀愧疚,可是我更愧疚的是玉芙蓉。”

“此话怎讲?”

“你听我说。我是喜欢当今圣上,可是那种喜欢从未让我想过要去占有。相反,在我看来他和玉芙蓉是天生的一对儿,我竟然打心底认为他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仿佛就是自己享受着幸福。所以,准确地说,我不仅仅是喜欢圣上,我也喜欢玉芙蓉。他们在一起才是完美的。”

我被震惊了,这是怎样的情感啊,如此的纠结,如此的混沌,不,那是在我看来,在旁人看来。那个时候的薛佳佳,她的这段感情萌生出的只有美好的祝福,她对得起所有人啊。

薛婕妤转过头,看着玉芙蓉的牌位,声音显得有些沙哑着,“后来,先皇起兵,随后的几年圣上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可是,自打起兵的那一刻起,他和玉芙蓉平静的生活就完全被打乱了。在金戈铁马的岁月里,吉安郡主的存在对所有军士来说都是一个威胁。虽然,圣上处处袒护着她,长孙无忌也暗中帮忙,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是李世民作为统帅吃的第一场败仗,而且是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被敌军重创,全军损失惨重。几员大将急匆匆地闯进帅帐内,为首的就是秦叔宝。他们代表全军将士向李世民请命,要求他处决炀帝的奸细吉安郡主。于是将帅之间发生了第一次激烈的争执。

原来当年圣上选择江山、背叛芙蓉是真的。可是,我能够体会,面对全军将士,作为一个统帅必须做出选择,尤其是在兵败,内部流言横生,人心惶惶的时候。他要稳定军心,他要为几万军士的家儿老小负责,更要为他和父亲、兄弟的前程抱负负责。

“所有人都认定了那场战役的失利是由于内部出了奸细,而所有的怀疑又都指向了玉芙蓉,她百口莫辩。她的生死就在圣上的一念之间。可那个时候,全军将士群情激愤,甚至扬言如果不处决吉安郡主,他们就不再为圣上效命,他们说为了一个沉迷女色的主帅卖命不值得。”

“最后,他还是下令了?”我已经在极力忍着泪水不要流出来。

“没有!他知道为了大局他必须这样做,可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薛婕妤的神情比我还要哀伤,“那一晚我在窗外,看着他醉倒在玉芙蓉的怀里,玉芙蓉抱着他,亲吻他。然后,我听到玉芙蓉在他耳边说:‘我爱你太久太久了,知道吗,我是天上的芙蓉花仙,为了你我自销仙骨,坠落凡间。为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她选择了离开?”

薛婕妤没有回答,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嘴里不住地说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原来,大唐第一嗑CP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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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昨日重楼烟雨中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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