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天下 第1章 鬼斧冰琢俏灵珠

寂静的夜晚，我时常仰望苍穹，

那上面繁星璀璨，看似很近，却离我很远。

我问自己：我来自哪里，将要去往何方？命运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关于这个问题我至今无解，或许只有当我化作尘埃趴伏在历史的书卷上才能找到答案吧！

……

瑶池畔，灵珠一人独坐在那里望着一池碧水正出神。从脖颈往上那优美的曲线不禁让人感叹是怎样的鬼斧神工才能雕琢出如此精致俊俏的轮廓！这个玉帝身旁仙级尚浅的持盏仙子有着令天界所有仙姑、神女羡慕甚至于嫉妒的绝美容颜。用她们那几分爱慕中掺杂着些许酸味的话说就是：“这般的玲珑玉体也当在天界为仙，若是投了凡胎，无论托生成男女都势必魅惑天下，乃至颠倒乾坤。”

“小家伙！”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将灵珠那不知飞到十万八千里的魂魄叫了回来，他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仙者正翩翩然向他走来，看那衣着形容自然是认得。再往他身旁看去，那身披霞光、阔肩宽颌、慈眉善目的不正是西方佛祖吗？

灵珠连忙起身行礼，恭敬地说道：“小仙见过佛祖，见过文曲星君。”

说话间那二位已然来到近前。

文曲星君一捋他那飘然美须，笑道：“佛祖，下仙方才跟您提起的那个仙子便在眼前。”

佛祖端详着灵珠微微点了点头，用那浑圆的声音说道：“我在西方就听闻玉帝身旁多了位持盏仙子，生得是珠胎玉体，美冠仙庭。耳闻确不如眼见，只叹天华地精如何造就出这般姿容，真真的尤物啊！”

灵珠低垂着头有些羞怯地答道：“佛祖缪赞。灵珠不知其来，不知何往，只是这天地间飘渺的一粒浮尘罢了。”

佛祖笑而不语，倒是一旁的文曲星君开口了：“小家伙，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灵珠抬起头，茫然得看着眼前这位翩翩然雅致俊秀、飘飘然如烟似雾的星君，不知该作何应对。

文曲星君笑了：“那还是三百年前，一日我路经瑶池，看那碧波中的芙蓉开得娇媚动人便禁不住驻足端详，却发现一片花瓣上凝着的一滴甘露吸取了天地间的精华已经有了灵性。我见它晶莹剔透、至纯至净，便捧了去请玉帝施恩望度它成仙。玉帝见后也觉得颇有意思，便召来芙蓉仙子度其修炼。这小家伙果然极有灵性，旁物需要上千年的修行，它却只用了三百年便脱胎换骨位列仙班。”

灵珠听文曲星君这么一说，又偷偷瞄了眼一旁的佛祖，只见他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连忙向前深深地施了一礼：“小仙谢过星君！”

还没等文曲星君有所回应，一旁的佛祖却突然开口道：“灵珠，你用不着谢他，这都是你的造化。万事皆有因果，冥冥中自有定数。身在界中是该喜还是该悲，是幸抑或不幸，都不尽然。所以，你是该谢他还是该怨他也还未知。你说是不是啊——星君？”

文曲星君忙应道：“您这是在拿下仙们消遣了？”

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灵珠见二人笑得如此开心，嘴角微微一扬，紧接着垂下了头去。他明白，在仙界像他这样位卑职微的小仙，即便是上仙们主动示意亲近，自己却不能忘乎所以，真就以为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谈笑风生了？

……

那池中的水清凉透骨，划过灵珠的冰肌。他轻轻地握起了手指，感受着水滴婆娑在腕间和着轻微的脉动。比水更难抓住的就是时间，它无声无息。可是，有的时候你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它流淌在心底的那丝冰凉，就如同这瑶池中的水一般。

不远处，一袭白衫正飘然而来。灵珠不需要抬头，单是风划过衣衫的味道他就能辨认出。从什么时候起这位白衣星君和他之间有了这样的默契，超乎了等级、尊卑，那个仙界里唯一和他在一起可以轻松地畅谈心事的人此时就站在灵珠面前，明眸美髯，嘴角挂着那抹让他终生难忘的笑容。换作平时灵珠应该早已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然而此刻他想要挤出一个笑容都显得那么的勉强。

“小家伙，怎么啦，没精打采的？见到我不欢迎啊？那——我可走了啊？”文曲星君盯着灵珠的小脸笑着说道。

“不是的！”灵珠慌忙抬起头。文曲星君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潮湿。

“星君是来道别的吧？”

文曲点点头，微微地笑着伸出手摸着灵珠的头。

“芙蓉姑姑走了，现在你也要走了。是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现在却要丢下我一个人。”灵珠的声音悠悠的，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抱怨。

“下界去是我的使命。能为人世间做些事情我感到很欣慰，同时我也应该会经受一番不一样的磨砺，必定能从中有所顿悟。这本是好事情啊！再说，人世最长不过区区百年，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灵珠抬眼望着文曲清澈的双眸，“最多一百年……”然后他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怅然若失，“你下界是使命使然，可是芙蓉姑姑——她再也回不来了，是吗？”

“那是她的选择。对于芙蓉来说，人世虽然短暂又充满着凶险，但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便短暂已是永恒。”

“那她快乐吗？”

灵珠的这句话问得很轻。文曲看着他那双通透的眼眸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转向灵珠的身侧，轻轻地把他藏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到了面前。他摊开掌心，只见里面亮闪闪躺着半块镜子。

“原来它在你这儿？”文曲轻声说道，“你在窥探人界？有多久了？我早该发现才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看着文曲紧蹙的双眉灵珠感到了一丝不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文曲此时的表情，偏偏还是在这分别的时刻，他不想让文曲担心，可是心底却又不服气。

“你是怕我也像芙蓉姑姑一样？照这样看来下面应该不是好地方，你去怕也是要受苦的！”灵珠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文曲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曾经他同情却无法理解芙蓉，此时他更是无法读懂灵珠。

看着文曲紧张的神情灵珠不由笑了，无论是否发自内心他想要文曲离开的时候记住的是自己的笑脸。

“不要担心，我只是想看看芙蓉姑姑在人间过得好不好，可惜我没找到她。是啊，茫茫人海，谈何容易？估计以后我也一样找不到你。”说着，灵珠微微吸了口气，“既然如此，这面残镜留着也无用，不如星君就替我毁了它吧！”说着灵珠将镜子递到文曲手中，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文曲安心。

“星君，不管未来怎么样，我希望大家都能按照自己的心去走。有一天，或许能够不被任何力量束缚。”灵珠抬着下巴，用那汪清泉望着文曲。

“傻孩子。”文曲摸着灵珠的头，“身在界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没有什么是真正不被约束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乖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这一百年里可不要出任何岔子哦。好了，道别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们百年后再见！”说着，文曲的手指在灵珠粉嫩的脸颊上轻轻一弹，转身就要离去。灵珠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星君，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文曲回过头，投来探寻的目光。

“下面的人说他们做人要懂得情义，到底他们所说的‘情义’是什么东西？”

文曲微微摇了摇头：“这个，或许等我回来的时候就能告诉你了。”

当文曲星君白色的衣襟飘散在天边的云彩里时，灵珠缓缓地收回了他的目光， “一百年……”他在心里默念着。

目送文曲星君离去，灵珠刚要收起方才的怅然，只见前面一名仙童急匆匆地来到了近前。

“仙子，玉帝传唤！”

灵珠心想此时不该自己当值呀，玉帝这个时候叫自己是为了何事呢？难道，是自己偷窥人界的事被发现了？不会呀，这事只有文曲星君知道，他是断然不会告发自己的。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灵珠走上了凌霄宝殿，躬身施礼后，一抬头只见玉帝身旁那微微含笑的不正是西方佛祖！

现在并非节庆，按理佛祖不应该到访啊，难道说出了什么大事？灵珠的心里正暗自嘀咕，玉帝却开口了：“灵珠啊，你这机灵古怪是几世修得的造化，连佛祖都专程为你而来。”

灵珠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礼数直直得盯着高高在上的二位。只见佛祖呵呵一笑，说道：“灵珠仙子，我与你也有数面之缘。今日到访是想向玉帝讨个人情，准你跟我西去修行，做我的入室弟子，不知你可乐意啊？”

这是灵珠万万也没有想到的，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以对。

看到灵珠没有反应，玉帝咳了两下，然后严厉地说道：“灵珠，这可是无与伦比的恩典啊。若成正果你便能成佛，受万世景仰。这可不是谁都能遇到的机会。你还迟疑什么，还不快拜谢恩师！”

灵珠的脑袋一下子乱作了一团。可是一刹那间，他似乎又突然清醒了过来，居然望着佛祖的眼睛说道：“佛祖在上，在受弟子一拜之前可否容我斗胆请教一个问题？”

佛祖微微点头，“你讲。”

灵珠深吸一口气，说道：“您是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佛，您通万物、知过去、晓未来。那么，您能否为弟子解读两个字。”

“哪两个字？”

“情、义！”

佛祖听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一笑，然后起身缓步走下台阶来到灵珠面前。

“你当真想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灵珠点了点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灵珠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是点了点头。

“你觉得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是，你还是要问？”

“是的。”这是灵珠思索后的回答。

佛祖的笑容展开了，他缓缓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做弟子吗？”

灵珠摇头。

佛祖道：“这便是你我的缘分，是你和我佛门的缘分。缘到不可逆啊！不过，在此之前，你注定还要经历一世尘缘，就把它当做一次修行吧！到时候，不止你的问题，就连你的心也将彻底解开。”

说着，佛祖向后微退了几步，接着便起身驾云而去。凌霄宝殿上空，回荡起他浑厚的嗓音：“还记得文曲星君吗，我曾说过，你和他之间的缘分何止如此！这一世的修行你们好自为之吧……”

灵珠站在轮转界口，他听说到了下面他将获得一个全新的生命，在人世的时间里，天界所有的记忆都将离他远去。可是，他不甘心，如果在人界要他一个人过上百年，那么岂不是比这仙界还要清冷。星君，至少还有他，所以自己无论如何要记得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认出他！于是，他在心底反复默念着那个名字，然后张开手臂，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