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昙花 第8章 重逢

三年后花禾镇，沐清若一行人正从外赶回无岐山。途径花禾镇，终日奔波尽显疲意，商议之后决定在花禾镇休整一天。

众人入镇寻觅客栈，与其同行的小辈沐望星，由于生性跳脱，又是头次出山门，觉得甚是新奇，一路走来止不住的左顾右盼往路旁两侧小摊贩卖之物看去。

沐望月见他举止引人注目，恐失了无岐山颜面，伸手扯了扯望星的衣袖，他便稍事收敛了些，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向外瞟去。

沐清溪看着那俩小辈举止，悄然摇了摇头，望着前头掌门师兄的身形停滞，原是已到了一家客栈门口。听得店家小二招呼，一行人正欲入内。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迎着声响望去，只见一身着青衣的女子被一黑胖大汉推到在地，她双手伏地，头上所戴遮盖面部的白布斗笠也松散飘落在地，露出一张清丽绝美的脸孔，青色的外袍沾染上尘土，面露无措，显得楚楚可怜。

周围旁看的人见她容颜，无不为其感到惊叹，想上前帮手，但碍于那大汉身强体壮，纷纷犹豫不决，不敢强上。那黑汉见她面容如此貌美，起了淫心，伸手就要去拉她手腕，突然一个小乞冲了上来，弱小的身躯护在那女子身前，竟好似丝毫不惧于那大汉，可微微颤动的臂膀还是显露了一切，只听得他对那大汉囔道:“不许碰我阿姊。”

看他人虽瘦小，声音听在耳中却异常坚定。那大汉见状，将身着的粗布衣袖往粗壮的臂上别了别，满脸怒色:“你这小鬼头还不给大爷我起开些，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围观之人渐渐有声传出，道那大汉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恶事，让他放了这姐弟俩。他见围观之人渐多，逐渐有些招架不住，见那小孩还立在跟前，怒上心头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打去时。

却被人架住手臂，沐清若挡在他们两跟前仅用一只手便接住了那大汉挥来的拳头，他以掌包拳手中暗自发力。那大汉面露痛色，见自己碰到个硬茬，一手支撑着被沐清若捏住的那只手，几欲站立不稳，连忙求饶:“少侠手下留情，放我一马。”

沐清若将手松开，未理会他，只转身看向身后。沐清溪早前本欲上来营救，却发现掌门师兄先他一步，心中虽有些疑虑，但现下也顾不得多想，带了沐望月、沐望星两个小辈匆忙上前。

那大汉见他衣着打扮已是不凡，又见人多势众，自知敌不过，捂着那只伤手，乘人不注意时，找准时机逃之夭夭。已至午时，看客们眼见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目己至结尾，纷纷摆手散了，回屋洗菜做饭。

沐清若回过头定定看着身后之人，沐清溪见自家师兄定眼瞧着人家姑娘似是愣了，咳嗽一声想开口提醒，只见那小乞要去扶那姑娘，师兄伸出了手却又收了回来，沐清溪心中震惊却暗自留心起来。

小然将青丝扶了起来，沐清若与两人站立在一处，青衣姑娘用碧色玉簪挽着的发髻有些松散，容色清丽，显得越发楚楚可怜。沐清若玉冠束发，一身白衣，白衣上染就的一枝墨色昙花乃是无岐山特有的标识。这两人此时如同一双璧人般，引得人无限遐想。

沐清溪正就为自家师兄操心姻缘，却不想他今日竟如此开窍，心下暗喜。可喜不过一秒，被那小乞出声打断思绪，只听得他道:“阿姊，你可有事?。”

沐清若垂瞳目光却看向那女子，青丝隐去脸上不安，摇了摇头答道:“我无事，你可有受伤?”

她伸手向小然脸上抚去，小然伸手过去握住:“阿姊，我也无事，多亏了这行人搭救。 ”

沐清若观两人举止，又比看衣着品貌方面，察觉到怪异之处，暗自留心起来。沐清溪也察觉到不对，两人未多言只对视一眼。

沐望月沐望星两人则是将青丝落在地的物件拾了起来。青丝转身面对着沐清若。她瞳孔犹如琉璃珠一般清透，脸上沾了些尘士，却依旧不失绝色，看起来我见犹怜，仿佛像个落入凡尘的仙子般。青丝脸上带着感激之色，对沐清若言道:“今日多谢公子搭救。”

沐清若将眼中情绪隐去，淡声回之:“姑娘客气了。”

沐清溪见话已至此，看着这处人虽少了些，但仍旧有不少好事者旁观私语。也不好在此矗立引人瞩目，遂开口笑道:“这会子日头正盛，姑娘倒不如先随我们往前头客栈休整休整。”

现下这般处境，青丝倒也没推脱，在小然的搀扶下跟随着沐清若等人向着那处客栈走去。

众人进入客栈，沐清溪先行定了四间房。但念及青丝伤势，几人间又无女眷，只好又另给了些银钱找店家小二寻个姑娘帮衬着青丝料理伤势置换外衫。

沐清若站在窗前看着方才飞鸽递来的消息，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敛了敛心神，将纸条收入袖中，转折来到桌前坐下后:“进来。”

随后提起茶壶翻转茶杯倒了两杯茶水在桌，沐清溪开门走了进来，而后将门合上，坐在沐清若对面，将方才他倒置的其中一杯茶水饮尽，才娓娓道来:“已摸清底细，在街上欺辱人的黑汉名叫张莽，在花禾的名声一贯来就是如此蛮横，无人治的住他。”

“另外那个名叫小然的小乞丐，店家小二说未曾有过印象，好像是跟着青丝姑娘一块来的。”

沐清若闻言手触茶杯纹理:“我明了了，那边现下如何了？”

沐清溪提壶帮自己倒了杯茶水:“小然交由望月望星打理。我方才去瞧过一眼，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洗去一身污垢换上衣着，倒像个富家公子。”

“青丝姑娘也无什么大碍，按照那姑娘的说法，只膝盖擦破了些皮，旁的倒也没什么。”

沐清若颔首，将他所言记入心中。想起方才纸条上的透露出的消息，心中一时有些恍惚。沐清溪侧目看他有些走神，向其凑近揶输道:“我瞧着师兄好似对青丝姑娘挺上心的。”

沐清若将茶递与唇边的手一顿，道了声:“你今日倒有些聒噪了。”

听得训斥，沐清溪眼中含笑起将杯放下，识趣的退在一旁起身出门: “我就不打扰师兄午休，先走了。”

听得关门声响起，沐清若将方才收入袖中的纸条拿出，再度仔细的看了一遍后。将纸条细致折叠好，拿出枚月白色荷包打开将纸条放了进去。他展开荷包正面，只见上头绣着几株清雅淡丽的白昙，眼及荷包布料之处，虽看起来有些旧，但可见所持者收藏完好，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是有些年份的。

至晚间街道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前挂上了灯笼，街道人流攒动似是在举办什么节日庆典，三个小小少年推开窗看着街道上热闹非凡的场景，眼中都隐隐有些期待。

正逢店家小二进来送热水，小然好奇的问他：“小二哥，你们花禾镇街上怎么那么热闹？”

见他询问，店家小二将水壶放下，朝其客套寒暄道：“这小公子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他此言引起了三位小少年的好奇心，三人纷纷围着他，小然和望星催促他别买关子了。见此，小二咳嗽一声，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模样：“传闻在很久之前，花禾镇有一只妖盘踞在此为非作歹，镇民们饱受折磨，直到有一天一位捉妖师降临了花禾镇，收了那只妖，才让镇民们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说完这些他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至此镇民为了感恩她，决定在每年这个日子举行灯会来纪念这位捉妖师带来的和平。”

小然听完这些，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反驳道：“你这出戏码我在别的地方见过不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编的比你的好多了，你个骗子，坑小孩。”

店家小二正欲反驳，却听得掌柜在下面吆喝他做事，只得摆手急忙下去。

沐望星听完这故事，抬手扯了扯望月的衣袖：“就不能出去玩玩嘛？”

沐望月隐去眼中期待，摇了摇头面色淡然道：“师兄们说了在客栈休整，不要随意出去。”

望星听闻撇了撇嘴，坐在一旁椅上闷不做声。室内沉默了会，小然突然舞了舞手臂，惊奇道：“我又不是无岐山的弟子，我可以跟青丝姐姐一块出去。”

说罢他整了整身上略宽大的衣物就要跨步出去，望星却从椅上下来一把将他抱住：“真没义气，怎么能抛下我们自己出去玩。”

小然耸耸肩，笑道：“不然怎么办，要不然我们一块去求求你们的掌门师兄。”

听了此言，沐望星眼中瞬间火光复燃，转头看向沐望月。望月却又有些犹豫，最后他们两硬拖着望月一同来到沐轻若房门前，三人左推右推时，青丝听到动静从房内走了出来，笑着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三人连忙朝青丝做了噤声动作，可声音还是传入了房内，沐清若推开门看着他们三人，又望了眼青丝，青丝笑着朝他颔首，他也回了一礼。沐清若未言语，三位少年就这样低头沉默着，见他俩如此，小然作势推了推沐望星，望星步履未稳往前跌了一步，险些碰到沐轻若，吓得他忙退了回来躲在望月身后。

几人就这样僵持着，正逢沐清溪从楼下上来，见几人如此阵仗：“怎么了？我方才在外游荡了会，正想叫你们一块去瞧瞧热闹呢。”

沐清若瞥了他一眼，三个小家伙顾及着沐清若，垂着头不敢说话，青丝见状上前与沐清溪搭话:“是嘛。难怪我方才在屋内听着外头很是热闹，现下时日还早倒不如出去走走?”

两人皆把目光看向沐清若,小然有些忍耐不住抬头瞥了一眼，只见沐清若淡淡颔首，道了句:“好。

见他松口，众人脸上皆显露出笑意，沐望星雀跃出声道了句:“好耶。”

被沐望月扯了扯衣袖，忙捂住嘴退在一旁，眼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既决定已下，六人结伴而出。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吸引了三位少年的目光。小然望着街道两旁所贩卖的新奇物品，不自觉脚步越走越快，沐望星沐望月则跟着他的脚步与沐清若等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沐清溪见街上人源杂乱，只恐他们贪图热闹闹出什么乱子，知会了沐清若一声,便跟着他们后头追了上去，只徒留沐清若与青丝在后头。

青丝看着他们背影，脸上流露出笑意，沐清若侧目瞧了她一眼，望着街上人流涌动，他从内绕走在外侧替她挡去了人流的波折。

青丝逛看着摊贩上的所贩卖的物品，却忽然被一枚簪子吸引了注意力，她凑近去看，贩卖的小贩连忙热情推销:“姑娘好眼力啊，这簪子可是千年桃木雕刻而成的。”

青丝闻言还未及言语，却又被他眼尖瞟见了站在一旁的沐清若，一眼便瞧出两人乃是结伴而行，小贩立马转折朝沐清若展示那枚桃木簪，道:“小郎君瞧瞧,此簪是否与这位小娘子甚是相配?”

沐清若没有说话，只细看那上头刻着的桃花:“这簪多少钱?”"

那小贩见生意可成，连忙说道:“十文钱。”

他静静的注视了几秒，从钱袋中拿出银钱递给小贩,簪则入了他的手中。沐清若转折便将此簪递给了青丝，她略感意外，也未多想，当下便摇头婉拒:“这似乎于理不合，还请沐公子收下吧。”

见青丝婉拒，他停顿了会便将簪子收入了袖中。两人继续朝前走去，但经过这一小插曲，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起来。青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这时沐清溪跑了回来，道前面有个猜灯谜的亭子，答对可得彩头, 催促着沐清若一块去解谜。他有些犹豫侧目看向青丝，她则是回以微笑：“你们先去吧，我自己慢慢走过去。”

得了此言，沐清溪便拉着沐清若朝那走去，沐清若回头看去，街道灯火通明，映照在青丝身上显得异常柔和，好似被风吹就要散去了。

在出题处，谜题被几人逐一击破，几个小家伙一人得了盏活灵活现的兔子灯，提在手中把玩。沐轻溪见了这许多的战利品在手，心下满足，不由感慨道：“瞧我师兄出手就是一击即中。”

沐清若手头也提了盏兔子灯，小心呵护着，在四周扫视一圈却没见着青丝，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清溪，你看见青丝了吗?”

沐清溪感慨还未完，向后看去，眼见人流涌动，他将心中所想道出：“会不会是先回去了呢？这镇也不大，更何况....”

说到此处，沐清溪忽想起今上午的事故来，他和沐清若对视一眼，两人似是想到了一处。沐清若的脸色白了几分，果断下了决定：“清溪你先带着他们回去客栈，看看青丝有没有回去。”

“我在集市上找找。”

两人就这样定下计划兵分两路，沐清若穿过人群，手中的兔子灯却不情遭人碰掉了，里头的灯油酒落在纸糊的灯面上立即就着了起来，就近的人传来一声惊呼,纷纷退散开来，那只灯笼即刻就被烧成了一团灰尘，他站在一边看着那只成了灰烬的灯笼，眼中暗晦不明。

心中不祥的预感浮现，不再犹豫，沐清若边走边问，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却无一点消息。就在他几欲丧失理智的时候，有个肉乎乎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沐清若转头看去，一个手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小女孩用着稚嫩的嗓音对他道:“哥哥，我刚刚看见有个白衣姐姐被一个人拉走了。”

她指了一个方向，他侧目看去，那是个与热闹隔绝的地方。沐清若转身将小女孩安顿好后，他朝着那边疾步走去，经过一道石桥，沐清若看着眼前漆黑、错综复杂的巷道，握紧腰间挂着的佩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朝内走去。

在一个深处的巷口，他忽睹见两道黑影重叠在一起，拔剑刺去，不料此人却将青丝转至身前挡剑。沐清若剑指前方未再动，在适应黑暗后，他看清青丝身后那人的容貌，果然是白日里闹事的张莽。

还未及反应，他忽然将青丝往前推了过来，所幸距离够远，沐清若弃剑够快，并未伤着青丝，张莽也趁着混乱逃跑了。他揽着青丝的肩膀，急忙打量她身上有未受损伤。青丝刚想说话，却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来，她觉得口中血腥味蔓延，伸手去触摸嘴角湿意，看着手中的血，无措的眼神的看着沐清若，嘴唇无声的说了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沐清若连忙接住她，看着青丝嘴角的血，他一时恍惚，脑中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个场景。试图冷静下来，从衣衫中取出续命的丸药给青丝服下，抱着她朝客栈跑去。

街道好似方才那般热闹，灯火照应人潮涌动，众人瞥见一白衣男子抱着一青衣女穿过人流朝与灯火相反的方向跑去，这场无声的事故并未引起过多人的注意。沐清若看着怀中气息薄弱的她，相见的日子就像是夜晚盛开的昙花一样短暂，顷刻就将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