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昙花 第41章 立誓

白茫茫的雪花落满了这一片天地，连同扫尽落雪的台阶都沾染上了，幸得下车时拾苑妥帖备了两把伞，拾鸢撑着伞遮挡风雪，拾苑则面向内里。

三人等候了有一会，只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小徒子没有跟随在后而来，领头的是个年纪稍长的中年人，沐清溪和沐清妩跟在其身后，只稍微一猜测，便能测出这年长人的身份。

拾苑转过身来，跟着拾鸢一块将许妖娆扶了起来，她虽穿的很厚，可实在体弱，在冰天雪地的冲击下，温感流失很快，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似的。

侧过头剧烈咳嗽几声后，沐和濯已带着身后一帮小辈来到了许妖娆等人眼前，他面色不善，看都没看许妖娆，直接下了逐客令：“沐清若叛逆之人，已被逐出无岐山，现下也不在此处，以后也绝不会任他栖身于此，请你不要再来无岐山叨扰。”

说的明明白白的，要与其划清界限，她焉能不懂。

许妖娆推开了他们两扶着的手，站直了身子，将头上披风的帽檐取了下来，迎着冷冽的寒风，朝着沐和濯郑重的行了个礼，谦逊道：“既然沐清若不在此处，晚辈就不叨扰了。”

沐和濯没说话，倒是清溪见了此状，心中那块石头才算落了下去，方才下山时左眼总跳个不停，心中很是不安，好在这丫头没钻牛角尖。沐清妩看着他略微松了口气的表情，伸出手狠狠戳了他一下。

清溪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却遭清妩瞪了一眼，她本来还对许妖娆有所好感，可因为沐清若之事，不由得对她生了几分怨怼，因此同沐和濯一样，没有好脸色给他们瞧。

本以为事情到了此时就该了结了，可许妖娆却未收礼，继而言之：“今日有一事还请沐前辈做以见证。”

沐和濯正欲反驳，却见刀光闪过，许妖娆不知什么时候将她手腕上的纱布解了下来，一道利刃滑过她的手腕，伤痕深可见骨，血液顿时喷溅了出来，流个不停。

血沾染在雪上，对比鲜明，他们一时都被许妖娆的举止惊吓住了，只有她身侧的拾鸢拾苑先行反应过来，要为人止住伤口，她却摆脱了他们的手，向着沐和泽郑重其事道：“今日请前辈见证，沐清若为我所做一切，我今生必将拖着这一身残躯偿还到底。”

没有过激的誓言，只有令人惊心动魄的举止。

沐和濯的脸色难得的沉静了下来，沐清溪想上前查看许妖娆伤势，却被清妩拦住，她时常带些伤药上身，已养成了习惯，即便是常驻于山门也日夜佩戴着。

伤口一直流血不止，许妖娆几欲支撑不住，幸而有他们两扶持着。颜菏给的药物全都滞留在马车上，好在沐清妩阻挡住了沐清溪后，自行走上前来替人包扎。

可伤口割的很深，止血药根本就止不住，清妩倒了半大瓶下去，才勉强止了些，勉强将纱布裹了上去，不消一刻血就渗透了出来，无岐山肯定留不下他们，所以急需回到山脚处理伤口。清妩抬起头，眼神无意识同许妖娆对视，见人无声的向她道了声谢。

清妩不动声色垂下头，回避她的视线，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无可解释。

一番激烈场面过后，这处自然是容不下他们三人久留，待许妖娆缓了口气后，她口做辞别，拾鸢拾苑两人扶着人向下行去。

沐和濯站在原处目送人下山，沐清溪看着，总归是打小的情分，有几分于心不忍，想追过去，又被清妩阻拦，她摇了摇头，指了指沐和濯，暗示清溪不要再此时惹的沐和濯生气。

碍于诸多理由，他不便在众目睽睽下离去，只能干看着一行三人远去。

两人扶着许妖娆下山略有不便，行到一半时，拾鸢作势要将人背起，她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如同地上落得雪一般，神情也恍恍惚惚的，集中不起来。

拾苑在旁帮手，许妖娆伏在拾鸢背上，拾鸢背着她下山，拾苑在旁边打伞，为他们两遮蔽风雪，暂且有些顾不上自己。

匆匆忙忙的回到马车上，从包袱里找出颜菏给的药，给许妖娆吃下一颗后，又拆下沐清妩给包扎的伤口，重新上了颜菏给的止血药，果然见效极快，立即止住了伤口，将伤势缓和了下来，服下药后，她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看起比此前好了不少。

处理好这一切，拾鸢拾鸢两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放下心来。她衣袖上沾染了许多血迹，车上又没备换洗衣物，只能先将就穿着。

拾苑掀开车帘，眼见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了，还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需得赶紧寻个地方躲避风雪，他与拾鸢商议过后，两人决定往回赶，先找个落脚处，等这阵雪势渐收之后再去寻颜菏诊治许妖娆的伤势。

刚出了车，驾着马转换了方向，欲要往回赶时，才出了无岐山门没多久，一伙身穿江山府衣物的人从路边涌出，迎面而来，拾苑脸色凝重，驾着马车停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拾鸢眼见马车停了下来，隔着车帘问道：“怎么了？”

拾苑戒备的看着这伙人，来势汹汹的，只怕有不好之事即将发生，他如实将境况告知：“有一伙江山府的人将路拦了，不知要作何图谋。”

拾鸢看了看靠在他肩上尚在昏沉的许妖娆，抬手将人的披风裹紧了些，扶着她躺下，拿着车厢内备好的被褥给人盖上后，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见他们两出来，面前这群人没有任何反应，也未展开杀意，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候他们束手就擒。江山府诸人身后也停着一辆车马，看起来比他们这辆旧车要华贵许多，车形也大上不少，有两匹马载着，看上去车上坐的肯定就是话事人。

他们还未知破庙截杀事件是池沅一手谋划，只以为车上坐的是池韫，为的是莫殊之事而来，眼下他们双拳难敌四手，拾鸢只能先壮着胆子朝对面大声问道：“敢问阁下拦路所为何事？”

站在车马前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人走了过来，他掀下披风帽檐，朝拾鸢笑道：“公子是来接小姐回家的。”

那人掀下帽檐时，拾苑就以将人认出，这人俨然就是落幕山上小院里招待他们的那个管家。拾鸢同拾苑对视一眼，两人手按着剑上，拾鸢答话的语气也冷起来：“这没有什么小姐，还烦请让路，不要阻碍我们前行。”

风刮的凌冽了起来，仿佛像一道道冰刃一样，搜刮着人体外露的肌理。

那管事的嗤笑了一声，也不似方才那般客气，双方剑拔弩张的，他毫不客气的回怼到：“若是老老实实的将车内小姐留下，我家公子暂且还能留你们俩一条性命，若真决议要阻拦，只怕会被践踏的连肉泥都无。”

“若你们识相就乖乖退去，否则死路一条。”

池沅坐在车内倒是很沉得住气，身下垫着厚厚的皮褥子，靠在精致软枕上，把玩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紫玉手镯。马车里置放着许多东西，井然有致的落放在各处，看起来这车厢内不似马车，竟像个小屋子般。

他专心致志的玩弄着手中镯子，显然对此事胜券在握，也不在意耗费的一时一刻，相比较起对面，他们显然身处于优势之端。

面对如此之大的危机，拾鸢拾苑显然不敢轻举妄动，但若要他们两舍下许妖娆自行逃走，这也是不可能的，这下局面倒僵持了起来，那管事的明显不耐烦了起来。

如此以卵击石的局面，任谁来了也没有赢的把握。还是身后马车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声音，许妖娆醒来不见人，唤了声拾鸢，他看了看面前的危局，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许妖娆已勉强支撑着靠坐了起来，拾鸢凑在她跟前，握着许妖娆的手，询问她感觉身体如何，许妖娆轻微的点了点头，她半阖着眼睛，打起精神问道：“外头怎么了？”

拾鸢低着头，咬了下唇，将境况托盘而出：“前头的路被江山府拦了。”

许妖娆闻言却轻笑了出声，靠在软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拍了拍拾鸢的手背：“对外头说，让池沅下来接我，若他不肯，就这样僵持着吧。”

拾鸢有些激动：“怎可入狼穴，日后怎么脱身而出。”

“若是不应允，我们怎么平安离去了，傻孩子。”

这本就是一个死局，只能顺其自然的服从，如果贸然抗击，必然会失去一些筹码。

拾鸢只能听从，掀开车帘走了出来，朝对面喊道：“我家小姐说，要池少主下车来迎接，若是不允，便这样僵持着吧。”

那管家听了这话，面色沉了下来，这眼见如此劣势，对方竟还厚着脸皮说要公子下车相迎，他正要反驳几句，不料此话正撩到了池沅心坎上，他笑了笑，自行开口高声回道：“叫她在马车上等着，我自来相迎。”

见主子如此，下属可还有什么可反驳的，只能恭敬的回到马车前接人下车。池沅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滚金衣物，出了车马在外头裹了件黑色大氅，玉簪束发，眉眼间满是笑意，看起来志得意满，管家在他身后撑着一把黑色大伞遮挡风雪。

他大步流星的，很快就走到了许妖娆马车前，拾苑早已下了马车，站在一旁，拾鸢去了里间，将人扶了出来，看着许妖娆满身的狼狈，池沅微皱了下眉：“怎么也没想到是如此激烈的场面，你总是带来很多惊喜，令我刮目相看啊。”

池沅感叹了一声，伸手要去接人的手，拾鸢却不愿意放手，他的目光立时变得危险了起来，还是那管家瞧出不对，怒斥拾鸢一声：“还不放手，真是大胆。”

拾鸢没做理会，池沅却看他有些碍眼了，他只看向许妖娆：“叫我来接，我便来了，你还不愿意下车了不是？”

“我想起你对我设下的种种陷阱，还不容许我对你摆摆脸色了吗？”

许妖娆故说些这样的话，想挖苦一下池沅，却不知很中他心意，但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手中的温度逐渐流失，池沅的目光转而看向自己的手：“再不伸手过来，我只怕要把那只多余的手剁了。”

拾苑闻言拔了剑就要袭向池沅，却被他身旁那撑伞的管家三招两式就轻易制住打伤，难怪他敢只带一人单刀赴会见。

许妖娆垂下眼睫，示意拾鸢脱手，将手伸了过去，他握着她的手，发觉比他的温感还凉，又看她满身的血迹，皱了下眉头，道：“怎么手那么凉，还弄得那么狼狈，要我给你收场。”

语气中有责怪，又夹杂着些宠溺，许妖娆懒得搭理，池沅握着她两只手，凑到嘴前呼了呼热气替她暖手，许妖娆有几分不耐烦，想把手抽回，他却紧紧握着不放。

后又将人搂紧用大氅裹着抱在怀中，拾鸢也下车扶着拾苑，要往前跟着他们走，那管家伸手拦着他们两：“两位就留在此处吧，我们江山府容不下多余的人了。”

说罢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二人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在另想办法救出许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