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看昙花 第31章 叛徒

上山之时未曾注意时辰，只觉下山之路格外的漫长，可能是来时未曾怀揣心事，归去时心头大事虽已有解法，但要承担的后果是未知的。

许妖娆脸上的凝重感连同不懂人情世故的初无都察觉出来了，她怀里捧着那盆开的异常漂亮的瑶台玉凤，是他们要下山时那管事的相送的。初无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身旁站着的拾苑，他撇过脸去看了眼初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下山时换成了江嗣撑伞，他拉着许妖娆的手，两人相携的手露在寒风之中，逐渐变得冰凉。他们一行人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原本一眼可观望州城全貌的景象渐渐远去。

那管事的此番并未相送，只在小院出门处看着这一行四人远去，等到四人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他转折回到了那隐秘内室，将人离去的消息告知了池沅。

池沅现下已穿着得体，捧着许妖娆喝过的那杯茶正襟危坐着，他垂目手指指腹摩挲着许妖娆唇瓣碰过的杯口：“把消息放出去吧，让他们该搭戏台子了。”

管事颔首应答，恭敬拱手离去。内室独留了池沅，他捧着那杯茶沿着那前者喝过的痕迹，覆盖了上去。

上了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许妖娆突然改口让拾苑架马前往风烟馆，馆内自许妖娆宣布解散信息网之时就闭馆了，终止了这里的营生勾当，愿意留在此处的姑娘暂且住着，有归处的早早遣散了。

一座原本处于闹市中极度热闹的巍峨大楼，此刻却在寒风与密雨的交加下看起来格外的凄惨。风烟馆的正门久未曾开启，停了一辆马车在前，倒惹得不少过路人议论。

拾苑将马拴好时，许妖娆连同江嗣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他走在前头往正门去叩门。听见叩门声，一个看门小厮悄然打开门上一道口子，本想着若见着是外人便打发了事，却不想是拾苑。

在此之前暗点人是从未见过拾鸢拾苑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小院同风烟馆这边的通讯往来多日是交于拾苑，所以他认得拾苑，招呼同伴去里头通报后，小厮赶忙开了大门旁的一处小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进去之后，红娘子出来招呼，却没看见原蓁蓁，许妖娆心里有话想问云途，只直白的问红娘子：“云途在哪？我有事找他。”

红娘子见人行色匆匆的，也不敢误了许妖娆的事，点了身旁一个丫鬟让她指路，许妖娆一人先行往前走去，另外三人还跟在她身后，她顿住了脚步，直接将三人推给了红娘子照应：“娘子，帮我照应他们三个一会，我同云途谈了话马上就出来。”

红娘子含笑颔首应答，拾苑拉着初无停下了脚步，可江嗣却不肯同他们走，执意想跟着许妖娆。

许妖娆深知他的脾气秉性，拉着人来到窗前，不知道同江嗣说了些什么，江嗣的面色好了许多，颔首允了人离去。

她紧紧握了下他的手，然后转身跟着那个小丫鬟向楼上走去，略过六七间房门后，小丫鬟停了下来，行礼告退，许妖娆明意，叩了下门，抬手将那扇紧闭的门推开。

在外间没看到云途，原来人坐在里间，在写些什么书信。云途抬眼看到许妖娆，并不意外，挥手指了指落座处，让人入座。

许妖娆坐在那等他，袖中藏着的那枚锦盒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直觉告诉自己要尽快离开望州城，回到罗摩。罗摩山下桃林设有阵法，他们不能拿她怎么办，或许如此才最为稳妥。

云途回书信的时间不算快，够她有个单独的时间沉思冥想，等到人停下笔墨，封好书信口子，许妖娆已从短暂的困顿中脱身而出，云途转至茶桌前替人倒了杯茶。

许妖娆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看向云途，眼眸之中满满的探究，眼下她需要云途一个解释，为何会替池沅递信给自己。

云途喝了口茶水，将杯子放在桌面上，背脊挺的直直的，丝毫的轻松感也没有，他略微沉默了会，开始解释其中的渊源：“我与蓁蓁在大漠替她爹收敛尸骨之时，遭遇仇手险些没回得来，是池沅救了我们。”

原是如此，看样子池沅在很久之前就在她身边人放置了眼线，借着这阵风搅成一场局，成一件出手救助的恩情，递信这件事，对比救命之恩，简直不能比拟。

许妖娆收敛了探究的目光，脸上惊波不澜，心却有些慌乱的问道：“我内力被封的事，是你告诉他的吗？”

云途目光平静：“算是，自从那场救命之恩之后，我同他成了友人。”

“那日我使劲内力也无法将你体内的禁锢解开，于是借酒消愁之时，我委婉的将事含糊说出，他说他有法子，于是写了一封信让我转达给你。”

“我原以为只是药方子，没想到他在借我的手传信给你。”

造成这场局面归根究底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被封了内力，身无所靠之物，云途担心许妖娆失了庇护为人鱼肉，于是剑走边锋，却被有心人做了局，当了个梯子。

池沅心机当真深沉得很，看样子她当日被沐清若带去九里香山之时，池沅就已经派人在山下盯梢了，至于为何抛出幽汝挡箭，归根究底他就是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去找幽汝问话，她差点被池沅误导了。

内室没有碳火，稍微有点湿冷，此刻许妖娆也分不清是心冷还是身冷，有点恐惧于池沅的算计，估计自己今日来风烟馆质问云途，也被他算了进去。

若说不离开此处，恐云途他们都会受到牵连，若是尽快离开也不知路上会遭遇什么，她身边的人手不够。

许妖娆揉了揉手，正色道：“我明天回罗摩，这边的事就靠你们两个了，扶桑那边回信，就说让他自己看着办。”

云途听到她说要回罗摩，立马变了脸色，急促道：“此番若是要回罗摩，岂不是中了他的计谋。”

“难不成他帮你解了禁锢？”

许妖娆摇了摇头：“去那只是跟我谈了些条件，他根本也解不开我体内的禁锢。”

她将药丸的事掩盖了过去，如果服了这药丸的后果让他们知晓，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后果有几种概率，应效如何还是未可知的。

听到这样的结果，云途神情很明显的萎靡了下来，他像是怀有心事般，许妖娆眼观着他，自然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开口正准备问云途时。

原蓁蓁端着几色糕点走了进来，许妖娆目光转移，两人皆看向原蓁蓁，反倒把她看愣住了，原蓁蓁将糕点放在桌上，抬手摸了摸脸颊，疑惑道：“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许妖娆没有说话，反而将目光看向了云途，云途脸色早已如常般，拿起桌上碟子里摆放的糕点咬了口，朝着原蓁蓁笑了笑：“哪有什么，这新制的糕点倒是不错。”

惊波不澜的就将前头那页揭过，顺其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倒是让人觉得怪异得很，许妖娆暗暗隐下心中所想，静静的待着，看两人互动。

原蓁蓁接过话茬：“这菊花饼当中掺杂的花是池公子派人送来的，我看着新鲜，就制成了糕点，你喜欢吃，我等会多做些。”

听到池沅的名字，云途脸色不自觉僵硬了一秒，原蓁蓁别开目光没望见，许妖娆却看得明明白白的。

原蓁蓁将那碟子糕点推了过去，示意许妖娆尝尝，她此时早已转圜了目光，脸上带笑拒道：“我最不喜欢吃糕了，甜腻腻的。”

原蓁蓁哼了一声，傲娇道：“那就都留给云途吃，没有你的份了。”

两人听到她这般稚气的话语，皆笑了起来，这笑意中掺杂的真假，只有自己能体会到。

带着一些疑惑，四人从风烟馆回到了暂住小院，避过了风雨，入了温暖笼罩的内室，许妖娆靠坐在床沿边，显而易见的陷入了沉思，云途的怪异，让她隐约觉得他与池沅的纠葛不止援救那么简单。

江嗣坐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她，他犹豫着该不该将自己的察觉告知许妖娆，她揉了揉头，没有过多关注到江嗣的细微异常，只拉着他的手，头靠在人肩上。

江嗣顺其自然的环住她，许妖娆叹了口气，缓缓道：“自我被封了内力，感觉身边麻烦事增添了不少。”

他根本就没在意过盘桓在许妖娆身边的友人，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有我，我愿意做个刽子手帮你解决麻烦。”

江嗣的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她，他狭隘的心只容得下许妖娆，其他无关人根本就不重要，除了过多吸引许妖娆目光的人，如果妄想从自己身边夺走她，那就得让他消失。

许妖娆轻笑了一声，接着方才的话续道：“今天我在落幕山见了一个人，他给了我一枚药，可以冲破禁锢，但很危险。”

“阿嗣，我不敢试，我竟然有点害怕了。”

“那就不要试了。”

江嗣极其从容回答道，他们两靠的极其相近，他能轻而易举的嗅到许妖娆身上的香气，就像在那座小院内室中一样，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脸陡然染上了一层红。

她此时哪知道江嗣在想些什么，只窝在人怀里，反倒生出了困意，将人搂紧了些，今日接憧而至的事端，让她感到疲乏，感觉像是掉入了旋涡般，身边却只有这个岸口能让她避避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