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阿白来了月经,她在学校里肚子痛得脸色苍白,习题册写了很久才写了几道题而已,她趴在桌子上企图缓解一点疼痛,那时候她在想如果她的妈妈能给她煮一杯温温热热的姜糖水她应该会舒服很多,她看到奶奶就是这样给阿又煮姜糖水喝的。可是在过去几年中母亲从来没有为她做过这些细节的事情。
那天是阿又注意到了阿白的不适,她走过去问阿白:“是不是生理期了?”阿白艰难地趴在桌子上点点头。阿又立刻离开了教室,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把自己的保温壶放到了阿白的桌子上:“我去学校超市买的姜糖,给你冲了一壶水,快起来喝点。”
阿白颤巍巍地直起身子,脸色苍白吓到了阿又,阿又立刻为她倒了一杯水,阿白感受到被真心地关心和爱护,和妈妈给她的那种控制与命令完全不一样。
晚自习结束后阿又走过来跟阿白说:“今晚去我家,你自己回家我不放心。”
阿白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而且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去打扰你和奶奶也不太方便。”
阿又坚决不允许阿白自己一个人回家住,她说:“你什么东西都不用带,我的都可以给你用,如果你非要回家,那让我过去陪你。”
阿白拗不过阿又,但她确实什么都没带,加上生理期的不适,于是同意了阿又跟她一起回家,阿又打电话跟奶奶报备过然后跟阿白一起回家。
阿白的家干净整洁,确切地说阿白的家里是空旷的,除了生活必需的几件东西东西几乎见不到其他的装饰,空旷得仿佛样板房。厨房里除了微波炉和烧水壶没有其他可以使用的工具,冰箱里除了几瓶牛奶和几颗蔫了的苹果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因为生理期和学习的疲惫,阿白来不及好好招呼阿又,她让阿又先准备休息,她去洗手间简单地淋浴冲洗。阿又趁着这段时间观察着阿白的房间,虽然房间外面像是样板间,可是阿白的房间却有种简单的温馨感,浅青色的抱枕整齐地放在枕头边,阿白在床头放了自己画的画,一个小女孩在雪地里牵着一只狗狗,她们愉快地在雪地里玩耍。
“又燃,帮我拿一下卫生巾可以吗。”浴室里阿白关掉了淋浴,怕阿又听不见她特地大声向外面喊,阿又的思绪从床头的画上收回来。
阿又连忙问她:“在哪里?”
“你找找看衣柜下面的抽屉。”
阿又打开衣柜,阿白的衣柜也是异常整齐,衣服几乎是一丝不苟地叠在一起,外套被整齐地挂在一边。阿又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夜用的卫生巾走去浴室门口。
阿白拉开浴室门的一条缝隙,她露出半张脸和若隐若现的半个肩膀,阿又的脸颊滚烫,她迅速地把卫生巾递进去,阿白也迅速地把门关上。
等待阿白的这段时间里阿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她的心“扑通”地跳着。阿白洗完澡出来已经换好了睡衣,她的头发是湿的,阿白一直用毛巾擦着头发,她把毛巾搭在肩膀上,拉开衣柜的门给阿又找东西,阿白发梢上的水一滴一滴滴到地板上,阿又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接住滴落的水滴。阿又看着从发梢滴落的水珠一时间有些出神,水珠从少女的发梢滴落,经过少女纤瘦的背部,落在阿又的手掌上。
阿白突然转身,她并不知道阿又在她身后,
她诧异温和地问:“你在干什么?”
阿又伸出手掌,展示出那些水滴落在手掌里的她捧着的水:“你的头发在滴水。”
阿白一只手拿着衣柜里拿出的东西,一只手拿肩膀上的毛巾擦头发,她笑说:“你怎么不提醒我,搞得你手上都是水。”阿白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在床上,“这是睡衣,还有洗过的毛巾和内裤,都是新的,我还没用过,还有牙刷我帮你放在浴室那边了。”阿白用擦过头发的毛巾给阿又擦拭湿润的手掌,阿又的手是温热的,好像刚温热好的牛奶的温度。
阿又拿着所有的东西去浴室洗漱,水温刚刚好,是阿白用过的温度,阿又洗漱好回到房间的时候阿白正坐在床上看白天的试卷,阿又和阿白的床头都有一杯牛奶,阿白的牛奶已经喝掉了,阿又走过去拿起那杯牛奶,温度刚好,她问阿白:“你在看什么?”
“白天的错题,我白天太不舒服了,都没好好看。”阿白的眼睛一直盯在试卷的错题上,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一下阿又。
“明天再看好了,你今天这么不舒服应该好好休息,不然明天还是不舒服还会看不进去题目。”阿白觉得阿又说得有道理,于是把手上的试卷收了起来,阿又看到阿白的头发还没吹干,立刻提醒她,“先把头发吹干再睡,小心头痛。”
阿又的头发也是湿的,阿白把吹风机找出来吹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把吹风口朝向阿又,阿又被突然来的风吹乱了头发,她抬起头,阿白正一脸坏笑地盯着她,阿又跑到另一边和阿白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嬉笑着一起吹头发,少女们欢笑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
房间外面是静谧空旷的客厅,是截然不同的荒凉。
吹干头发后两个人终于躺了下来,已经接近十一点,她们关了灯,躺在床上但是睡不着。黑暗中她们面面相觑,阿又感受到阿白黑暗中突然跌落的情绪,阿白说:“又燃,我爸爸妈妈离婚了。”
阿又被突然的话语惊讶到:“离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我早就感觉到了,他们吵了很多年,也分居了很多年,他们各自也有新的伴侣了,到现在只是走一下流程而已。只不过,”阿白停顿了一下,“只不过我觉得有些难过,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还是没办法当作他们跟以前一样。又燃,我没有完整的家了。”
阿白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阿又看到黑暗中的那滴眼泪落到枕头上,她担忧她,她抬起手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阿又伸出手臂抱住她,轻轻拍打阿白的背,像小时候奶奶哄她睡觉一样,她说:“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家的。”
那晚阿白在阿又温柔的拍打中沉沉地睡过去,她睡得很安稳,是印象中从小到大少有的安稳的一觉。
春末夏初的时候突然变得炎热异常,虽然理论上夏天ē应该才刚刚到来,但是气温骤升到三十几度,天气预报也在持续播报这场不正常的气温变化。
周末阿白像往常一样去阿又家里复习功课,刚进门阿又就把她拉进了房间里,她甚至小心地反锁上了门,阿白正奇怪,阿又神秘地问她:“你猜我又发现了什么?”
阿白问:“是什么?”
阿又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陈旧的铁盒,铁盒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阿又打开来,铁盒中放着满满的信件,奇怪的是信件都是未寄出的,空白的信封上没有任何地址与落款。
于是她们在闷热天气的房间里随意拆开一封来读:
“阿秀,良夜多思,希望你在北京一切都好。梧桐树开始落叶了,天气凉得快,北京应该更冷了。距离见面还有三个月,多保重。”
阿又早已拿出家里的电风扇,房间里老旧的电风扇兜兜地转着,电风扇零件发出“咯吱”的声响,阿白和阿又在这样的声响里一封一封地仔细地阅读着二叔的信件。
所有的信件都是写给阿秀的,二叔的信中都是对阿秀的思念,他给阿秀描述他身边的一切,越是到见面的时间情绪越是浓烈兴奋的,每封信中二叔都亲昵地喊着“阿秀”,倒数着他们见面的时间,阿又和阿白读着信,臆想着“阿秀”的样子以及阿秀和二叔之间的故事,她们猜测阿秀一定是美丽的,美好的,才让二叔愿意抛弃一切奔赴向她。
读完二叔的信件,阿白看着手里的书信出了神,嘴里重复着信里二叔反复提到的那个名字:“阿秀,阿秀,阿秀……阿又。”
阿又问:“阿又?你在叫我吗?”
阿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最后一句念的是“阿又”,她尴尬地解释:“只是觉得听起来还挺押韵的。”阿又刚要跟阿白开一些玩笑,突然听到奶奶从外面回来的声音,她们手忙脚乱地把信件收起来,趁阿又不注意,阿白偷偷把拿在手里的最后一封信收进了口袋里。
潦草收拾完毕,阿又匆忙去把房门的锁打开,然后悄悄地坐下来假装复习功课。
奶奶走进来通知她们:“孩子们,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两个人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紧张地回应着,奶奶离开房间后她们才松了一口气。阿又的额头上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们心虚地互相看向对方,阿白的额头上也有着细密汗珠,她们看着彼此心虚的样子觉得有一丝有趣,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怕奶奶听到,她们尽量压低了声音。
大概带着一丝羞赧,阿又敏锐地在欢笑声中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那种气息奇妙又陌生,她以前从未遇到过。她说不清楚那种气息是什么,只能任由它们游入深不见底的心海。
吃过晚饭,阿又送阿白到巷子口,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但是月亮和闪亮的星星已经出现,温度也因为太阳落山而降了下去,气温变得舒服清凉,阿又指着天上的星月给阿白看:“白年你看,今晚的月亮和星星真好看。”
阿白抬头看过去,确实是好看的,天气晴好,月亮和星星也清澈明亮,她对阿又说:“那以后我带你去藏区看星星。”
“藏区?”
“我外婆是藏族人,小时候我每年暑假都会到藏区去跟他们祈福,那里不像城市里这么多灯光,所以星星和月亮格外明亮好看。如果天气好去山里,晚上可以看到特别壮阔的银河。”
阿又被阿白说得心动,她从未见过壮阔的银河的样子,她激动地问阿白:“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阿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对阿又说:“不如等考完大学就找个时间一起去。”
高考完会有一段长假期,阿又也曾设想过这个假期要去做什么,当阿白说出要一起去藏区看星星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走到巷口,阿白让阿又回家,她说:“快回家吧,别让奶奶等太久。”
她们在巷口分开,朝着相反方向的两个家走去。各自走了几步,阿白突然听到身后阿又好像在喊她,她回过头去,不远处阿又笑着对她说:
“阿白,明天见。”
她接住了阿又的话,用同样期待的语气回她:“阿又,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