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陆安对陆云很少有无语的时候。
大部分情况下,她们之间不仅有母女间的温情,更有对彼此独立人格的尊重。
在陆云的言传身教下,陆安待人接物的三观打的很结实牢靠。
因此陆安也明白,和亲人朋友交谈,话要好好说,要尽量在自己和对方能接受的最大程度内,尽可能的解答对方的疑惑。
可现在,陆安觉得,她被敷衍了,还是接连两次。
“你别那样幽怨的看我,我说的就是实话。”
陆云无奈叹气,陆安撇嘴不满的模样,不是在控诉她敷衍又是在控诉她什么。
可她说的就是实话,不过是精简版的实话而已。
只是现在看来,似乎精简过头了,完全没满足陆安的好奇心。
好像真是自己错了,陆云心底轻嘶了声,只得又重新组织了一次语言。
“声禾和忱忱以前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被家里放养着长大,不愁吃喝,早就对那些叛逆吸引家长注意力的招数不以为意。而另一个家里管教极严,一言一行都受到严格约束,强压之下,喘不过气自然就会渴望正常呼吸,自然而然就会靠叛逆来反抗家长。”
终于不再是压缩文件了,陆安眼底好奇的光又亮了起来,探索欲驱使着她问道:“然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她们都转性了。”
“后来……”记忆深处的糟糕回忆被打开,陆云重重呼出一口气。
“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那是我们第一次远离父母和家,我们四个中,只有江忱立刻适应喜欢上了这种自由的感觉,之后我们的大学生活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或许是江忱第一次尝到了自由的滋味,无边自由带来的快感,很快就让江忱迷失了方向,她开始逃课,开始和复杂的社会接轨,作为朋友,我们劝过江忱适当玩玩就可以了,可当时的江忱早就听不进去了,就连声禾都劝不了她。
就这样,我们四个各自忙碌,直到大二快放暑假的前一个月,江忱突然请假回了家,直到快考试前,我们才看见她回来。
也就是从那次请假后,江忱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死气沉沉,变得敏感不安,我们害怕江忱出事,有尝试过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那个时候的江忱连开口讲话都不愿意,我们也就没再逼她。
后来直到放了暑假,我们回了老家才知道,原来江忱的外婆生病去世了,就在她逃课去酒吧彻夜未归的那晚,她的外婆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可她一个都没接到。”
那是陆云第一次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和遗憾,更是她第一次明白,原来人在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后,是真的会变成另一个人。
“再后来,声禾很担心江忱会把自己生生折磨死,就开始变着法的照顾江忱,带着江忱走出悔恨,至于后来的后来,就是你从小看见的那样,她们从恋爱到结婚,成为了后半辈子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陪伴者。”
陆云讲的这些过往,陆安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过。
半晌,陆安小声嗫嚅,“这些我都没听干妈们说过,早知道她们的过去这样压抑,我就不问了。”
那样,或许她的负罪感也能少一点。
人都要往前走的,如果能享受当下,活在当下,从来没人愿意留恋那些灰暗的过往。
这是自从许子晨离世后,陆云花了二十几年才愿意接受的道理。
在这场“幻梦”前,在遇见陈榆前,在过去二十几年的时光中,她从来没真正做到过释怀放下。
有些东西,有些道理,她知道的并不比陆安早。
视频两端陷入了持续的沉默。
好一会,陆安的镜头突然晃动了起来,十几秒后,内容定格在天花板上,随之传来的是一阵窸窸窣窣声。
“???”陆云瞧着屏幕里白花花的天花板,不解,“乐乐你在做什么?”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转而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写字声,不大,却足够陆云这边听得清楚。
“我想把这些关键的时间点都记下来,救一个人是救,救两个人也是救,那我为什么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去救几个人呢?”
陆安手里的圆珠笔在空白的纸张上记录着,每划出一笔的黑色笔画都在述说着她心中的坚定。
“何况,她们还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家人,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的走向,那我就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们再走一趟吃人的地狱,这场‘幻梦’,谁的结局如何,我说了算。”
铿锵有力的“我说了算”四个字,重重的,发狠的敲击着陆云的耳膜,让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
她从不否认陆安长大的事实,但会觉得,陆安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独当一面,还差着些距离。
可就在刚刚,她清楚的感受到,这份距离缩小了。
陆安,真的有在努力成长。
书写的沙沙声还在继续,陆安时不时问一下陆云具体的时间和事件,渐渐的,白纸上列出了两条清晰的故事线。
小半个小时后,一直对着天花板的镜头再次晃动起来,陆安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我写完了,待会发给妈……陆云姐姐你看看,如果有遗漏的地方,就你再帮我补补。”
陆安决定了,既然要装不认识,那就干脆连私下都叫姐姐的好,只要她喊顺口了,就不怕再露马脚了。
“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先看一下我梳理的所有影响晨晨未来走向的事件和时间线,方便之后我们两个相互配合。”
手机适时响了声,陆安顺势点开了那张照片。
里面梳理事件的方法和她用的如出一辙,甚至写下的内容比她写的还要详细,就连如何规避的方法都写了个大概。
陆安忍不住感叹,不愧是一手把她带大的女人,这做事风格,真严谨。
陆安快速将照片里的内容看了一遍,视线最终定格在开头。
“2041年10月17日上午,许子晨在体育器材室和人打架;全身不同程度受伤,手背划伤最严重;事后全校通报批评,记大过处分;打架原因不明(或许是因为陆云?)……”
陆安轻声念着这段文字,10月17日,那不就是……三天后?
陆安放松的面容瞬间紧绷,这么快就要有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打架,而且还是在体育器材室那么危险的地方打架。
体育器材室,里面的体育器材,用来打架,陆安都不敢想会有多趁手。
这真是一来就碰上了个大的。
“还剩三天时间,我会尽量探探晨晨的口风,看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你记得和我打配合,我们争取规避掉这次打架。”
确实该规避,陆安半认同点头,但她有点不理解,“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么,我听那些同学说你们整天形影不离,怎么你还不知道打架原因?”
好问题,陆云双颊肉眼可见的烧红了起来,她干咳两声试图转移自己的愧疚和尴尬。
其实当初的她就像林声禾和江忱一样,上学时期的她,又闷又无趣,不仅是个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更是个看不懂形势的瞎子。
当年许子晨在打架前的状态就已经很不对了,可她完全没注意到,以至于后来许子晨打架挨处分后,她也没能问出个究竟来。
如果她当时及时发现不对,说不定就能看着点许子晨,不至于让人受伤,就算没看住,也不至于让许子晨一个人去打架,最起码多双手,就多一分胜利的几率嘛。
所以,这一次,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拦下许子晨,要么让许子晨赢。
对,就是这样,陆云双眼微眯,左手紧握成拳,高高举起,“这些都不重要,总之,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毫无预兆的一百八十度态度大转变,怎么突然就和打了鸡血一样?陆安没来得及跟上这脑回路,想追问,又觉得现在好像不适合,只得试探提议,“那,我等你通知?”
“好!”
然而两人谁也没想到,许子晨的嘴有那么难撬,甚至连许子晨身边玩的好的朋友的嘴,都让许子晨给提前封了一遍。
整整三天,两人愣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
于是当机立断,趁着午饭时间,陆云拉着陆安直接躲进了体育器材室。
“姐,我真要这样躲吗?”
陆安蜷缩着身子蹲在一堆排球中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排球霸.凌了,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嗯。”陆云从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言语真切的鼓励陆安,“器材室没多少地方可以躲,你这样躲不容易暴露,你将就将就,等人来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透过排球间的缝隙,陆安看着躲在柜子后面体面的陆云,心中的不甘再次翻涌,“那为什么你就能躲柜子后面,就我要躲球堆里啊?!”
“谁让你没抢赢我的,这地方肯定是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陆云得意的嗓音让陆安彻底无语了。
那是她不想抢吗?那分明就是某人耍赖皮!
陆安又气又委屈又想笑的,她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她妈这么的无赖。
陆安正想着该怎么反驳,陆云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嘘!来人了,别说话,快躲好!”
陆安立刻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片刻后,器材室的门被重重推开又关上。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响起的,还有几道男男女女的笑声。
“许子晨,你那么拽有什么用,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被我们骂。”
“就是,你们这些只会读书的傻子,我们骂几句怎么了。”
“可不是嘛,就骂了你们几句,你居然还要和我们上纲上线,甚至还一个人约我们五个来器材室,怎么?真想找死啊。”
好恶劣的声音,陆安眉心死死撅着。
“我早就说过,你们可以骂我,但不能骂我朋友,否则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是许子晨。
“让我们付出代价?你吗?”
嘲笑声不加掩饰的在器材室里回荡。
“许子晨,实话告诉你,我已经看你不爽很久了,初中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喜欢对人发号施令,你真以为你是皇帝,一呼百应?我呸!做作!还有那个陆云,整天冷着个脸,搞得和谁欠了她几百万一样,可谁不知道,她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
“啪!”
高速旋转的排球正中门口那张恶心的面孔。
陆安气的浑身发抖。
“不许你侮辱她。”
[饭饭]
妈妈就是底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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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