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阵符师汀遥,来自青尘境,不会占卜明心,亦不会你们口中所说的剑道一术。”
——
天历二十四年冬,自二十四年前七大宗门齐力封印魔物后,七肃殿殿主改立年号天,对应着深埋地底下魔物,以此警醒后人。
但不知何时起,宗门懈怠,魔物蠢蠢欲动。
此时西境医家重金求噬心草,引的各路修士纷纷探寻。
噬心草,辅以月净水,可治失心癫狂之症。
万籁俱寂,明月高悬。
汀遥随意坐在亭台上,手里把玩着噬心草,看着眼前这个据说无所不知的百晓生张齐生:“我可以将此物给你,作为交换你要帮我寻人。”
“自然,姑娘若是愿意交付于我,任何要求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姑娘是要寻何人?有无显著特征?有……”
“徐且之。”
张齐生吓地退了几下:“谁!?”
谁人不知徐且之。
十四岁踏破青尘境,一剑直指九霄之上的七肃殿,十七岁独创剑法,名声响彻九州,如今可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
汀遥没有记时日的习性,长时间找不到徐且之让她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追踪符又不起作用,可奇又是个蠢的,找个人一直找不到。
她没管此人的神情,无趣地扒拉着手中的噬心草:“你能找到他吗?”
张齐生看了看噬心草,又看了看汀遥,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当然!我必定帮你找到他!”
徐且之向来独来独往,又身处极北之地的天山,根本无处可寻。
“那三日为期,我若见到了人,这噬心草便是你的。”
“成交。”
三日后。
定仙居,是修士在外居住之地。
门前常设方正蓝色石块,有隶属的修士须明宗门立牌,散修则须注入些许灵力才可进入。
一群黑衣,腰间是黑白刀纹,肩扛大刀的修士将宗门令牌,交于石块验明。
进入定仙居大堂,随意寻了个位置坐着开始三两交谈。
东境阚金宗,习刀术。
汀遥一眼便注意到了他们,她静默地喝着茶水听他们谈论。
一人喝了几口茶水便道:“诶,听说吗这次徐且之也来了。”
“当真?我说啊,这徐且之可真是厉害,宗门死绝,仅靠一人便还是立足了七大宗门当中。”旁边一个眼睛圆圆的人紧接着说。
九州七大宗门,东境一宗一门阚金宗用刀主攻,九道门佛修为辅;
西境一宗分医毒两家,相辅相成;
南境二宗御兽为主,炼器为辅;
北境天山主修剑道。
他们以包围之式,遍布整个九洲,以保百姓不被妖魔侵扰。
但自那次大战,北境天山五千余名弟子只剩一个宗门柯长老和徐且之。
那人又连忙道:“你可别乱说,今日有人瞧见他身后跟了个小师弟呢。”
“师弟?不是宗门死绝了吗?”
“害,哪有什么死不死的,名声在这,自有大把的人去加入。”
九州七大宗每隔三年便会共同举办青云大会,广邀天下修士,有资质者便可入七大宗修行。
师弟。
汀遥眸色一暗,手指无意识敲打着,她倒要看看这个百晓生要如何做。
有人疑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医毒两家自己便有万千草药,怎么还要人寻?”
那人懂的倒挺多,喝几口茶水便又道:“听说是与毒家生了嫌隙,毒家的人便不再为他们提供草药。可那医家小小姐得了失心疯,只好如此。”
所谓医毒不分家,二者创立巧问宗共同保护西境的平安。
如今不合,有人喜,有人忧。
“我说这西境可真是热闹啊,来了不少能人异士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叮铃铃——”
此人着紫衣,紫白相间发带随意束在辫子上,发间别银饰,腰挂玉铃,走起来晃动不止,桃花眼多情似水,眉眼带笑,唇角总是若有若无的勾起。
众人回头看到的便是他笑吟吟的眼眸。
世人常说,南境御兽宗少主沈泽野玉面兽心,笑意间便可控兽控人控心。
“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御兽宗少主,真是失敬失敬。”那个修士连忙起来拱手。
还未带沈泽野说些什么,远处传来一声剧烈巨物倒塌声,便是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慢慢传来。
“不行了,你饶了我,我真的打不过你啊。”一道清脆少年声传来。
“放屁,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实实力,你瞧不起我?”这一声略带点粗犷,言语中还带着执拗。
“我哪里瞧不起你啊,天老爷,你放过我行不行,我们打了快两天两夜,是人是灵兽都该休息了吧?”清脆的声音不等另一人回答,“你不累,但我累啊,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那人一闪到了大堂,许是没料到这有人,竟直直撞上了沈泽野的后背。
那人下意识揉了揉额头,口中也不见得半点愧疚之意,大声说着:“我去了啊,谁啊?!疼死我了,铁做的吧?!”
沈泽野也是万万没料到此人竟如此理直气壮,他倒不在意地跟他拉开距离:“沈泽野。你又是哪位呢?”
那人就着刚才的姿势抬头,直直望向沈泽野,眼眸清澈,言语间带着傲气:“我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境天山百里悠然。”
北境天山。
此话引得大堂的人纷纷看过来,各有所思。
北境天山竟真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一人。
汀遥手指依旧无意识敲打着,低语了一声:“可奇。”
汀遥手中竹节状的镯子一动,一丝微弱的白色烟气悄然飘散出去。
汀遥看着这白色烟气微不可查地落在百里悠然的肩头,后又轻点杯盏,让烟气消散。
身后那声粗犷的声音又响起来:“百里悠然,我们再最后打一局!”那人也不顾大堂里其他人,只死死盯着百里悠然的背影。
百里悠然真有点咽气了,跟他打了没有百回也有五十来回,次次都是他赢。
他是真的打吐了,后面故意让他赢了,却依然不可罢休,不见疲惫之色,愈战愈勇。
要是能重来前些天他绝对不会答应师兄跟他对打,也绝对不会让师兄离他而去,让他独自经历这两天的折磨。
那群刀修看到后出现的人,竟然齐声:“大师兄!”其声响亮之度不亚于喊口号。
阚金宗大师兄余蓬,喜战,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据说致力于打遍天下高手。
余蓬看到他们也愣了愣,眸中带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回过神来不自在地点头应答他们。
余蓬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们走来:“你们怎么会在这?师父让你们来的?”
百里悠然见他被转移注意力,连忙悄然无声地走到门边去,想就此摆脱余蓬在此一举。
他可不想再打个两天两夜。
那边还在交谈,他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啥,眼里只有对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渴望。
正当他要一脚踏出定仙居,远离余蓬时,身后有人在轻笑:“这位北境天山的百里兄,这是要去哪里?所谓千里有缘来相会,既然遇见了不如喝一杯?”
完了,走了个刀痴,又来个酒鬼。还有完没完了。
早知道就该跟着师兄去取月净水,不过算算日子,师兄也该回来了吧。
余蓬听到沈泽野的话,觉得非常对,便又凑上前,看着即将出定仙居的百里悠然:“嘿!百里兄!不打了我们来喝一杯,相逢即是缘。”
孽缘。
汀遥没再管楼下是如何情景,她让可奇将百里悠然的气息融入追踪符,想借此找到徐且之。
但很可惜,百里悠然身上属于徐且之的气息太少了,要么是他们太久没见,要么是徐且之太谨慎了。
汀遥是真的烦了,烦到透底。可奇像是发觉主人心情不好,弄完符纸后,便开始装死。
张齐生不知何时坐到她旁边,小声说道:“你别急,你再等会,徐且之马上来了。我刚得到消息,正来西境的路上,他师弟还在这呢,他肯定会过来的。”
“张齐生,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张齐生看着她阴沉的神色若有所思。
汀遥是前几天带着噬心草找上他的,没说来自哪门哪派,就说了名字。
这个名字对于百晓生而言太陌生了。
初见时,他正把玩着他刚做完的扇子,翻来翻去的看很是满意,头顶却传来一声嘲弄的声音:“你这扇子不经摔,品相也一般。”
他抬头看不见人影又低头时,手中的扇子却怦然落地,竹制骨架散了一地。
他的心也跟着沉沉一落,他气急地再抬头时却愣住了。
面容精致的少女随意地坐在他上方的房梁上,垂下来的腿也是无规律的摇摆。
她的眼睛清澈有神,茶色瞳仁好似能一眼看透你的一切,眼尾上翘,眉间一点朱砂痣,唇角扬起,巧笑嫣然,看着像不谙人间事的稚童。
穿着精致的石榴色纱裙,纱裙随风摇曳,所用的绣线布料皆是上等的鲛人纱。
身旁带着一只会言语的雪白狐狸,周身不配剑,没有半点修士模样,看着倒像个金枝玉叶的贵人。
但这人周身气息确确实实是修士,并且还有磅礴灵力,实力不容小觑。
能拿得出如今千金一求的噬心草,又与北境天山的徐且之相熟。
这样的人,百晓生竟然不识。
楼下又传来他们热闹吆喝的声音,酒香四溢。
他们热闹的氛围竟让汀遥的烦躁更上一层。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以惊人的速度闪到百里悠然的身后。
众人只感觉一阵风拂过,再抬眼时,是余蓬的刀架在了百里悠然的脖子上。
余蓬吓地跳起来摸了摸腰间,惊讶她的速度,往后退了几步,大着舌头:“你你你想干嘛?”
“你疯了吧?你知道我谁吗?”百里悠然应该是喝醉了,不知道现在情况的严重性,有点发懵, “你谁啊你,知不知道我师兄马上就要来,等他来,我让你头尸分离。”
汀遥唇角勾起,眼神无所惧地看着面前不敢轻举妄动的修士:“啧,我还怕他不来呢。”
身后的张齐生看着她这举动简直惊掉下巴。
面前的百里悠然突然剧烈的挣扎了几下,他无意识地扯碎了腰间的玉佩,像是开启了什么玄关,玉佩亮了又暗,谁也没察觉这个举动。
正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声。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金色发带束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腰间和腕间皆绣有金白色天山雪莲。
容色如玉,眼眸漆黑,薄薄的眼皮下点有泪痣,敛眸间皆是淡漠。周身带着若有若无的寒气,身无长剑。
徐且之无甚情绪地看着这一众喝大的修士,眼神越过熙攘的人群看见了百里悠然被人架着脖子。
他似有所感地看着汀遥:“你是谁?”
眼神交汇间,他感到心里有某样东西悄然破开土壤,正以缓慢的速度生长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