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样的场面并没有僵持多久,小丫头的父母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是对年轻夫妇,男子身穿天青色的交领澜袍,袍子上暗绣的竹叶花纹随着灯光不停地流转,头发高高竖起,一只墨玉莲纹簪藏匿其中。女子头发挽起,戴着和小丫头一样的鎏金蝴蝶簪,一袭绿衫红裙,是低调的明艳动人。二人的打扮虽和常人差不了多少,周身却有一种不同常人的独特气质,也只有累世的簪缨世家才能养得出这样的气韵。
明月站起身,对面前的这对夫妇简单地颔首。
陆云笑着弯腰作揖,侧首示意身旁的夫人一块儿弯腰,“姑娘有礼了,陆某今日与夫人女儿在长安夜市走散,多亏姑娘及时收留我那调皮的女儿,否则我和夫人只怕寝食难安啊!多谢姑娘!”他向夫人使了个眼色,温婉动人的夫人立刻会意,从腰间的蝴蝶荷包里拿出一锭金子,捉来明月的手放了上去,“姑娘不要嫌弃,我们实在是无以为报,一锭金子聊表我俩的心意,若日后有其他需求,我们定会帮忙!”
这对夫妇实在是慷慨,明月睁大眼睛盯着手心的金子暗叹,这可是她织锦一个多月才能拿到的工钱啊!对方轻飘飘就拿了出来,她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
好吧,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乐于助人是美德,她就算再穷困潦倒,也不是那贪图富贵之人,况且她现在确实生活有余,这金子她还是不要了。
“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我也是阴差阳错才发现你女儿的,孩子找到了就行,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金子我实在担待不起。”明月说着,反手将金子扣在了夫人手上。小丫头早就哭着抱住了爹爹娘亲的大腿,一双眼睛里满是委屈,陆云和江月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牵着闫璟的手离开。
“姑娘!姑娘姓甚名谁,改日我再携妻女登门拜谢!”
“不用!”明月背着身回眸,正站在街灯之下,见陆云一家团圆,忍不住笑了。姑娘唇边的粲然一笑像是暗夜里的烟火,照亮了街市隐秘的角落,也照亮了陆云一家的心。
“好漂亮的姑娘……”陆云喃喃道。
江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陆云,纤纤素手提起了她这相公的耳朵,耳边传来陆云的痛呼也不松手。
“娘子!疼疼疼!我错了,我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美貌,绝无非分之想!我有你一个就够了!”陆云好声求饶。是啊!他娘子可是不可多得的琉璃美人,当初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求娶,有她一个就足够了!怎么可能还会贪心多想呢?况且……陆云弯下腰抱起陆灵儿,小丫头红红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爹爹和娘亲的互动……他们已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了,可不敢再让旁人来横插一足毁了这桩美好的姻缘。
“你明白就好!”江月不客气道,“我可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来的,新婚当夜就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三心二意,明日我就带着灵儿和离回家!”
“是是是!夫人,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我对你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我心中自是有数!那姑娘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打扮看上去也不像是富贵之家,等过些日子查明姑娘来历之后,你我再登门道谢!”
“遵命夫人!”
-------------------------------------
夜市结束之后,明月明显察觉到闫璟变了很多。从前他是一尊石头佛,蹲坐在寝屋榻上整日老僧入定。现在的他,愿意在小院子里活动了,时常坐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看着院墙的葡萄藤发呆。明月在主屋内织锦,时不时向外看看闫璟,手中的梭子如同游鱼灵巧地穿梭,蹑板有节奏地踏动,织机便发出令人安心的“嘎吱嘎吱”声。
月白色的锦布慢慢成形,淡淡的素光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明月停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即将变暗的天色,心中思索着如何给闫璟找些同龄的玩伴。
闫璟太孤单了,就算一直和明月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她交流。也许是心中有结吧,明月叹气,虽然她坚持每天和闫璟对话,闫璟只是默默用眼神交流,并不愿意开口。也许同伴能让闫璟开口说话呢?他总归要试一试的。
正巧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她和闫璟避世至此,并无熟人知晓他们的踪迹,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拜访?难道是魔域中人?明月心中警惕起来,快步走进院子,将闫璟牵到身后,悄悄地靠近松木拼成的院门。
“姑娘,我是陆云!还记得长安夜市的走失的那一家吗?就是我,那夜匆匆一别,陆某实在是来不及感谢。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姑娘,快开门吧!”
原来是那一家子,明月松了一口气。松开闫璟的手,抬起门栓将院门打开。闫璟默默地捏了捏被松开的那只手,皱起了眉。
陆云早就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纸皮包裹着的糕点,他的身后是陆夫人和陆灵儿。
“姐姐你好,多谢姐姐帮我找到爹爹娘亲,灵儿感激不尽!”陆灵儿有模有样地双手作揖,对着明月礼貌地拜了一拜。可爱的样子逗得明月噗嗤一乐,蹲下身扶起了陆灵儿,笑着道,“不用谢,下次可要跟紧你的爹爹娘亲!”
落寞的小院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闫璟微微皱着眉,冷眼旁观着院子里的众人,他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怎么这么麻烦。
陆云带来了百味楼里新出的糕点表示感谢,明月不好意思推拒,索性烧了一壶茶,和陆家三口一块儿在院子里坐下来边聊边吃。
陆灵儿拿起一块绿云糕,将它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了闫璟,讨好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快来吃糕!”
闫璟不言不语,看了一眼陆灵儿,闭上了眼睛。
陆灵儿的糕点送至半空中,见闫璟这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手足无措起来。
明月见状尴尬地解释起来,“灵儿乖,小哥哥脾气不好,你不用分给他,自己吃就好。”
江月显然看出了闫璟的异常,思索片刻后道,“月娘,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里生活实在是困难,不如同我们一块儿住吧。我们也是刚在这块地方定居下来,就在隔壁,家中的宅子空出了不少,你与我们住一块儿,孩子和我们一块儿养,这样也能轻松不少。”
“你们是如何知道……”明月挑眉,看来她心中猜的不假,陆云这一家并非寻常之人。
陆云摸摸鼻子,“抱歉,我们也是心急,问了绣坊里的绣娘。绣娘说你一月之前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投奔这里,孤儿寡母,年纪轻轻的,我们实在是不放心。若是让我们的恩人落难,我们心中该如何自处。”
是了,刚到人界的时候,她故意一身破破烂烂地去绣楼求聘,声泪俱下地诉说了丈夫早亡、儿子病哑、婆婆不仁的悲惨经历。绣坊老板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实在是见不得明月所受的苦楚,给了她一份不错的工作。
“陆公子、陆夫人,我知道你们好意,只是你们不用担心,我和璟儿两人生活的很好。住在你们宅子里多有不便,你们也不必可怜我。咱们做个邻居倒是不错,日后时不时地串串门,我和璟儿在这里认识的人少,能交上你们这样的朋友已经知足了。”
明月这番话合情合理,魔族的追杀并没有停止,她在人界也只是暂时安全。若是有朝一日被魔族发现了,她可不想牵连陆公子一家。她想与陆云一家结交,除了慰藉他们想要报恩的急切之外,还想着让闫璟与陆灵儿作伴。
这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年纪,想必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院子里的葡萄藤都快要结葡萄了,她可不想闫璟每天无聊到数这藤上到底结了多少葡萄!这样下去,她的魔主大人就要变成傻子了!
“如此也好!”陆夫人点点头,陆云也跟着小鸡啄米。
“只是我的璟儿有些特别。”明月面露为难之色。
“确实有些特别,小公子的眼睛就和平常人不同呢!不过没有关系,这儿什么人都有,红眼睛绿眼睛不足为奇,我们不会因此怠慢了小公子。”陆云道。
“多谢!璟儿之前遇到过一些很可怕的事情,现在不爱说话了……日后还请你们多费些心思,这些事情都别向外传道,我只怕那婆婆追过来要我们母子的命……”明月说着眼眶又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娇弱美人模样。
“这是自然!”陆云拍拍胸脯,正义感爆棚。
闫璟依旧沉默,只是揉搓衣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不得不说,他的继母巧舌如簧,一会儿的功夫就将这对凡间夫妇哄得一愣一愣的。他记得,有关月锦族二小姐的传闻可不是这样的,难道那些传闻都是假的?他微微开了一道眼缝,潋滟红光从缝隙中散出,仿佛妖艳的红玛瑙神秘莫测。
陆灵儿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观察着这惊艳的一刻,激动地险些噎住,这璟哥哥也太好看了吧!她怎么感觉脸烫烫的?是脸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