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奉古娜拉黑暗之神那些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村民们带着苦役们穿过几条僻静的小路，来到村庄边缘的那个简陋窝棚，大部分时间，他们会在这里提取教会口中的圣盐。

苦役们有些茫然，有些不安，但还是跟随着，他们内心深处或许也渴望一个确凿的答案。

旁边堆着大捆的柴火，还有盐水正在用火煎熬，刺鼻的烟雾和咸湿的水汽混合在一起，令人呼吸不畅。

在这里洁白晶莹的“圣盐”的原始模样，粗糙、带着杂质的泥土，需要经过反复的淘洗、挤压、熬煮才能变成让教会满意的盐。

特莉抓起一把刚刚析出、还带着湿气的粗盐，伸到苦役们眼前，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圣盐’！

苦役都知道自己是要来协助圣盐的提取，但是知道和听说是完全两码事，亲眼看见雪白的盐粒被从泥土中提取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震撼。

这就是神迹啊，他们心想，特莉手中抓着粗盐，他们很想摸一把，仿佛只要摸一下那神圣的盐粒就能洗去一身的罪恶。

但是随即又收回自己的手，他们这些罪人，只会玷污神圣，进而产生深深的惶恐，由他们这些罪人来参与神迹的过程，神明真的不会发火吗？

但是眼下特莉却没空顾忌这些人的自卑和犹豫。

“神圣吗？”她问道。

苦役们发自内心的点头，没有比这更神圣的了。

“知道我们是怎么获得神明赐福的吗？”

“因为足够虔诚？”有人试探着回答，事实上他们也好奇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见鬼的虔诚，特莉在心里骂道，神明从来没能帮助过她们，这么想的时候，她那坚定的信仰还是微不可查的动摇了一下。

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问下去：“那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获得神明的赐福的吗？”

苦役们摇摇头，骑士并没有和他们说的那么详细。

“在艾达的女儿被认定为女巫，死于酷刑之后。”

苦役：……？

漫长的沉默，女儿被认定为女巫后……获得赐福？

说实话，苦役们没从这两件事中找到必要的逻辑，甚至感到了一丝丝的荒诞。

特莉满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然后继续开口：“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有人被判定为同黑暗有染，那么亲近者同罪，我相信你们当中肯定也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来到这里。”

苦役中有人开始点头，他们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甚至为自己有那样的朋友或者家人感到羞愧。

“但是神明原谅了艾达。”特莉说，“并且慷慨的赐福于她，我相信这是神明的意志，他对教会的所做所为已经产生了严重的不满，所以神明赐福了艾达，随后赐福了诅咒之地所有的村庄。

如果在那之后教会仍然选择降罪你们，我相信这不是神明的意志。”

苦役们有些躁动不安，这些话对刚经历过教会折磨的他们来说，有些‘危险’，他们不敢说教会的行为是错误的，但眼前都是得到神明赐福的虔诚信徒，他们更是没有资格反驳。

特莉顿了顿，继续说：“你们知道在哪之后教会做了什么吗，他们带来了发霉的食物作为奖励！”

苦役们彻底控制不住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那怎么可能？那可是黑暗的象征！

特莉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微微挑眉，“我知道，这些话对你们来说难以接受。我并非有意诋毁教会，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早已不是昔日光明神所眷顾的使者。”

“教会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这些年来，你们可曾见过真正的圣迹？可曾听闻有谁被神明赐福？”

“没有！”有人低声回应。

“他们的一切行为，可还符合《圣光箴言》的教诲？”

“没有……”回应声比先前更多了些，带着犹豫与动摇。

“你们要信仰的，究竟是神明……还是教会？”

苦役们彻底怔住了。这是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他们愣愣地望着那些仍在辛苦劳作的村民，望着特莉手中那粗糙却真实的盐粒——那是神迹的证明，不容置疑。

教会本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行者，传达神意、执行神谕——这本是他们深信不疑的真理。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在无声地撕裂他们旧有的认知。

两种信念在他们脑海中激烈冲撞，仿佛要将他们撕裂。世界观中最坚固的一根支柱关于神迹、关于虔诚终得回报的信仰正发出刺耳而清晰的碎裂声。

那我们算什么？他们不由自主地想。

偏偏这时候特莉还要继续添一把火：“我知道我今晚所说的一切都同普世所认为的价值观念相违背，如果你们心存怀疑，你们当然也可以去向教会举报，不过我想结果并不会如你们所愿。”

苦役们对视一眼，一群罪民，去举报教廷认证过的神迹？哦、不，他们还不想死呢。

可这么想后，他们也清晰的意识到，在内心深处，他们确实认为教会并非善类。

“哦、不。”老人斟酌着措辞嗫嚅道，“您知道，刚刚所知道的一切，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我想、我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您刚刚所说的一切。”

“当然。”特莉这会儿收敛起了所有的攻击性，“我理解你们，我们曾经也是这么过来的。”

村民与苦役之间那脆弱的信任刚刚萌芽之时，村庄入口处突然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片碰撞的冰冷声响。

“以光明之名！所有人，原地不动！”

一声厉喝划破寂静的夜空，梅里特司铎带着几个身穿黑色圣袍的低级修士手持利刃闯进了村庄。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灭了刚刚升起的温情，村民们脸色剧变。

有人告密，这个冰冷的念头瞬间砸进她的脑海，两方人都白了脸色，几乎在同一时刻，村民和苦役们的目光猛地射向对方。

太轻易相信人了，村民们心想，特莉刚刚说完惊世骇俗的发言，梅里特就到了，今晚恐怕不能善了。

苦役们则下意识地后退，聚拢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

梅里特司铎这一次骑了一匹白色的马，他面上扔绕戴着文质彬彬的笑意，火光映照着镜片，显得尤其冰冷无情。

“非常遗憾打扰你们的聚会，各位，我接到了消息，据说这里发生了令人不耻的、有辱神明光辉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村长头上直冒冷汗，但是他还是勇敢的站了出来试图争取一下：“大人，我们只是想让这些、这些罪民及时的了解圣盐的提取方式，以便尽快展开工作，所以才会聚集在这里。”

梅里特听着，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笑容：“真是令人感动的说辞，他们来斯林斯卜不过几个小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解释。

当然了，您可是虔诚到足以感动神明圣民，能够慈悲的包容一切。

还是说，你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不该有的协议？

或者、您在包庇他们，散播一些…对教会不满的言论？嗯？

这样可不好。”

村长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在意额头上的冷汗，大意了，他只想眼前的一切赶紧糊弄过去，却忘记了自己和这些苦役本应该是刚刚认识，还远不到替他们辩解的地步。

但同样，苦役中一个年轻人已经敏锐的从梅里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明显的试探，这位高高在上的教会司铎并没有掌握确切的消息，他只是在通过言语的施压，试图让他们互相攻击。

这时他耳边想起了村民们刚刚说过的话。

“他们给你们一点点虚假的希望，让你们像饿狗抢食一样互相撕咬！”

“他们让你们把眼睛盯在彼此身上，盯着谁更‘有罪’，这样你们就看不到真正的敌人是谁！”

显然，这一招只能咋接最开始的时候使用才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是要时间久一点，他们就会充分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幸运，遇到了一群多么好的人。

“大人。”他的声音沙哑的开口，却奇异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年轻人微微躬身，姿态卑微，语气却清晰：“大人，我们，我们只是饿得受不了，偷偷来这里想讨点、或者，偷点吃的，惊动了各位大人，非常抱歉。”

他没有试图继续辩驳，直接把行为定性为‘苦役偷窃’，因为他知道，这个看似宽和的司铎，在深夜冒着寒风来到一个偏远的村庄，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无功而返的。

相比较而言，承认一个不那么严重的失误，掩盖掉更大的麻烦也许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更重要的是，这恰好可以巧妙地掩盖了村民主动给予的食物，又符合教会对苦役的固有认知，反而更容易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