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古罗荫地 第29章 第 29 章

温娇娇睡得不好，这“琉璃身”实在是难受，纵然自幼练过缩骨功也无法在如此狭窄之处度过如此漫长的时间。

透过呼吸口可见昏暗光线下斑驳沧桑的墙壁，除此之外这里干净得小偷来了都得含泪送两袋米。

“你醒了。”

温娇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锁链男，不由暗自嘀咕起来，难道他不睡觉的吗？

“地图在纳香拉手上。”

温娇娇不喜欢打哑谜的人。

“你就没想过自救吗？”

温娇娇试图多与他交流或许可以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锁链男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轻笑了起来，操着满是不屑的口吻反问：“自救？你为什么认定死亡不是救赎。”

温娇娇哽住了，她忽然觉得锁链男说的不无道理。

“出了‘琉璃身’你会暂时不记得自己是谁。”

温娇娇微诧，这个提示对她来说堪比救星，她刚要道谢，房门被打开，从脚步声可以推测出来者共有四人，他们全程没有任何交流，无声地押走了锁链男。

房门被合上，房间再度陷入沉寂，温娇娇再度陷入无尽等待。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是两个人，他们打开了“琉璃身”，充足的空气灌入她口鼻的同时，温娇娇被一双有力的手拉出“琉璃身”。

温娇娇继续装昏任由对方摆弄，他将自己背起走出去，她趁机偷偷瞄了眼，对方着兜帽斗篷，宽厚的肩背足以说明这是个男人。

离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后，阳光镀在温娇娇身上时，她竟有些畏缩与抗拒。

难以想象若是常年被关在这里，究竟要如何才能熬过漫漫无尽的长夜？

对方背着她走过平坦的路，她听到房门被打开，他走上一层又一层的楼梯，直至第九层，这是一个充斥着花香的房间，他将她放在床上，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暖意融融，舒服得昏昏欲睡。

“你的人。”低沉嗓音吐出没有半点感情的话语，紧接着便带着另一个斗篷人离开了。

有脚步声从一侧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后有湿毛巾轻轻给她擦着脸，转头便又出去了。温娇娇趁机睁眼环顾四周，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二椅，为数不多的装饰品除却生长娇艳的花朵便是些造型奇特的石雕，其中便有蛇雕。

半晌后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这次温娇娇没有继续装昏，而是眼睁睁望着对方走进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从她的五官和皮肤可以断定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她见温娇娇醒了，倒也不惊讶只是笑盈盈地望着温娇娇。

“我叫纳香拉，你可以叫我小囡或者香妹。”

她的普通话虽不错，但能听出当地口音。

温娇娇虽不搭话但并不影响她继续说下去：“一会儿阿爹和阿哥会来，你要听话。”

温娇娇木讷地点头。

大概十几分钟后，她听见了脚步声，有两个男人带着食盒走了进来，一个生得粗犷，膀大腰圆，满腹便便；另一个瞧着倒是文质彬彬，颇有书生气，看起来应该是膀大腰圆那位的儿子。

他们将食盒递给纳香拉，自己则凑到温娇娇身边，上下打量着她，许是越看越满意，颇有书生气那位笑意怎么都藏不住，膀大腰圆那位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闷头坐在一旁。

“小乖，你还记得我吗？”

这就给自己起上名了？难不成那“琉璃身”当真能让人暂时失忆？如果是某种药物导致的倒也合理，毕竟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是道菜也该腌入味了。

温娇娇摇头。

“你怎么把我忘了呢？我们过几天便要结婚了呢。”

有被恶心到。

温娇娇故作迷茫地眨眨眼，膀大腰圆那位有些不耐地敲敲桌子：“先吃饭。”

温娇娇饿了许久，哪里顾得上旁的，什么饼啊不知名的菜啊统统往嘴里塞，好一个饿狼扑食，不过这其中不乏故意的成分。

谁知他们并不在意，颇有书生气那哥们还一直给她夹菜。

温娇娇拒绝吃男人筷子夹过的食物，她选择默默移开，那哥们似乎也看了出来，尬笑两声不再犯贱。

酒足饭饱后，二人没有多留，纳香拉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跟温娇娇聊了起来，从她口中得知，书生气那哥们叫纳和元，是纳香拉的哥哥，也是这个村子唯一的老师，他是有些本事的，这村子里百分之九十的人在他的教导下都会了普通话。至于另一个膀大腰圆的，他叫纳云寿，是纳香拉的父亲，也是村子里较为出色的猎户。

纳香拉没有妈妈，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话题到这里纳香拉显然有些难过，温娇娇赶紧将话题岔开，但她着实不太会聊天，只能尬聊着说天气不错，谁知纳香拉竟直接提议带她出去转转。

这倒是让温娇娇惊讶了，拐来的女人居然可以在村子里四处走动，到底是他们不在意，还是胸有成竹？

这些疑问在走出这座楼时得到了解答，整个村子随处可见的斗篷人如同悬在头顶的监控，有了他们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能逃脱？

纳香拉带着温娇娇在村里最粗壮的榕树下乘凉，有个穿当地民俗服饰的老太太走过来，笑吟吟地上下打量温娇娇，那眼神仿佛是在挑选什么货品，然后拉着纳香拉操着方言说：“真是漂亮，你家哥哥是个有福气的。”

纳香拉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茬。

温娇娇斜睨着她俩。

没想到吧，她听得懂！

温娇娇越想越气，摇着扇子的手忍不住加大力度，同样是女性，究竟是怎么笑出来的，又是怎么把那种恶心人的话说出口的？

温娇娇真想回头在树根地下挖一抔土塞她嘴里。

纳香拉同老太太寒暄几句对方便离开了，随后温娇娇总能感觉到纳香拉似乎侧眼扫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远处有喧哗声传来，温娇娇循声远眺，只见错落有致的水泥房小巷里有一行人走来，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看着像是婚礼。

温娇娇的神经登时紧绷起来，死死盯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女生。

一行人朝着她们所在的榕树走来，纳香拉当即拉着温娇娇躲在树后，位置精妙甚至可偷偷看见他们，但他们却看不见她们。

一群人簇拥着黑衣红底纹的新娘子而来，新娘子被推上榕树前的石台，温娇娇亲眼看见她被人生生摁着跪下，新娘子哭红了眼，可怜的是她的哭声湮没在喜气洋洋的喧哗声里，竟听不清半个音。

温娇娇一时不知该庆幸这不是林有思，还是该难过她眼下无法救这个姑娘。

随即有人递上扫帚、挑担、饭勺、洗衣棒槌以及一把匕首，新娘子百般抗拒，连连摇头，可这些东西仍是被架在了她的身上，她试图逃跑却被抓回，甚至直接扛起她朝着村子另一端走去。

人群依旧洋溢喜气，哼着听不懂的歌谣，孩童欢天喜地地玩闹，簇拥着新娘子走向远处。

明明是艳阳当空，温娇娇却觉得浑身都冒着寒气，她一次又一次想伸手去救那个姑娘，可是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现在出手，谁都救不了。

“凌晨两点，我会去找你，别睡。”

纳香拉沉静的声音拉回了温娇娇的思绪，温娇娇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看似质朴的姑娘。

“你住的地方叫灯楼，夜里十二点熄灯。”

纳香拉迈开步子，看着方向，是回灯楼的，温娇娇默默跟上。

余光处她似乎看见有几个穿着冲锋衣学生模样的人跟着队伍渐行渐远。

回去后温娇娇被锁在房间里，晚饭时纳香拉将食盒送进来便离开了，之后也没有进来收拾，温娇娇也懒得收拾，索性躺下休息。

凌晨两点左右，纳香拉如约而至，她没有说话，打开房门后转身就走，温娇娇疾步跟上。

这次纳香拉没有带她去榕树，而是穿过了吊脚竹楼区域，来到了一片被火烧过的废墟，纳香拉脚步慢了下来，在废墟转了几圈后，进入了一间房子，这间房子算是这片废墟里被烧得最轻的，至少它还有个完整的房顶。

房间里堆满了看不出原样的垃圾，纳香拉熟门熟路掀开一块破旧木板，同时打开手电筒，木板下竟有石梯。

温娇娇被纳香拉轻轻推了一把，她会意率先走在前头，地下室里的味道并不好闻，烟熏火燎再加上潮湿发霉，冲得能把人天灵盖掀开。

温娇娇捂住口鼻借着纳香拉手电光前进，石梯长度不短，距离地面大概得有五六米，温差令温娇娇有些哆嗦。

纳香拉渐渐走在她前头，四周的土墙变成石墙，有一道石门出现，石门虚掩一角，二人侧身恰好可以进入。

石门后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看着装潢至少得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

纳香拉脚步并没有停下，转头拐入另一间办公室，而在这一间办公室里仍有一个拐角，可以进入下一间办公室，她们就这样拐了大概三四次，纳香拉终于在一架书柜前停下。

她打开书柜，后面依旧是一间办公室。

二人进入这间办公室，纳香拉带着她走向一张桌子，桌上放着有密码锁的盒子。

“密码我不清楚，让我带你来的那个人说你会知道。”

温娇娇眉头微皱，以被拐卖的身份混入夕江只是她一时决策，背后之人是如何笃定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是谁让你带我来的？”

“她说她是你很重要的人。”

温娇娇变了脸色，急声追问：“她现在在哪？”

“是羊婆带来的口信，我并不知道，或许这里有线索。”

温娇娇拿起那个密码盒，密码共四位，温娇娇试了林有思的生日。

不对。

温娇娇想了想，又试了林风眠的生日。

还是不对。

难道是奶奶生日？

密码盒还是无动于衷。

温娇娇犯了难，倏然间脑子有根弦拉紧，她喉咙微动，指尖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咔哒——”

开了。

可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盒子里是一张字条——3971-3973年季洲安磨村勘探工程，工程编号K-JZ-3971009，工程总负责人楚东。

“铃铃铃——”

倏然间响起的电话铃声将二人都吓了一大跳，温娇娇忙把字条叠好塞进内衣里，同时斜睨着纳香拉，见她沉静了一日的脸上终于出现惊慌，心下了然。

温娇娇走到老式电话机前，拿起放在耳边，她没有说话，静默地听着电话里的沉默，就这样对峙了三四秒，电话里终于传来声音。

“很抱歉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你听到这支音信时我已经死了，也许还没有……”

温娇娇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偏偏这时远处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最终在这间办公室的入口——书柜处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