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说完这些,将绣品放到一旁的竹筐里,随后又让丫鬟上了茶。
她说:“外面下着雪呢,怎么来我这了?”
她看着唐漓兴致不高的样子,想了想,便自以为的懂了。
她说:“年少夫妻,总会出矛盾的,妹夫是个讲理的,你同他好好说说。”
唐漓坐在一边,表面喝茶。
实际在想怎么验证。
她放下茶盏,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说不明白的。”
谭氏觉得有趣,这个妹妹小她十岁,虽不是说当女儿看,但是其实也差不多了。
家中没有婆母,长嫂为母。
她还想着如何和小姑子说一些夫妻相处之道,就听见小姑子说:“嫂嫂,南方巴郡匪患多吗?”
这又是哪是哪,小姑子骤然问这些,谭氏一愣,随后又仔细想了想。
唐家的女儿是上战场的,虽然不上朝堂,但是在军中有着职位。
谭氏不是当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知妇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紧张。
她是巴郡人士,家族在巴郡盘根错节。
虽不是官宦人家,但是家中钱财富足,若是巴郡匪患猖獗,那她家必定是不安全的。
她脸上有些慌张,问道:“可是巴郡遭了匪患。”
这几年干旱,虽然不是大旱,但是百姓生活多艰难,这种时节最易遭匪患。
谭氏虽然平日里和家里联系,寄信,没曾听过家中遭匪的消息,但是骤然听见唐漓说这个,一时间心都揪了起来。
家有父母兄长,还有小辈若干,她怎么能不担心。
唐漓这才发觉嫂子误会了,随即连忙道:“嫂嫂不必着急,不是,我只是这两日读郡志,读到巴郡,说是从前匪患猖獗,想问问嫂子是不是这样。”
原来如此。
谭氏这才放心。
她似是回忆的说道:“我幼时,巴郡总是遭匪,我们家是富户雇了不少人看家,还给官府送了好多礼。”
唐漓询问:“官府派兵击匪了吗?”
谭氏又点头:“派了,好多人,毕竟银子不是白送的。”
谭氏是当地大户,出手阔绰。
她说到匪患,似是想起来什么:“那些匪不是好人,专抢了好人家的姑娘,抓过去当压寨夫人。那么多夫人,那么多孩子,匪头头一死,那些夫人都带着孩子跑了。”
那些事发生的时候,谭氏还小,记不大住了。只能一边回忆,一边讲给唐漓听。
唐漓想起来梦中那个强娶嫂嫂的枭雄,他似乎是山匪出身。
梦中她和嫂嫂是青梅竹马。
有没有可能,那贼人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唐漓:“孩子都被他们娘亲带走了吗?”
谭氏应是,然后又道:“也有留下的。”
唐漓心中一紧:“留在哪里了?”
谭氏说:“大多数都被亲娘带走了,只有一个,据说是山大王抢的夫人来的时候肚子里面带的,因着那夫人貌美,山大王喜欢,一心软就让那孩子留下来了。”
唐漓不动声色的咬着后槽牙。
谭氏自顾自说着:“那孩子娘早早死了,自己在山寨受尽欺负,后来我爹看他可怜,又不是山大王的亲生,没有杀父仇人一说,就留在我们家里当马夫。”
既然是马夫,就是男孩了,唐漓继续打探:“嫂子和他相识吗?”
这话若是别人问,就冒犯了,但是是央央。谭氏知道央央从小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也不觉得奇怪。
于是摇头:“男女有别,我们年岁相近,家中自然不会让我们相识。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对了”
谭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从巴郡来京城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长得很是高大英俊。”
谭氏并不是犯花痴,只是那人样貌实在是好,谭氏这辈子还没有见到几个那种样貌的男人。
也就自家的这几个,两个小叔子都是好相貌,妹夫倒是更好,只是有些病弱,和那人不是一个类型。
眼下就小姑子一人,她就有什么说什么,她知道小姑子不是多嘴的人,所以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应当就是这个人了。
唐漓在梦中记得那人是送了嫂嫂入京成亲的。
以后他还会掐着嫂嫂的脖子说道:“婉清,我与你自幼相识,你可能看过我一眼,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亲手送你上了花轿。”
唐漓在梦里恨不得一枪赐死那个男人。
如今更是觉得可恨。
嫂嫂都不知道她是谁,他却一厢情愿甚至逼迫嫂嫂嫁给他。
她忍住怒意。然后说道:“嫂嫂,你还记得那人叫什么名吗?”
眼下那人还未起势,她想直接知道了那人姓名,让人杀了他。
谭婉清这回才觉得几分奇怪,她摇摇头,说道:“片面之缘,我怎么知道人家姓名。”
嫂子连他姓名都不知道,他却说两个人青梅竹马。
若不是当着嫂嫂的面,唐漓想骂人。
从满春园出来,唐漓觉得这才觉得冷。
明明已经穿了很多了,戚止行还给她拿了大氅,但是唐漓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她看着温柔娴静的嫂嫂,即便是相信此时兄长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是还是不敢和嫂嫂说有关长兄的事情。
唐漓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还没有注意来人,就觉得感到手里面被塞了个汤婆子。
从前她是不怕冷的,但是如今实在是太冷了。
唐漓不用看,就知道谁给她递来的汤婆子。
是戚止行,她头也不抬,抱着汤婆子,闷头往前走。
戚止行也不出声阻止,到了屋内。
他给唐漓卸了披风,唐漓这才抬头看向戚止行。
戚止行虽然病弱,但是却不羸弱,个子和他几个哥哥一般的高,平时在床上也有力气,只是到了床下平白没了力气,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唐漓从来没有觉得奇怪。
做过那个梦之后,这才觉得奇怪。
她看向戚止行,戚止行长得可真好看,他的头发微微弯曲,瞳色乍看上去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但是其实不是。
唐漓在床上仔细的看过戚止行的眼睛,他的眸色其实是蓝黑色,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在梦中,他们家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运。
大哥早死,大嫂被强娶,一双儿女丧命,郁郁寡欢而终。
二哥苦恋皇子妃,为此终身不娶。
三哥年少娇纵,最后被皇权打碎了筋骨,和三嫂在边关成为一对平凡夫妻,靠着卖美食为生,当然最后也没有免死。
当然,她也没有免于命运。
在梦中,戚止行不是什么入赘的病弱女婿,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光有一副病弱身子的落榜书生。
他是祁国送来的质子。
质子入京,就进了宫中,和皇子皇女读书,鬼知道他是什么金蝉脱壳,离开皇宫,成为了她的夫君。
她原先只觉得自己的夫君是个美人,如今才知道,他是个蛇蝎美人。
唐漓不觉得自己形容的不对。
他以后都要杀妻了,怎能不是蛇蝎了。
又不是只有怀女子才能被叫蛇蝎。
梦里戚止行换了身份姓名,在自己身边平日里装的贤良淑德,私底下和祁国之人联系。
后来他成为敌国太子,先是带人踏破了羌国都城,又攻入煜国都城,一统天下。
成了这天下的君主。
成亲三年,她是喜欢戚止行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她都是喜欢的。
若不然也不会和他成亲。
只是,唐漓心中复杂,她自认为对戚止行还算可以,戚止行为什么杀她。他当皇帝,她又没有想当皇后。若是不喜欢她的存在,他们和离就可以。
若是自己不死,哥哥嫂子们是不是也能活着。
唐漓越想越烦。
不只是她和戚止行,最重要的是她们全家。
她要怎么保住剩下的家人?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大哥,只能想着活着的人。
唐漓还没有想出来,就听见一声轻笑声。
她反应回神,看见戚止行笑的颠倒众生。
若是从前,她定然会看呆了,别的不说,戚止行当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皮肤白的像是玉做的,谪仙一样的人。从前会发呆,如今不会了。
人虽然是白的,心是黑的。
黑心肝的人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娘子,你是不是看为夫看傻了?”
戚止行好不要脸。
唐漓抿着唇,两个人看向彼此,唐漓脑中思绪万千。
她有太多要想的了。
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从哪里理清楚头绪。
若是只是大嫂被强娶,一双侄儿夭折。
她大可提前解决那贼人,一枪毙命,一了百了。
若只是二哥失去挚爱,最后死于朝堂,她也能一心一意不做它想,专注于开导二哥,然后找出谁害死了二哥,先下手为强。
又或者只是小嫂子和三哥被陷害致死,她现在就找人将两个人保护起来。
当然,如果全家都好好的,只有她一个人被戚止行杀了,她也能想好法子应对。
但是全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遭遇,像是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不清楚。
唐漓不明白,自己全家怎么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遭遇,就是话本子怕也没有自己全家每个人单独的遭遇来的曲折。
家里的人简直每个人都能写个话本子,还是连成册子的那种。
离谱的很。
她想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