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要一个答案[废土] 第12章 潮汐高塔9

泰伦斯又出现了。

辛星和周围的人鱼被莫名的力量聚集到黑暗深处，泰伦斯看不见她们，她依恋地凝视深渊，凝视每当痛苦之时出现在脑海深处的眼睛。

辛星背后，房角石紧闭双眼，无知无觉沉眠。

“阿姆前些天突然重病，她们治好她，可我却总闻到阿姆身上传来腐烂的味道。”

“她很少夸我，但昨天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做得不错。”

“乔娜离开王海，她要去找新海域，贝克认为不可能找到，所有海域都在遭遇不明原因的枯萎，违背族群只会加速乔娜死亡。”

“阿姆很生气，因为多了一个人的活要干。”

泰伦斯的指腹摩挲裸.露的岩石，绿色的海藻早已退却，细小的生物总是先于庞然大物被腐蚀得更深。

“她们争论捍卫各自的观点，年长人鱼聚集所有还算正常的海族，催促大家快速修建远离海洋的高塔，几乎认定是海洋主动导致这场无声无息的灾难。”

不同种族的矛盾被激发，同族内部的矛盾在扩大。

泰伦斯仰头看着浮光摇动的水流，“可是依托海洋而生的我们，脱离海洋后会变成什么？”

她说着笑起来，“干瘪的鱼块？”

“她们总是在指责大家，用急切催促的目光注视着所有人，贪玩是有错的，不够强大是有错的，不能庇佑族群更是有罪……”

泰伦斯别扭地说着，她不自觉抱住尾巴。

“我们喘不过气，我们不能抱怨，我们不配抱怨。”

“正是因为她们的奉献，我们才能诞生，才会得到生存的权利，没有仁慈的母亲，生灵都会迎来灭亡。”

泰伦斯喃喃自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抱怨，脑袋昏沉眼睛发直。

“我们……”

她们折磨她，她也在折磨自己。

泰伦斯能感觉到，自己无可避免被塑造成她们的模样。

她声音低沉，“我们好像不是我们。”

越来越相似，越来越相似！

“我不想再这样了”，她声音急促，“大家都紧绷着，她们恐惧死亡，恐惧衰竭，恐惧海洋的每一次动荡，甚至连呼吸都恐惧……”

“战战兢兢，乔娜的胳膊被砸断，她们却只嫌她的动作不够快。”

泰伦斯闭上眼睛，“她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我们没有声音。”

她没有主动撕裂皮囊，但泰伦斯的外皮仍旧崩开，从第一次蜕变开始，她就无法避免必须一直向前，否则留在原地的那个会是自己。

辛星心底涌出强烈的冲动，她突然急切扑上前想要阻止泰伦斯的蜕皮，黑暗传出轰隆的震荡，海水汹涌澎湃。

不可以！这次不一样！

无数躲藏在深处的泰伦斯被抛出，她们拼命涌向满身鲜血的人鱼。

海波摇曳，光晕炸开。

泰伦斯：“我好痛苦。”

蔚蓝色的瞳孔折射光点，她再次闭上眼睛，主动接纳黑暗。

“我不是泰伦斯”，她否定自己。

“泰伦斯是人鱼族的希望，她不该是自己，她最好看不见自己。”

垂死挣扎的生命攥住最后的希望，因为握得太紧，以至于勒断她的咽喉，压瘪她的气管。

“母亲——”

她温柔地朝着深渊呼唤，泰伦斯的手臂穿过大大小小人鱼的身体，同样的面孔交错，传递无声的震撼。

“母亲——”

生灵的本能让她渴望能够接纳自身的温暖，泰伦斯无人诉说无人倾诉，她视深渊为母，倚靠孤独蹒跚前行。

“我不是泰伦斯，泰伦斯不是泰伦斯。”

“泰伦斯为海洋永存而生。”

她只想做回自己。

辛星转头，对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瞳孔，她们缠绕着她，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鱼尾包裹住她。

泰伦斯主动深陷，被拥抱光明。

辛星挣扎逃离，黑暗偏要簇拥。

她眼尾微弯，嗤笑污染物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我为我，我非我。

我从我生，我求我存，我见我亡。

辛星转身，死死拥抱住可怕诡异的无数个自己，她们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像放掉气的皮球，一个个瘫软融化，融合渗透她的皮肉骨骼。

不要害怕，不要恐惧。

全部都是我。

辛星很快被围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圆球，一滴水落入深海便无形，那深海撞成水滴会有多少？

她不知道。

人最大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

母亲不是被丧尸杀死，她坠落裂缝时眼底注视暗沉没有希望的天空。

陆女士不是被污染者杀死，她在失败的研究结果下启动自毁程序，变成轻飘飘的砂砾。

生存与死亡是她与生俱来的权利，但她们总是被诱惑或是逼迫，迎接命运的铡刀。

死亡伴随冰冷，活着萃取疼痛，辛星此刻和她们一样面对无解的困局，人鱼子无穷无尽，落入棺内的辛星同样持续繁殖。

她们很容易诱导她走向死亡。

杀死最初的自己，杀死无能的过往，她将新生，她将战无不胜。

这就是文明孕育的枷锁，群体织就的脐带，它镶嵌在每一只蝼蚁的脖颈，抽干她们的生长液，斥责她们的干涸，捏造服从的伥鬼。

文明延续，生命讴歌。

她与她，无足轻重。

辛星吞下苦涩难啃的枯皮，最外层的自己又硬又苦，她啃着啃着突然用力抓住她们，她听见某种奇特的共鸣。

干涩的皮肉化作流水，辛星转身向泰伦斯看去。

她的脊骨断裂，新生的人鱼从脱落的皮囊诞生。

不同以往，这次的皮囊没有充盈，它不断塌缩，变成光洁跳动的椭圆球体。

辛星耳边传来从没听过的声音，庞大的房角石终于睁眼，它缓慢而平静地移动，海洋轰鸣，山石倒塌，它卷起高大的腕足，温柔卷住漂浮的人鱼种。

她听见房角石的悲鸣，很奇怪，污染物居然会感到悲伤。

辛星没有理会房角石奇怪的举动，有些情况下污染物仅仅是倒影，更何况截至目前没发现房角石主动攻击玩家。

她朝峡谷外游去，仰视空洞的蔚蓝双眼。

找到了，人鱼子。

几乎在辛星确认瞬间，先前的大小人鱼泡沫般消散，人鱼子站在她面前，疑惑转动眼珠，“你该像之前一样怜悯我，人类。”

辛星笑了，很新奇的体验，她居然被一个伪人教做人。

不要废话直接动手，趁着人鱼子蜕皮还没成功，她猛地闪现身前，尖利的指甲朝着人鱼的胸膛捅去。

人鱼没有动，她甚至张开利齿，朝辛星露出诡异的微笑。

骇人的恐惧从身后袭来，辛星迅速掠过人鱼向前游动，躲开脑后庞大的触手群。

房角石在攻击她！

幸好房角石的动作缓慢，辛星扭头在铺天盖地舞动的触手间穿梭，急切躲避房角石的猎杀，但它的每一根触手都有自己的想法，总能及时调转方向。

相比以往，人鱼子的蜕皮缓慢太多，辛星直觉必须在旧皮完全褪去前杀死她，否则一旦人鱼子进入二次蜕变，自己必死无疑！

房角石转动眼珠盯住她，辛星贴近它暗沉的表面游动，而一旦她靠近人鱼子，房角石的速度就会变得非常快，险些削断她的脑袋。

辛星按住颈侧翻开的皮肉，水中晕染的鲜血让她脑中生出大胆的想法。

刚进入副本的时候人鱼吞下她的血，方便辛星同化海洋，拿到进入子母棺的途径，进入子母棺后精神值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甚至增加不少。

她瞥了眼数值，居然已经到300，缺少经验的辛星不知道自己捡到多大的便宜，跃跃欲试盯着看不到头的房角石。

再怎么说……它都没海洋大……是吧？

想到这里，辛星猛地朝着人鱼子冲去，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人鱼的心脏，房角石的触手已经先一步落到她的脑袋上。

啪嗒——

辛星感到一股强烈的暖流从后脑勺喷涌，但没关系，她亲手捏爆人鱼子的心脏，人鱼瞳孔失去光点，和扑在身上的辛星一起倒在贫瘠的石块中。

【人鱼子死亡！】

【警告！是否确认对房角石使用异能同化！】

她吐出最后一口微弱的气，“确认。”

如果辛星经历过一个真正的e级副本，甚至只要她对污染物有微薄的认知，她都不会做出这样危险莽撞的行为。

【检测到玩家生命值——】

砰砰砰——

强烈震动的心跳轰鸣，房角石身体突然炸裂一半，凹凸不平的裂口突兀伫立，它迟疑转动身躯，触手翻转着覆上地面的人鱼。

它捡起下面那个还有一口气的，腕尖冒出纤细的血管，戳进辛星的身体，她的胸腔慢慢恢复稳定的起伏。

【玩家生命值恢复超过系统检测上限，生命波动已稳定——】

房角石猛然狂乱挥舞触手，它发现不属于它的意识在入侵！本能杀死捣乱的“虫子”，但它很快察觉“虫子”来自它在拯救的人鱼子。

子母棺内部唯独不可缺少人鱼子。

房角石慢慢放下腕足，辛星的脸色慢慢红润，两股不同源头的污染在她体内冲撞，最终达成奇异的平衡。

人鱼的皮囊褪去，辛星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她缓缓坠入房角石广袤、无边无际的意识，比起剧烈震荡的海洋，污染源的意识居然平静得不可思议，很多时候它都在海洋深处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划水。

起初辛星跟着房角石，没发现不对劲。

但随着房角石足迹扩大，她的眼前出现很多黑斑，黑斑连接成面，遮挡除了房角石之外的景象。

然后，房角石进入熟悉的海域，它开始用毒囊释放气息，污染每一处海域。

但或许和天性相关，更多时候它总是很懒散，不急着挪窝，等周围生物全部死亡，才懒洋洋挥舞触手，把它们吞掉，再去下一个地点。

直到一个不同寻常气息诞生。

它转动视线，把目光对准唯一新生的人鱼。

它轻轻拨动海水，死亡的气息纵横交错，密不透风笼罩欢呼的族群。

要杀死人鱼，加速人鱼种的诞生。

房角石的目光持续倾注在人鱼身上，人鱼同样懵懂着回应它的注视，她经常来到它身边，对着空荡的水流分享最近发生的事。

房角石沉默地听着，正如它曾经日复一日的游荡。

直到它开始将她看做自己的孩子。

污染物也会有孩子吗？房角石毫无生命的大脑想不出问题的答案，它和深海建立纵横血线链接的时候，那些弱小的生物总是在呼唤它——母亲！

它恍若真的成为母亲，开始尝试养育孩子。

泰伦斯很乖，她多像它，沉默着接纳别人的期望。

因此只有当人鱼向它撒娇的时候，房角石迫不及待帮助她摆脱烦恼，它喜欢看到孩子越来越多。

好多好多它爱的人鱼围着它，死去的污染物竟然制造出鲜活的生命。

它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合格的母亲。

但后来它的孩子死去，在它的目光下，被它亲手杀死，依托海洋污染而生的怪物占据人鱼的身体，以至于它第一次发出庞大的尖啸。

尖啸震碎所有生灵的意识——包括它的孩子。

她们融化在汪洋的碎片里，人鱼、章鱼、海洋彻底密不可分。

房角石找不到泰伦斯的存在，它发疯着陷入混沌，封存不该属于污染物的情感。

海水倒灌，万灵俱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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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潮汐高塔9